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落日》顾不见

5、接近

　　唐暮瑶的心跳漏了一拍，然后逐渐加快。

　　她没有立刻看向对方，假装沉浸在落日的美景中，大脑却飞速运转，只为思考一个问题：
　　该怎么回复他？

　　她现在看上去应该还算放松，可她自己知道，虽然她表面姿态是松弛的，但神经早已绷紧，在崩断边缘徘徊。

　　所有感官瞬间变得敏锐起来，注意力高度集中，周围细微的动静都变得异常清晰，连空气中的气味，也好像变得浓烈了一些。

　　可她的脑子却不太给力，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还是没能想出一句能让她满意说出口的回复。

　　这种姿态无法维持太久，唐暮瑶悄悄深吸一口气，终于在他话音落下半分钟后，缓缓转头，抬眼看向他。

　　室内昏暗，夕阳余晖已经不如刚才那样明亮，变成有些深沉的暗红橘色，像喝醉了酒，而现在醉意深了。

　　他的黑发多了一层淡淡柔和的暗橘色光晕，覆在他眉上的细碎留海，看起来还是那么的柔软。

　　微弱的光亮洒在他冷白的脸上，光影让他的五官线条显得更加分明，同时也染上一些淡淡的红色，看起来就像脸红了一样。

　　不过唐暮瑶知道，她自己应该也好不到哪去。

　　半明半暗的环境，让他神情变得有些模糊，但唯独那双深邃如夜的眼。眼底轻晃的碎光忽明忽暗，好似有魔力，无形中牵引着她，只要她稍不留神就会彻底陷进去。

　　唐暮瑶暗暗庆幸碰到这场落日，恰好能掩盖她发烫的脸颊，不至于让她暴露太多漏洞。

　　她稍稍挪了一下放在桌面上的手，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放松，但手指却忍不住偷偷蜷缩起来。

　　接着，唐暮瑶看着他的眼，毫不躲避，微扬的唇角泛出一抹散漫，又胸有成竹的浅笑：
　　“我刚还在想，还要等多久，你才会过来搭话。”

　　看见顾云程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唐暮瑶脸上笑意更深，内心却暗暗松了口气。

　　有时候临场发挥，可比深思熟虑好太多了。

　　顾云程没有立刻回话，抬手轻推着杯碟，把他刚才放在桌面的咖啡挪到她面前。

　　唐暮瑶垂眼一看，咖啡在满是空调的室内冒着热气，本该有奶泡拉花的地方，被盖了一片风干的橘子片，上面还加了一小段翠绿的薄荷点缀。

　　墨绿色的咖啡杯线条圆润，再搭配上橘子片和薄荷，色彩和谐，看起来十分可爱。

　　看着这杯可爱又清新的咖啡，唐暮瑶突然想起多年前，她在巷子口看见的那张孤傲的侧脸。

　　虽然早知道他变了，可能是中间没有衔接，所以唐暮瑶还是不太适应。

　　“我能坐吗？”

　　唐暮瑶一听，把视线移回顾云程身上，他身形高大，挡去了一小片光，确实没法忽视。

　　此刻他微低着头，额前细碎的留海下，那双深邃的眼里正映着她的面容，眉眼盛满了温和的笑意，线条分明的薄唇轻抿出浅淡的弧度，斯文有礼。

　　“如果我说不能……”
　　唐暮瑶故意拖长了尾音，期间目光紧盯着他的面容，不放过他任何变化。

　　顾云程不着痕迹地抬了下眉，脸上笑容不变，反而加深了些：
　　“那我继续站着。”

　　唐暮瑶轻轻笑了：“你还挺听话。”
　　说着，她抬手拍了拍对面的桌面：“坐吧。”

　　可等他真在对面坐下来，唐暮瑶反倒更加紧张尴尬了。

　　她大脑再次飞速运转，想找到一个能聊下去又不会唐突的话题。

　　不过在她找到之前，顾云程好像看穿了她的想法：
　　“试试看，这是柑橘拿铁，接下来要推的新品。”

　　唐暮瑶眨了眨眼，看着对面那张温和的面容，也许是她想多了，但轻易被看穿的感觉并不好。

　　她把面前的那杯咖啡往自己这边挪了一下，一直萦绕在周围的香气顿时更加浓郁。

　　唐暮瑶细细看着杯子里飘在面上的那片风干橘子切片，色彩依然鲜艳，一看就知道很新鲜。

　　说起来，他当年硬送给她的那块巧克力，也是橘子夹心的。

　　唐暮瑶端起咖啡，在喝之前随意地说了句：
　　“你好像很喜欢橘子。”

　　“算不上很喜欢，突然有灵感，试过之后还不错。”
　　顾云程说话间，瞥见唐暮瑶在抿了一口咖啡后，沾在她唇边的奶沫。

　　他眸光渐沉，停顿了片刻才继续：
　　“不过还是想听听你这位常客的想法。”

　　窗外的落日也与他的双眼一样，沉了下去，天色不如刚才那样明亮。
　　店内终于亮起灯，但仅仅只开了几盏光线柔和的暖光灯，好像不忍心打扰傍晚的宁静。

　　咖啡店前的路灯也亮了，街道上的行人开始多了起来，店内也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客人。

　　几乎每一个从窗外经过，或是无意中看见唐暮瑶和顾云程的人，视线都会在他们身上多留几秒。

　　店里开始忙碌起来，终于有人问了孔驰一句：“驰哥，老板呢？”

　　孔驰趁着空档抬头往某处一看：
　　“他啊，忙着呢。”

　　孔驰这话一出，店里的其他员工也不约而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下就发现了即使坐在窗边角落，也依然惹眼的两个人。

　　“别说，我们老板和唐小姐坐在一起，还真养眼。”
　　“你说他们会不会……”
　　……

　　要换成别的时候，孔驰绝对是立刻加入讨论，并且最热衷的那个，但眼看正牌老板正忙着，自己这个副老板总不能一起放纵。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学着顾云程生气时的语气：
　　“你们很闲？别八卦啦，快去干活。”

　　很快众人在一阵笑声中散开，各自去忙了。

　　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但唐暮瑶还是察觉到了店员们打量的视线。她无意识往柜台处看了一眼，这时其他人已经散了，只剩孔驰还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见唐暮瑶看过来，孔驰大方地迎上她的视线，扬起灿烂的笑容，十分爽朗。

　　很快，顾云程发现唐暮瑶走神后，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孔驰。

　　眼看美人姐姐的微笑回礼，与好友的锐利冷眼同时袭来，两种极端，孔驰脸上的笑容明显一僵，两相权衡之下，最后选择灰溜溜地转身去忙。

　　这期间，唐暮瑶也看出了孔驰转换生硬的表情，于是回过头来看向坐在对面的顾云程。

　　虽然顾云程掩饰得很好，但唐暮瑶还是在他收回视线的前一秒，发现了一些端倪。

　　原来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漏洞。
　　这个发现，让唐暮瑶紧绷的神经放松不少。

　　“他是你朋友？”

　　唐暮瑶说完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咖啡的香气混合着柑橘的清爽，入口顺滑，在嘴里留下一层淡淡地油脂感，却不会让人觉得腻。

　　咖啡的苦中和了橘子汁的甜味，味道被调的恰到好处，连不喜甜的她，都快爱上这丝若有似无的酸甜味了。

　　“嗯。”顾云程简短应了声后，立即转移话题：“咖啡怎么样？”

　　唐暮瑶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慢悠悠地再喝了两口才放下杯子，笑盈盈地抬眼看他：
　　“不错，我很喜欢。”

　　见她笑了，顾云程的目光也跟着一起放柔，眼底轻晃的眸光如同泛着涟漪的湖面，一不留神就会让人沉溺下去。

　　已经聊了好一阵，但唐暮瑶还是会觉得意外，当年那个冷漠孤傲的少年，怎么想应该也不会变成眼前这个温煦斯文，好像完全没有一点脾气的男人。

　　不过也无所谓，因为她也变了。
　　换成以前，她肯定不会主动接近他。

　　唐暮瑶正想得入神，忽然嘴角感觉到一些略微粗糙的触感，她猛地回神，发现顾云程不知道什么时候抽出了手帕，动作轻柔地替她擦着嘴角。

　　唐暮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在喝咖啡的时候沾上奶沫，还忘了擦了。

　　她刚想推开他的手，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推开他会让他觉得她在害羞。

　　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占了上风，唐暮瑶选择按兵不动，硬着头皮装作坦然接受他的帮助。

　　见她没有躲开，顾云程一直停在嘴边的笑意再度加深，他刻意放慢了动作，哪怕她嘴边的奶沫已经完全擦干净了，也没有收手。

　　唐暮瑶忽然意识到，他应该是发现了她那奇怪的胜负欲了，不然不会突然放慢。

　　于是她抬手握住了他拿着手帕的手，动作自然流畅，但心底却止不住地发颤。

　　顾云程因此停下动作，看着她握着自己的手，那突如其来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他有那么一秒的走神。

　　唐暮瑶见他投来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疑惑，殷红的唇角忍不住轻轻上翘，双眼也亮了一些。

　　掌心感觉到从他那渡过来的体温，有些发麻的感觉，如同触电般。

　　唐暮瑶只觉得耳根发烫，但心底逐渐热烈的雀跃让她顾不上这些。

　　“你请我吃了一份蛋糕，还喝了一杯咖啡，我也该礼尚往来。”

　　唐暮瑶这句话来得突然，期间还一直握着他的手，顾云程一时摸不清她在想什么，只能安静地打量着她那有些玩味的笑颜，等她主动揭晓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