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无此声》洛觉

2、第二章

　　第二天一大早，鹿老爷穿着褐色的长衫戴着眼镜独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倒像个读书人。早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了进来，餐桌上的餐具都被度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佣人们已经将早饭摆好了。鹿太太慢悠悠的穿着拖鞋吧嗒吧嗒才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看见萍儿在擦花瓶，又望了望，她知道鹿鸣这个点是不会起来的，但客厅里怎么也不见鹿笙的人影，便问她鹿笙怎么还没起来，平常都是起的很早，今天有人约反倒晚了。萍儿告诉她鹿笙早已经起来了，也不知她现在在房间里干什么，说了声上楼去叫她，便上楼了。

　　鹿太太，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刺绣靠枕就凹下去一块儿。想到等会儿那位林家公子要来找自己女儿，稍稍沉默了一会儿笑道：“那个林韦德也是，早先向我们求亲说让笙儿去给他当小老婆，就他那年纪比你我都大，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这个林韦德是林存之的父亲，除了原配，姬妾还有四个。来过鹿家吃过几次饭，偶然将鹿笙给看上了，便向鹿老爷求亲让其将女儿嫁给他当小老婆，鹿老爷险些就答应了，还好被鹿太太婉拒了。虽然他现在是全市有名的企业家，除了这水泥公司，还有其他私产众多，但鹿太太也不忍心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年过五旬的糟老头。

　　鹿太太歇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这下又让他儿子来求亲，还真是第一回见这样的事，好在他这儿子看着倒也不错，和咱笙儿倒也般配。”

　　鹿老爷皱着眉不语，折叠好手上的报纸便起身准备过去吃饭。

　　鹿笙这会儿刚从楼梯上下来，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软缎旗袍，直垂到脚面上。鹿太太见她打扮的如此素雅，一点都不像要去约会的样子，把脸一沉，倒也没说什么。

　　刚用完餐，就听见铁门外有车喇叭声，想必是林存之到了，两个听差连忙前去迎接。

　　倏忽，就见林存之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长衫，脸上挂着笑容走了进来。这两人竟不约而同的穿了情侣装。他彬彬有礼的先向鹿老爷鹿太太问好。又让自己的仆人将准备好的礼物送上。他这样的举动鹿老爷和鹿太太都很满意。

　　鹿太太只虚留了一声，便让鹿笙跟着他出去了。

　　二人走出园门，林存之很绅士的将车门打开让鹿笙先进车厢，随后他才跟着进去。汽车缓缓的行驶着。因为看电影的时间是在下午，所以他计划的是先带她去翠悦湖去逛逛。

　　车厢里，林存之说道“不知道鹿姑娘......”随即欲言又止停了一会儿笑道：“我可以叫你小笙吗？叫鹿姑娘挺生分的。”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鹿笙，她将这两个字跟着在心里默念了两遍，虽然陌生倒还挺好听的，于是说道“嗯。”见她同意了林存之便接着说道“小笙，平时都喜欢看什么电影？”

　　鹿笙道：“不曾看过，家父管的严，平时都很少出门。”鹿家虽然家境宽松富裕，但对她的管教却还像传统的大宅门里的家庭，用过于严苛的封闭思想来约束她。

　　林存之原以为鹿笙和一般的富家小姐别无二般，生活丰富多彩，没想到她竟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成长的，不免心生怜惜，挪了挪屁股，挨着她坐，低声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以后我可以经常带你去看，咱们想看什么看什么。”鹿笙心里一惊，双颊白里透着粉红，睨了他一眼笑道：“这话可说不得，以后的事谁又知道呢”林存之侧过身看着她道：“别人的以后我不知道，我的以后肯定是掌握在我手中，你就放心吧！” 空气里突然有了点异样。

　　“你就放心吧”这五个字久久萦绕在鹿笙的耳边，因为这五个字，她突然觉得心里敞亮了起来。她的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此刻她是非常快乐的，从未有过的快乐。

　　汽车驶入了福安街，这条街是丁州市最繁华的一条街，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潮如梭。

　　穿过这条街便就到了翠悦湖。天高气爽，蓝天白云，诗情画意。先在公园里随便逛了一圈，四处看看花花草草还有公园里的人来人往。哪里的公园其实都差不多，但重要的不是风景而是人的心情。两人走累了，林存之从裤兜里拿出一张手帕，将长椅擦了擦才让鹿笙坐下休息。他的手搭在她背后的椅背上。
　　鹿笙笑道：“你一个男孩子竟也会随身带着这样花哨的手帕。”林存之看了看手里的手帕，淡粉色的，上面还绣着好几朵牡丹花，对于他来说确实挺花哨的。他笑道：“这是我母亲绣给我的，说让我随身带着。”鹿笙道：“你一定很听你母亲的话？”林存之道：“那是当然，我母亲挺不容易的，我父亲常年在外花天酒地的，家里姬妾又多，常常冷落我母亲，小时候我还看见过她一个人拿着手帕偷偷抹泪。”说着说着不觉皱起了眉头，停顿了一会儿方才接着说道：“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但不知怎么的，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轻松，什么话都能说。”

　　林存之又道：“听说你还有个哥哥。”鹿笙道：“是，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林存之道：“那他对你好吗？”鹿笙心里有些苦涩，半晌过后才回答他：“还行吧。”林存之道：“还行就是不好。”鹿笙寂然无语。突然一阵风吹过，一片落叶落在了鹿笙乌黑的秀发上，她没有察觉。林存之抬起手来轻轻地将那片落叶帮她拿掉，鹿笙被他这一举动又弄的心猿意马，脸又悄悄的红了。鹿笙低声道“谢谢。”

　　林存之见她这般客气，有些失落。四处张望着也不再说话。

　　他看着湖上面有很多情侣坐在上面泛舟，忽然醒悟过来，便拉着鹿笙朝那边去。

　　他叫了一只船，两人面对面坐着，他默默地划着浆。鹿笙道：“我还是第一次坐船。”林存之笑道：“还好你的第一次都是跟我在一起。”鹿笙只是笑，半天方道：“你一定很会追女孩子。”林存之道：“没有，只追你一个。”鹿笙语塞。

　　林存之见她不语，单刀直入：“我是认真的，不知道你对我的感觉如何。”他这样一问，鹿笙的脸不由热辣辣起来。两人相识还不到两天，他竟这般直接的问她，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沉默了一会儿，笑道：“挺好的。”回答有些敷衍，但这样确实是她第一时间想到的答案。
　　湖上的游船也十分的多，而且很多都是像他们这样的一男一女，不用说，一看都会认为是情侣。和鹿笙相处虽然她话很少，但林存之对她却有足够的耐心，所以即使现在两人又这样静默不语，他也不觉的尴尬和无聊。船游在湖中央，远远能看到湖边上的垂柳倒映在湖水里，让湖水变的更加翠绿。
　　他们坐了一会儿船，林存之看了看手表，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才上了岸。林存之道：“你也饿了吧，我带去你去吃饭。”鹿笙说道：“你都请我又坐船又看电影，这一顿我请你吧。”林存之笑道：“这个以后再说吧，这对先我请你”。林存之想了想，他想到这附近不远处有家他吃过的餐馆，味道还不错，也不远，说完便又带着她去往餐馆。

　　饭后，电影差不多也要开始了，就又雇车赶往电影院。

　　一走进电影院便看到里面堆满了男男女女。林存之让鹿笙坐在大厅里等他，他去买票。鹿笙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电影院的墙壁上四处都贴有海报，她耐心的一张张看着打发时间。她慢慢移动着视线，最终落在了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间，一对男女带着帽子站在楼梯口的下面撑起来的一个空间。男的背对着她，虽然看不到脸，但能看到是个身材高挑挺拔的年轻人，看穿着应该也是出自富贵人家。女的是侧着身面对着男的，鹿笙只看到一点点侧脸，虽然穿着朴素，但难掩不凡的气质，这一身粗布衣裳穿在她身上着实有些不搭调，像是借来的衣服。

　　偶有一两句传来，声音低沉平静没有起伏。略说了几句话，女人似乎察觉到有目光看向那边，转过头来悄悄望了望大厅四周，就在她转头张望的间隙，鹿笙看清楚了这张脸，有些熟悉。鹿笙虽然很少出来走动，但父亲很喜欢买报看，她偶尔也会偷偷拿来翻阅看看。这张脸在报上出现过，她记得她看到过这张脸，但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名字。

　　随即那个女人下意识的用手挡了挡脸，便挽着那个男人的手臂，慌慌张张的离开了。
　　林存之走了过来，说道“久等了，今天人有点多，排了好一会儿的队，还好是买到了，不过时间倒是凑巧，电影马上就要开始了。” 鹿笙笑道“没事儿，我们进去吧。”

　　他们走进剧场，电影已经开始了，里面漆黑一片，林存之不知何时牵上了鹿笙的手，她也任由他牵着。二人摸索着坐了下来。这部电影是当下最火的电影，请的演员也是最当红的，是一部爱情片，全场满座。已经坐下来了几分钟，鹿笙察觉到林存之还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有些难为情，便抽出了手来。

　　林存之低声笑道：“还好，我们来的正是时候。”他说这句话只是为了掩饰刚刚的尴尬。

　　两个小时的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电影映完了，灯光大明，大家都起身陆续离场。林存之和鹿笙一边走着一边兴奋的讨论着刚刚看的片中情节，一天的时间相处下来，鹿笙的话也慢慢多了起来。走到戏院门口，天气果然善变，两个小时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又是乌云密布绵绵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