《东有启明》画衣三刀

4、第四章

　　004.

　　“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小兄弟，”时休倒是毫不见外，对谁都是彬彬有礼，听他稀疏平常的语气仿佛现在是在菜市场看见玉寒声一样：“真是凑巧。”

　　时惊也跟着认出了他，朝他微微拱手以礼相对，脸上仍是淡漠疏离之相。

　　时休又道：“对了，还不知小兄弟大名，阁下有恩于我等，我们却总是‘小兄弟’、‘小兄弟’这样喊着，甚是不妥。”

　　“玉寒声。”玉寒声道得坦然，丝毫不加掩饰：“我这人无门无派，没什么称号。”

　　时休听闻后微微顿了顿，不留痕迹地上下打量对方一番，觉得“寒声”这个名与眼前人颇为不搭，一时竟不知接什么话。他称还有要事在身，遂在前院与玉寒声等人告辞，对方倒也不过多攀谈，同他们上楼后便向相反方向的包厢而去，也不用九方翎或者这里的人带路，看起来对这里极为熟悉。

　　“两位公子，年千岁就在此处。”九方翎笑呵呵地在前面走着，到长廊尽头的包厢前停住，继而轻轻叩门，推开了包厢。

　　“公子时休！公子时惊！”门方开启，里面的人定睛望来，甚是欣喜地喊道。

　　九方翎将两人带进来，望着这一桌的人，微微行礼。

　　在座的都是白帝城的人物。席位中间那个穿着藏青色衣袍，留着山羊胡的正是年千岁；而在他旁边坐着的则是“丹青妙手”时星遥，是时休和时惊的七叔。虽然身为叔辈，但时星遥看比他俩大不了几岁，平日里尤善丹青，这才被人称作是“丹青妙手”，跟时休的“挥毫舞墨”有些联系。

　　时星遥朗声道：“我寻思着白帝城不算太大，你们两个怎么这么久才来，难道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站在门口害羞了？”

　　他一番话令在场之人随之哄笑，九方翎出声娇滴滴地解释着：“七爷，两位少爷是因为在门口遇见熟人，说了两句话，这才耽误了一会儿功夫。”

　　时星遥听罢挑眉：“哦？是哪位？”

　　九方翎答道：“玉寒声玉公子，此人也是‘水墨楼’的老板，千岁应该略有耳闻。”

　　“玉老板也在？”年千岁面露喜色：“这次一定要见上一面。”

　　时星遥大笑，同年千岁调侃道：“哈哈哈……千岁，我本是觉得孩子们头一次来此地难免会拘谨，谁想到他们连这里的老板也认识，看来我真是太过多虑。”

　　“……不是的，”时惊的脸涨得通红，实在憋不住才闷声道：“我们起先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是在酒楼里偶遇的。”

　　“站着说话干什么，坐、快坐。”年千岁连连招呼道：“老七，你这两个侄子真是仪表堂堂，先前不曾见过真容，今日见了真是令人赞叹。”他随后又道今日不过是寻常聚会，听闻时休和时惊回到白帝城，便由时星遥从中牵线，一起吃个饭，互相熟识一下。

　　“怎么突然回来了？”听着歌女唱曲儿的功夫，时星遥偏头看向他们：“是遇到了事情？”

　　时惊如实回答：“紫藤山近日有妖怪作祟，我们得到消息后就前来看看。”他在自家人面前话还是比较多的，不同于面对外人那般冷漠。

　　“需要我派援手么？”

　　“无妨，我们二人还是可以处理。”时惊谢绝：“况且今日在酒楼，还有不少仙人侠士愿一同前往相助。”

　　对方又转向时休：“休的身体近来可好？”

　　“比先前好了不少，多谢七叔关心。”时休微笑道：“今晚我会同惊一起回府中暂住，不知那里还有没有我们二人睡觉的地方。”

　　“休依然爱说笑，”对方不由笑道：“‘皓月居’和‘长烟阁’永远是你们的住处，不会因你们目前居住于天宫就贸然叫人撤去。”

　　“紫藤山之事我也有所耳闻，据说前去那里的散仙总会无故失踪，前前后后已有二十来人了。”年千岁插话道。

　　时惊不禁皱眉：“这么多人么，怎么才向上报呢？”

　　“白帝城人口众多，那些人大多都是单身独居，一时半刻失踪了也不会让他人发觉，真正传开了是因为失踪一对母女外加两名偶然经过的天兵，大概就是前一阵的事。”时惊仔细地听着，时不时地询问几句，年千岁又颇为诚恳地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若是这次能顺利解决此事，在下定当重金答谢两位。”

　　“重金答谢就不必了，”时惊冷声道：“我等也是以白帝城安宁为首，并不图任何酬劳。”

　　年千岁顿时笑开：“城主和七爷真是教导有方，这年头，这样年少有为还不求名利的年轻人真是少之又少了。来来来，我敬你们两人一杯……”

　　这边的琅风苑歌舞升平、觥筹交错，那边笑望阁截然不同。

　　听闻今日老板来了，论谁都想前来一观。早些时候见过玉寒声的纷纷传开了去，道玉寒声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少年，虽然面容稍显稚嫩，可举手投足间颇有贵人相，再加上来历不明，更是陡添一层神秘，令人想去一探究竟。

　　莺莺燕燕离玉寒声有一段距离，一个个都不敢贴身上前，说是这老板对女色不怎么感兴趣，就连他旁边那两位小公子也是兴致索然。猛一看这屋里排排坐着十几名姑娘，各个姿态端正、手脚老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学什么女德。

　　“你们好歹给人家一点互动，别让她们干坐着？”玉寒声放下酒盅，看着一部分歌姬舞姬吹拉弹唱，另外一部分腰背挺得笔直，谁都不敢第一个开口。

　　“我给诸位表演一个拿大顶。”玉欢作势要站起来，继而被玉清一巴掌拍了回去。

　　“姐姐们皮肤真好，”玉清本是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漾起丝丝笑意，极为诚恳地问道：“姐姐们平时怎么保养的？用哪家的胭脂？下次小生再来的时候，一定去买一些拿来当做见面礼。”

　　由此便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玉清同她们交谈时诚意满满，说话时甚至还注视着对方的双眼，一边聆听一边不住点头呼应，很快那些粉头便拿他当知心姊妹看待，各个围着他说个不停。

　　“看见了吗？”玉寒声笑得促狭，对玉欢道：“玉清这是真本事，学着点。”

　　对方满脸黑线，自顾自坐在椅子上喝酒。

　　秋庭月午，小窗如昼。

　　正当玉清准备说“姐姐的衣裳料子好好一看就是老板待您们不薄”时，门倏然被推开了，九方翎站在门口，同他们讲年千岁有请。

　　去见年千岁意味着就要再度看见时家的人，当玉寒声等人推门入内时，时星遥乍一看到他的脸，不禁怔了片刻，但也只是弹指须臾而已，随后又很快恢复了原状。

　　“玉寒声见过年千岁。”他不失礼仪，站在门口颔首行礼。

　　在座的都是些叫的出名的权贵，谁也没把这名烟花之地的老板放在眼里，玉寒声倒也不气不恼，待年千岁笑着让他落座时，他就找个不起眼的座位坐下了。

　　他能入席便是难得，玉欢和玉清只能在不远处同其他仆人一样候着。玉欢左瞧瞧右看看，心里盘算着还不如留在笑望阁，好歹还能吃点东西。

　　酒过三巡，包厢里的人早已东倒西歪，年千岁更是把他戴的那顶高帽扣在了脸上，在歌姬的怀中半梦半醒。

　　“玉公子瞧着不像是白帝城的人吧？”时星遥唇角微微上挑，举着酒杯同他搭话：“真是奇怪，看到玉公子我总觉得有些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小地方，不值一提。”玉寒声看着眼前的人，佯装不认识：“阁下是……？”

　　“哈，忘了自我介绍，”对方抿嘴一笑：“在下‘丹青妙手’时星遥，时休和时惊的七叔。”

　　“七叔么？看着您真是年轻，”玉寒声呵呵笑着：“我还以为和他们是同辈儿呢。”

　　“玉公子今日早些时候出手相助的事，时某已然听说了，真是多谢。”

　　玉寒声心里琢磨着以前时家就是芝麻大的事儿都要不停翻来覆去地感谢，自己只是阻止小偷偷了个挂在身上的玉佩而已，这要是救了时家人的命，时家老祖宗怕是要从棺材里爬出来咣咣给他磕俩头。

　　他心中这般想着，又嘲他咧开嘴，笑得极为尴尬。

　　“你们两人这次在白帝城准备待几日？”时星遥又转过去问两位侄子：“每次不过待上一两日，大哥和大嫂为你们准备东西还没吃完就走了……有机会我要上报天宫，让太上老君那老头多给你们放放假。”

　　“这次呆的时间长，”时休笑道：“足足有四、五日呢。”

　　时星遥被噎个半死，连连摇头叹气，直骂天宫的王八蛋制度。

　　陪着谈话间，玉寒声无意识瞟向时惊，那人正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许是察觉出玉寒声正在看他，略略一抬眼正面直视过来。

　　玉寒声连忙撇过头，手指不安地在衣摆处绞着，心脏也跟着跳得很快。眼前的人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内心完全波澜不惊那肯定是假的，尽管变换了容貌，玉寒声仍是怕有什么地方出了纰漏，只得避免与他过多交谈。

　　晚风细细，夜已渐凉。整座城的灯火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只有烟花赌场这类地段仍是灯火通明。
　　突然，一阵怪风自窗外吹来，“呼”地一声竟是将屋内的烛火全部吹熄。

　　“怎么回事？？”
　　“快点灯！”
　　“怎么突然这么大风！？”

　　众人一阵吵闹后，九方翎差人重新将烛火点燃，屋内又恢复了一片亮堂。大家脸上的表情仍是惊魂未定，有那胆小的方才早已尖叫出声，在旁人的安抚下才稍显平静。

　　坐在席位上的年千岁从头至尾都未讲过一句话，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残羹，还是时惊第一个发现异状，连连喊了数声“千岁”。可那人毫无反应，直到时惊的声音扬高些许，众人的笑闹声才渐渐消散。

　　时惊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大步走向年千岁，不过轻轻一推，那人便如同泄了的布口袋一般，从椅子上栽了下来，摔倒在地。

　　“千岁！？”时星遥和时休也跟着起身，前去察看他的状况。

　　地上躺着的人早已气息全无，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半晌，才从额间渗出一点殷红，鲜血自眉宇处缓缓淌过，在那人脸上留下了诡异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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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w=虽然感觉大家都知道但还是说一句，玉寒声从出场开始都是披着马甲哒，也就是外貌声音都与以前不一样~所以大家才认不出他。
涨了一些收藏真开心，谢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