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伊乡人

3、陈仓暗度

　　在平淡的职场生涯中，薛玲玲的这个星期一真可谓之惊心动魄。
　　千里挑万里选的总裁秘书人选再次在辛总那里全军覆没，从周助理那拿回被退的文件，薛玲玲这一晚睡的特别的不踏实；早上一睁眼，工作上的事就冒出来，心情莫名地紧张起来，人一下就烦躁了。
　　去洗手间准备刷牙，不小心把一支防水口红碰掉马桶里，单不说口红超贵的价格，口红掉在马桶里却是用水冲不下去的，反而会堵塞到哪里，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薛玲玲在家一般不做家事，什么装备都没准备，不得已去楼下的早超市买了橡胶手套，从马桶里捞出口红，狠狠心扔到垃圾桶里。
　　站在洗手池前刷牙，抬头就看见镜子里皮肤黄黄的自己，心里就更加焦躁了。
　　她已过了黄花闺女的年纪，可也不到黄脸婆的地步，怎么皮肤就这样呢？松弛的下巴和眼袋以及眼袋下的晕紫，每天都要用了很多遮盖霜和眼影，才不显得太憔悴。
　　洗漱完化好妆，再准备早饭就没时间吃了，想烤片面包热袋牛奶拿到路上吃，一插电源迸出一串火花，吓得她半死，再看看，插座都没电了，一定是哪里烧坏跳闸了。
　　对水电管线一窍不通的她，只能等李伟来帮她看看了。
　　算了，没早饭吃权当减肥吧。
　　匆忙下搂开车，不知谁家的车堵在她车前，喊了几嗓子都没人应声，等找来保安推开车，车主下来了，还抱怨他们动了她的车，气的薛玲玲当场和她吵起来。
　　谁知遇到个会吵架的，对方斯条慢理的细细数落，把个薛玲玲气上加气，又急着上班，公司里还有大事等着她去处理呢，只好窝着一肚子气落荒而走。
　　她现在主管人事招聘，前来应聘的所有人员信息都要从她手里过一遍，经她初步筛选出她需要的人员后，才把剩余的交给人事经理。
　　她不是人事总监，只是个普通的HR，这样做好像越权了，可她一做就是三年，并没有人指责她的越权。
　　能够这样做，是因为有人想她利用这个职务的便利做出更有价值的贡献，她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既不可逾越，也不可懈怠，更不能以此在人前倨傲，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公司没有对她特别申明，却有给她特别加薪，在工作中发生的甜的咸的，苦的痛的，她必须一概隐藏起来。
　　她当然明白这份郑重有保守秘密的责任和义务在里面，也有对她工作能力的看中和重视，所以开始干的兴头十足，只是在把精挑细选的人员名单报送上去却没了下文的时候，让她疑惑了好一阵子，想想上层的意图不便揣摩更不能去深究，只小心做人做事。
　　拿着高薪做着表面工作，还有各种额外的福利，比如出差，陪同高层出入某些高端酒会的机会，出席这些活动的都是公司高管，她和未婚夫李伟就是在这样的活动上认识的。
　　想想那样的日子现在都羡慕自己。
　　不过她当时就有预感，这样的好日子不会让她永远地过下去，所以过一天是一天，一晃三年过去，就在她习惯这种悠闲沉湎其中时，上面突然认真起来，公司第二大股东千敏行的夫人亲自打电话找到她，让报送的人员信息以后直接送给她。
　　当时她就嘀咕，明明应该是别人分内的事，怎么来过问的是千夫人？当然这疑问她只能放在心里，还是兢兢业业的做着招聘工作，不断地把名册送到千夫人手里，然后被她一一否决。
　　开始以为是自己没有摸透千夫人的意图，再后来又琢磨着是不是千夫人并不急着确定人选，可每次又追在后面要人的也是她，不容她懈怠，这样几次三番的把选定的人员退回，她突然对上面的意图和要求越来越不得要领了。
　　提一些过高的特别要求，也是一种拒绝的方式，之所以还要认真的做下去，无非是做给别人看的。
　　明白了这个道理，她觉得自己就像皇帝身边的公公，既要投其所好的做好人坏事，又要有所保留的保全自己，有点难，有点悬。
　　不过，千夫人也真的要她陪着暗自相看过几批人选，竟没有一个合她心意的，千夫人冷了一张脸，她陪了十二分的小心还是免不了吃一顿训斥，这样认真的态度又让她暗自捏一把汗。
　　赶到公司泊好车，明知道已经迟到，还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电梯间，希望刚巧遇到下行电梯。
　　可今天的电梯偏偏吊人胃口似的吊在半空，闪烁的数字键表明它正忙，忙着在每个楼层停留，让薛玲玲急得抓狂。她很想志气地从楼梯走上去，可一想到二十二层，就抬不动腿脚。
　　站了一会她就感到腰膝酸软，这让她更加沮丧。
　　她知道星期一事情肯定多，所以昨晚坚定地拒绝了李伟的要求，吃了半片安眠药早早睡下养精蓄锐，结果一夜的梦，还是没睡好，早上醒来像历经了一夜的长途跋涉，人疲累的不行。
　　李伟不辞而别，肯定是不高兴了，想想还不如依了他的要求，至少醒来的时候他一定会站在厨房间做早餐，至少她有顿可口的早餐不用饿肚子上班。
　　电梯灯还在半空闪烁，闪的眼睛肿胀酸涩，她忍住抬手揉眼的冲动，担心揉花了精心遮盖的妆容露出苍黄疲累的底色，不断眨眼缓解症状，心情也愈加烦躁。
　　大清早就出现疲惫感，意识到这点不好时，这已经形成一种症状了，只是不记得自己这种症状已经有多久了，也好像就出现在最近半年。
　　在认识李伟惬意地过了两年安逸日子后，薛玲玲想成家了，她暗示过李伟，没有收到回应，正好有在房地产工作的同学告诉她，市区有新开的楼盘，离锐思科技不远，最主要的是学区房，过了此村可没这个店了，她狠狠心预定了一套三居室，李伟知道后向她求婚了，俩人凑好首付刚做起幸福的房奴，就接到千夫人亲自打来的电话，房贷，工作，一波波的压力无声无息地渗入她的工作和生活。
　　这人生，好一个累字了得！
　　好不容易电梯下来，门一开，技术部的郑部长带领他的手下走出来，看见站在电梯外面的她，笑的意味深长。
　　薛玲玲差不多是和郑部长一起到锐思科技工作的，那时她刚刚到人力资源部跟着人事经理学招聘，把应聘经理的郑国龙简历弄混了，当他是一般技术人员来面试。
　　那天面试时郑国龙好像意识到这种错误，他没有指明，还特别有耐心地回答薛玲玲的提问，最后把那场面试变成一场科普讲座，他讲的深入浅出，薛玲玲听的兴趣盎然，还不时穿插进自己即时冒出来的奇葩想法，让郑国龙判断可行性。
　　人事经理问她是否看见一份应聘管理岗位的简历，在翻找简历时，发现她面试的郑国龙就是前来应聘管理岗位的，不仅羞愧地涨红了脸。
　　在同一家公司，难免在以后的工作中相遇，郑国龙对她总是一副长者对小朋友的宽容态度，从外地出差回来还不忘给她带礼物，而且都是小朋友才喜欢的，让她觉得亲切也很无奈。
　　可是今天，他的表情有了变化，薛玲玲却没有心思探究他这种变化。是因为看见她迟到了在探究迟到背后的原因吗？可她这个双休日真的是清白无辜的。
　　到人力资源部门外，薛玲玲镇静一下，才优雅地走进去，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吁出一口长气。
　　还没等她把这口气吐完，电话铃拼命地响起来，她皱皱眉，谁一早这么着急忙慌地找人事部，赶着去投胎吗？她并不分管阎王爷的生死薄啊！
　　不耐地提起电话，一个“喂”字还没出口，已从那头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上星期的名单都整理出来了吗？”
　　心里咯噔一下，快速扫一眼桌面，没发现自己现在需要的，说话的底气明显不足了，推诿的谎言随口编出来：“准备出来了，想马上给您送去的，被手头一点事耽误了。”
　　“好吧，一会我们见面谈。”
　　她心里一直紧张的就是这事，上星期五特别关照过邱珍，星期一一早那份名单必须出现在她桌面上，按理说现在刚上班，送过来也不算晚，晚就晚在千夫人打电话询问时她还没有见到。
　　放下电话，薛玲玲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向公共办公区，大家还在散漫地整理桌子，说着星期天的趣事，只有邱珍全副心身地对着电脑，双手在键盘上飞舞，认真的都没注意到有谁走近。
　　薛玲玲眼角一瞅，正是她要的名单。
　　火气一下窜上来，开口就是“让你星期五做的表格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完成？你当我说话是放屁吗？”
　　话一出口，薛玲玲就意识到这句话说掉道了，心里更加羞恼，明知道让邱珍做的工作不应该广而告之，还是不顾周围投来的讶异目光，继续训斥：“上星期的工作放这星期做，这就是你认真工作的态度吗？”
　　邱珍羞红了脸，好像薛玲玲是在训斥她当众放了个屁，屁虽不响，被她这一吆喝就谁都知道了，羞的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
　　星期五完成招聘她又被抽出去做别的事，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想着和男朋友的约会，心里浪漫的忘记了一切，刚到下班的点就收拾东西撒腿走人。看一眼还在加班的人，心想作为新人的自己，哪一天不是早早来到班上，今天按时按点下班，上级也会体谅的，那份表格等星期一早点到班上，赶在上班前放到薛玲玲办公桌上就没事了。
　　可是小情人约会浪漫的过了头，今早没能按计划起床，俩人在车站还腻了好一会才各自分开，进办公室打开电脑才想起这档子事，一看薛玲玲还没到，赶紧整理起来。
　　这不是简单的人员汇总，从学历到长相到血型到性格气质，都要做一番比较，眼看着就要完成，薛玲玲出现了。
　　被上司指责工作不力，而且是自己能做好应该做好而没有做好的，对每个职场新人来说都是耻辱。
　　“你哑巴了？做没做好也出个声啊!”大家再次被薛玲玲的用词雷到。
　　邱珍咬着唇，拼命地眨着眼睛，羞窘地说：“马上……就好！”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做好了交上来！”
　　薛玲玲甩下一个看白痴的眼神转身就走，邱珍顾不上淌眼泪，抽抽鼻子，又开始在键盘上飞快地舞动手指。
　　作者有话说：想到面试路上那些万恶的HR忍不住写多了，再看看邱珍，有没有当初刚入职的懵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