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零卷 人间正道是沧桑(五) ...
-
这边常易话音还未落,那边谢狂歌还真就被他一脚踹了进去。被推攘进去的瞬间谢狂歌显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还在思考刚刚常易说的那番话,等他发现眼前的景物因为自己的位移而飞速变化时,他已经稳稳坠入一个温暖的臂膀,呼吸间还有淡淡的桃花香。
接住他的自然是郭笑尘,待到二人稳住身形,她才厉色看向满脸写着干我啥事缓步走到他们身旁的常易。
常易毫无心理负担的对上郭笑尘试图把他千刀万剐的目光,他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自己道出了她想要瞒着谢狂歌的那个真相,他本可以选择不说,但他没有这么做。念此他脸上的笑意更甚,伸出手指摆了个不行的手势,而后顶着郭笑尘的吃人目光,走到郭谢二人中间将他们分开。等到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后,他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用说评书的腔调展开叙述:“话说这天下大势——干我屁事.....师弟啊师弟,你也是时候该长大了吧,快二十的人了,该学会独当一面了。算了,我们先说说这位——郭笑尘。”
他抬手指向郭笑尘,因为视角受限谢狂歌看不见他缠着绷带的手腕,不过这一幕倒被郭笑尘收入眼中,她还注意到这人的伤口多半还没完全愈合。短短一瞬她脑海中闪过了无数可能性,联系到先前因自身力量不足险些功亏一篑的状况,再加上他出现瞬间自己身上几近消失的压迫力与姗姗来迟的施术成功提示,她觉得自己已然接近了事情的真相,而后她看向常易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后者感受到她的目光只是无辜地眨眨眼,并没有给她戳穿这件事的机会。
“她是妖怪,这一点你没判断错,哎~不过归根结底还是我教的好。不过人家可不是那些满脑子只有杀人玩人的货色,她这一族有个名字叫嘲风,但是呢......这一族也就她一个人,你叫她嘲风也没问题。虽然我觉得如果你不老老实实叫她笑尘会挨一顿胖揍的。”
常易顿了顿,试图从他师弟这个万年冰块脸上找到一丝情绪波动,结果谢狂歌不仅在认真思考他说的话,目光还一直落在郭笑尘身上。
他噫吁嚱了一番而后接着道:“她呢,说是精灵更恰当,「神明」也行,反正一个意思。自人们的祈愿中诞生,也会因为记忆的消逝而死亡,诞生之初,她就被赋予了龙脉守护者的名号,这是一种力量更是一种责任。至于她说自己杀过人,对也不对,她的双手染过血,只不过动机源于村民们对她的恶意揣测,这份恶意于她犹如毒药,她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被牵着鼻子走。再然后就是你现在看到的咯,感受到自己时日无多并且随时可能再度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于是索性想着用自己仅存的力量干这种事咯。
什么事?当然是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稳国运护龙脉啊。
反正我很佩服这种觉悟的,换我来我才不干呢......好吧好吧加个踏遍世间美景前提的话,说不定我会考虑一下,活着多好啊......”
至于常易后面还说了什么,谢狂歌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常易口中的“用生命为代价”这几个字上,他从不质疑师兄说的话的正确性,现今这份权威无疑击垮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谢狂歌凝视着郭笑尘的双眸,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怎么开口,话语出口意思已经和心里所想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是说好要去给浮生挑礼物的吗?”
郭笑尘瞳孔骤然放大,谢狂歌的这个问题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好在她对情绪的控制还算熟稔,没有让这份惊愕在脸上持续太久:“对啊,我又食言了,你这师兄可真不是个人。”她转头白了常易一眼,再看向谢狂歌时语气里满是宠溺和温柔:“抱歉......让你知道了真相,你本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继续走下去的......啊...怎么说呢,我很开心啊,能遇到你。说实话,我挺感谢你师兄的,虽然路是我选的,但真这么死了,我有点小小的不甘心呢.....奇怪,我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
郭笑尘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已然染上哭腔,即便如此她依然在笑:“答应我,走出去,你该长大了......虽然不甘心,但我从未后悔。”最后几个字的音调异常空灵,倒不是她刻意为之,而是因为她的身形开始变得虚幻,星屑如同小精灵萦绕在她身旁。
“呆子,我爱你。”
语毕郭笑尘不管谢狂歌的反应,径直拥上去就是一个强吻。柔软嘴唇覆上自己唇间时,谢狂歌觉得自己仿佛处于一种神奇的状态,没有别的多余的想法,他只祈求时间在此刻停驻。
......
“尘姐姐!尘姐姐!我知道的,你肯定在这里。浮生惹你不开心了吗......”
声音虽小,但在坐三人都不是常人,他们寻声看去便发现了在结界外踉踉跄跄打转的浮生,身上的污渍和血痕无声地诉说着她这一程的艰辛。常易意念一动,浮生就被他传送到三人身前。小姑娘此时完全无视了常易的存在,扒拉着谢狂歌衣摆大声哭诉:“尘姐姐在哪!你把她藏哪去了!你个大坏蛋,快把她变出来,你知道吗......她是那么那么喜欢你,你却想杀她!坏蛋,大坏蛋!明明错的是他们,为什么要尘姐姐死,为什么!”
浮生是真的看不见郭笑尘,就算她正站在她身边。没有灵根的人一旦年满十岁,除非妖怪刻意显形,不然他们终其一生也无法再次踏足那个世界,虽然残酷,却是世界对他们的一种保护手段,而浮生就属于没有灵根的那一类人。郭笑尘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她原先的计划是用自己所剩无几的力量显形而后陪她过完生日,再然后告诉小家伙自己要去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你要和谢狂歌他们好好学习道术,才能赶上自己的脚步。然,世事无常。
谢狂歌是个偏科狂魔,目前的他还不知道这事,当他试图告知浮生郭笑尘在这时,却被郭笑尘的食指抵住双唇,随后她俯身轻吻浮生的额头,带着笑意消散在三人面前。
浮生虽然看不见,但她依旧隐隐感觉到郭笑尘就在她身边,牵绊是一种无法解释而又异常强大的力量。郭笑尘所化金光有小部分进入了她的身体,还有一部分汇入谢狂歌的佩剑。余下绝大部分涌入了泉眼,光点与地面接触的瞬间,枯木重获生机。玉竹与桃花交相辉映,宛若仙境,风儿在枝丫的间隙穿行,带来阵阵芬芳。
常易举着不知从哪掏出来的糖葫芦,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走到浮生身旁:“嗨噫嗨噫,糖葫芦精在此!我和你要找的人是好朋友哦,她呢,去了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要去做一件非她不可的事。她让我转达你,她会在那里等你,不过就凭你现在的实力怕是不太行,你看你连那边的冰块脸都打不过,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学点术法?等你学成了还能狠狠暴揍他一顿呢......何乐而不为呀~”
常易的话语极具蛊惑力,事实上就算常易不主动提出,浮生也会哀求他们带自己回去。郭笑尘是她的全部,无论如何,哪怕只是一点点,一点点的希望,她也会紧紧攥住,即便这希望被戳破后是更深的绝望。
而常易无疑洞悉了这一点,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人远比他轻浮的外表更加可怕。
谢狂歌在郭笑尘消失后完全丢了魂,他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焕然一新的仙境发愣。素来不会喝酒的他摸出了先前替常易保管的北风冽,学着郭笑尘的样子试图一饮而尽。烈酒入喉,火焰炙烤着他的喉咙,喷出第一口酒后,谢狂歌像是适应了这种感觉,狂野却又无言地喝完了这壶常易特地为他准备的酒。
不该在这个季节出现的雪花落在他的眉心和发梢,而后融为一体。
......
第二天清晨,卧龙村村外的岔路口。
因为谢狂歌三人离开的时候没有路过村庄,又或者是因为一些什么别的原因,先前放出豪言的康殁没有跳到他们跟前找麻烦,望着庄稼茁壮成长,农人有说有笑,就好像昨日之事从未发生过的村落,谢狂歌心里百味呈杂。
常易看着站成一排的谢狂歌和浮生,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蹦蹦跳跳窜到二人身前:“嘿呀,师弟,我看你这头白发冬天往雪地里一站怕是找不着了吧。怎么样,酒好喝吧,要不要再来一点?”
“......师兄,我不...”谢狂歌本来是想下意识说自己不喝酒,不过在他眼眸里划过一抹怀念后,他话锋一转:“我不多喝,就一点点。”
“嘁。想喝自己去买,我就不陪你了。我这边呢还有要事在身,所以带浮生回去兼向那些老头子汇报消息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的好师弟,再见啦。”
“对了对了......”常易凑到浮生身前,眨巴着眼睛看向这个早熟的姑娘,回应他的是一双没有光泽的黑眸:“鉴于我这师弟常识极为匮乏,尤其是不会做饭,能否顺利回去就靠你了呀。去吧——小浮生!你能做到的,对吧。”
零零碎碎交代完琐事,常易才哼着歌消失在谢狂歌视线里。
谢狂歌拍了拍浮生的肩膀,视线却越过她的肩头看向了群山:“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