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豆豆妮

2、第 2 章

　　苏承坐着没动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顾敏芝，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落在他的侧脸，睫毛下的一小片阴影里是那双曾经让顾敏芝疯魔的眼睛，带着盈盈笑意，装着浩瀚星辰。顾敏芝的手脚有些发僵，她微微攥紧手指，很艰难地终于开了口：“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是我的地盘。”
　　“嗯？”
　　“当年你说想开一家小店，有书有咖啡，所以我想完成你的心愿。”
　　顾敏芝愣了，她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当时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只是闲聊时顺口一说而已，没想到苏承真的去做了。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是十二年前，她会感动得涕泪横流、稀里哗啦的。是啊，他们分手已经十二年了，一个生肖轮回之后早已是物是人非，现在突然来这么一下她不知道该给苏承什么样的反应，只觉得胸口有些堵得慌。这时候服务生走过来放下两杯咖啡，暂时解救了顾敏芝，她说了声谢谢之后瞟了一眼苏承的咖啡，疑惑地问了句“你喝黑咖啡？”
　　“嗯，以前不大喝。”苏承依旧嘴角带笑，“今天有你在不用加糖。”
　　顾敏芝突然觉得心尖尖跳了跳，刚刚的瘀堵似乎散了些，不过也仅仅只是回了一个字“哦。”然后又沉默了下来，低头喝着咖啡。
　　“这些年你还好么？”苏承问了一句所有旧情人见面都会问的官话。
　　“还好。”顾敏芝的回答也很官方。“你呢？”
　　“不太好，因为没有你。”
　　顾敏芝忽然很想笑，于是她真的就笑了，从无声到大声到放纵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是停不下来……不太好，没有我！你早干嘛去了？当初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为什么突然就不见了？我找不到你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躲着我？为什么啊？曾经在无数个夜里哭着从梦中醒来，反反复复念的就是这几句话，而现在她却再也问不出来了。她终于停下了笑，抽过纸巾擦了擦眼角，说：“抱歉。”不知道是为苏承的“不太好”，还是为自己的“还好”，或者仅仅是为刚刚的失态而抱歉。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当年……”
　　“对不起，我要去接儿子了。”顾敏芝打断了他，起身拿包走出店门。
　　走在路上阳光很暖，顾敏芝发僵的身体渐渐缓和了，只是脑子里依旧一片混沌，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双脚早已承受不了高跟鞋的束缚，顾敏芝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最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儿子的培训班的，儿子大声喊着“妈妈”的时候她仍然有一阵的恍惚，儿子拽着她从门口的家长堆里挤出来，打了辆车往奶奶家驶去。
　　罗清在楼下接他们，看到顾敏芝从出租车里出来时盯着她看了会儿小声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哪里不舒服吗？”
　　顾敏芝对罗清笑了笑，“没有，就是逛街走多了有点累。妹妹呢？有没有闹？”
　　“哦，挺乖的，在楼上跟奶奶剥毛豆呢，哥哥今天画的什么呀？给我看看。”话题成功地转移到了儿女身上，一如往常，顾敏芝和罗清之间的对话无论以什么开头，必然是以儿女结束。
　　顾敏芝和公婆的关系说不上有多亲密，但始终维持着一个五好家庭的表象，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只能说是“客气”，公婆都是退休教师，有着知识分子独特的优越感，礼数周全，喊她小顾，温言软语中透着隐隐的距离感。顾敏芝每次到公婆家吃饭都要做一番心理建设：知书达礼、贤良恭顺，好在公婆也不跟他们一起住，每周聚一次而已，倒也不是那么难熬。两个孩子倒是很讨爷爷奶奶欢心，也许是隔代亲吧，老两口很吃孩子们撒娇卖萌那一套，对两个娃几乎是有求必应。看着儿子在爷爷奶奶面前逗趣搞怪的样子，顾敏芝转头看了一眼罗清，这个冷静自持的男人小时候是什么样的？有过任性撒娇的时候吗？她从来没有问过罗清小时候的事，今天莫名其妙地就特别想知道，想知道他这么端着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总是给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为什么夫妻俩不能畅所欲言，为什么？她有太多的为什么找不到答案，而今天她迫切地想从罗清那里得到些许回应。
　　在爷爷奶奶家待了一下午，孩子们看着电视跟爷爷奶奶玩，罗清和顾敏芝就在一旁玩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插几句话，一直到吃过晚饭才回家，到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顾敏芝把两个孩子安顿好了之后来到罗清的房间。生完妹妹之后罗清曾以怕打扰母女俩睡觉为由跟顾敏芝分房睡了，直到妹妹已经独立睡一个房间，罗清也一直没有回到顾敏芝的主卧，有生理需求的时候就发个短信给顾敏芝“你过来吗？”，顾敏芝就会到罗清房间去，完事之后再回主卧睡，每次都感觉自己像是送外卖的，却又不忍心拒绝他，毕竟她是爱他的，即使卑微一点也无所谓，何必计较那么多呢。然而今天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为什么要分房？为什么每次都要随叫随到？为什么？为什么？”她今天就想知道为什么。
　　“你准备什么时候搬回主卧去？”顾敏芝坐到床边看着罗清，罗清靠在床头半卧着，听到顾敏芝的话后明显愣了愣“怎么突然要我搬过去了？”
　　“突然吗？妹妹都已经三周岁半了，她自己睡小房间也快半年了，还突然吗？”
　　“我是怕你不习惯，现在这样不也挺好吗？”
　　“你想让我习惯什么？习惯枕边没有人？习惯没有老公的生活？”顾敏芝突然没有了耐性，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笑容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胡说什么！”罗清的声音提高了点，这是他压着怒火的标志，如果是以前，顾敏芝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说话一般就不会再招惹他了，要么转移话题，要么会转身离开，尽量不跟他起冲突。而今天，顾敏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想找个答案，找个答案有这么难吗？
　　“我就想问你今天搬不搬！”顾敏芝丝毫没有退让。
　　“你别无理取闹，今天已经太晚了，我不想折腾了。”
　　一个男人，会在晚上十点还没到的时候以太晚了为理由拒绝妻子同床共枕的要求，顾敏芝无法理解，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失败，在罗清眼里自己到底算什！
　　“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顾敏芝问得很平静，眼下这个情况似乎只有这一种可能可以解释得通。
　　“你别瞎想”罗清的语气缓和了下来，“我只是睡眠浅，之前我们一起睡的时候你翻个身我都会醒，这三年多分房睡我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睡眠质量更好，不想再重新适应了。”
　　“所以我以后都要独守空房吗？”顾敏芝这么一说更觉得委屈，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罗清看她快要开闸放水的样子，难得耐着性子哄她，“你看你，我又没让你守活寡，该做的不都做了吗？只是不在一个床上睡而已，你是不是……”说着一脸坏笑地看着她，罗清其实长得很好，放在人堆里绝对是鹤立鸡群的那种，只是平时太严肃了，很少能看到他笑的，此刻他微微勾着嘴角，眉眼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顾敏芝看着有一瞬间的愣神，就在她发呆的当口罗清府过身吻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