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落日》顾不见

4、橘

　　“暮瑶，是我。”
　　“……”

　　虽然是男性嗓音，但并不是她所以为的那个人。

　　唐暮瑶飘在半空的心瞬间落地，还是自由落体的那种。
　　心落下后，她眼底刚燃起的亮光也一并熄灭了，内心空落落的，让她不想回话。

　　可手机那头的人不允许她躲避，语调变得认真严肃起来：
　　“别不说话，我知道你在听。”

　　唐暮瑶打开手机扩音走到厨房吧台前，把手机放到吧台一侧后，才有气无力地回了句：
　　“你说吧，我在忙。”

　　谈话间，唐暮瑶慢悠悠端出已经做好的沙拉，揭开蒙在碗口的保鲜膜，用叉子戳了半颗圣女果扔进嘴里。

　　“你声音怎么这样？没出什么事吧？”
　　唐暮瑶嘴里还咬着圣女果，模糊地应了声：“没有。”

　　接着她回到电脑前，一手吃沙拉一手则放在鼠标上，漫无目的地刷着消息。

　　“明天有空吗？见个面吧。”
　　“没有。”

　　这时一篇探店文章吸引了唐暮瑶的视线，在看到那个熟悉的店名后，她毫不犹豫地点开了。

　　忽略掉文章前半部分的文字铺垫，唐暮瑶直接划到后面的照片。在看到熟悉的咖啡店门头，以及悬在店门顶上的琉璃铃铛，嘴角轻轻上扬。

　　虽然她已经去过好几次了，但从照片上看，倒是别有味道。

　　看着那些照片，唐暮瑶一直觉得这家咖啡店怪怪的，但这么多天了，也说不出到底哪里怪。

　　放在一旁的手机响起了一声叹息：
　　“我好歹也是你学长，给个面子好不好。”

　　唐暮瑶不耐烦地瞥了一眼手机，答得十分敷衍却爽快：
　　“不就求婚吗，行，等下把地址发你，明天见。”

　　是夜，暖黄的灯光照亮整个室内，晚风浮动着阳台门前半透的纱帘。一侧的书桌上，电脑屏幕还亮着，放在键盘旁边的玻璃酒杯因此反射着透亮的光，杯子里的威士忌只剩一口左右。

　　浸泡在杯里，还未完全融化的球形冰块晶莹剔透，室内只剩下隐隐约约的水流声，连电脑壁纸上的落日景色，似乎也染上了几分醉意。

　　不久，浴室的门被从里拉开，闯出来的水汽很快在空气里散开，不见踪影。

　　顾云程用白毛巾简单地擦了擦头发，偶尔有几颗漏掉的水珠沿着他的下颚线落下，又或从他脖颈处一路下落，路过线条结实的胸膛，最后消失在浴袍的衣襟里。

　　可他顾不上这些，径直走到电脑前打开刚才收起来的界面，上面内容不多，可他深邃的眸光却异常认真。

　　关掉界面后，顾云程拿起放在一旁的酒杯，把剩余的威士忌一口饮尽，喉结滚动，干冽醇厚的酒缓缓落入腹中。

　　酒杯被拿开后，一直被压在杯底的纸片像是重获自由般，沿着折痕微微上翘。

　　顾云程托着只剩冰块的酒杯，手腕轻轻转动，杯子里的冰块与杯身相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期间，他的视线一直停在那张纸片上，还未干透的留海在额前留下淡淡的阴影，眉眼被遮盖，泛着微光的眼底变得晦暗不明。

　　直到杯子里的冰块完全融化，顾云程终于放下酒杯，抬手去拿桌面上的手机。

　　输入一串号码打过去后，对面很快有了回应：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

　　电脑屏幕的光亮落在他脸上，他眸光微微晃动了下，随后挂断电话。

　　骨节分明的手再次覆上鼠标，打开刚才关闭的界面，快速敲下两个字，发送出去。

　　唐暮瑶吃完沙拉，把碗往厨房水槽一扔，回到卧室。

　　随手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还有一通未接来电，是在刚才通话中途打来的。

　　由于几分钟前才接了一通披着陌生号码的熟人来电，唐暮瑶这次变得更加谨慎，盯着那串号码半分钟后，决定忽略不管。

　　把手机放回桌面上，唐暮瑶回到电脑前，发现微博有一条新的私信。

　　点开一看，原来是橘子落日的回复，同样是两个字：晚安。

　　这一句“晚安”，让唐暮瑶觉得自己刚才发的“回见”好像有些过于冷漠了，立刻回复对方：嗯嗯，晚安。

　　隔天上午，唐暮瑶照例前往那家咖啡店，点一杯和之前一样的咖啡，但今天她多点了一份炭烧培根吐司。

　　吐司吃到一半时，店门口的琉璃铃铛响起，唐暮瑶抬眉淡淡瞥了眼，之后放下手里的刀叉，向对方挥了挥手：
　　“岑明，这边。”

　　刚过早上快到中午的时分，店里没多少客人，因此唐暮瑶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足够清晰。

　　岑明先是扭头看向她，微皱起眉，几秒后才迈开脚走过去。

　　入座期间，岑明面容无奈：“你要喊就喊学长或者干脆别喊名字，直接连名带姓算什么。”

　　唐暮瑶早就没再看他，专心用刀叉分割着盘子里的吐司：
　　“哦，不好意思，疏忽了。”

　　“……”
　　即使唐暮瑶态度敷衍，岑明也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打量着她，同时在思索着什么。

　　对面一直没动静，唐暮瑶终于抬眉看了岑明一眼：
　　“要喝什么？这家咖啡和餐点都不错的。”

　　岑明没有回话，只是盯着她看了半分钟后，才站起来走向柜台。

　　等他点完单回来后，唐暮瑶已经解决完一份吐司，把盘子推到了一边，端起咖啡轻抿一口。
　　她神情冷淡，一举一动都慢悠悠的，放下咖啡杯时，仿佛连指尖都透着慵懒。

　　之后她启唇，语气淡淡地，仿佛早就胸有成竹：
　　“说吧。”

　　“不多，就几件事，求婚地点和形式，还有蜜月地点。”
　　岑明话音落下时，正好他点的咖啡到了，所以在唐暮瑶回话前，转头对送咖啡的店员说了句谢谢。

　　店员离开后，唐暮瑶等岑明喝了一口咖啡，才悠悠回复他：
　　“这些都不知道还求婚？要我说，你还是再等等，等清楚了再行动吧。”

　　岑明立刻放下咖啡，看向唐暮瑶的眼里多了几份急切：
　　“我这不来找你帮忙了？你和她是闺蜜，应该知道的对吧？”

　　咖啡店后方，刚送完咖啡回来的孔驰发现虽然在忙碌，但明显心不在焉的好友，眼底划过一丝轻快的笑意。

　　他走到顾云程身边，吊儿郎当地把手搭在他肩上：“兄弟，我刚才去帮你探过路了。”

　　孔驰说完后半分钟，见顾云程没理自己，于是继续往下说：
　　“别说我没提醒你，你再不出手，人家就要结婚了。”

　　顾云程磨着咖啡豆的手微微停顿，低垂的双眼有过一丝错愕，但不久后又恢复如常。

　　“结婚？”
　　顾云程的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孔驰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嗯哼，我听他们在谈求婚啊蜜月啊什么的。”

　　“哦。”
　　“哦？你不担心？”
　　顾云程继续专心地磨着咖啡豆：“你喝不喝？”

　　“谢了，不喝。”孔驰忍不住扔了记白眼：“你就留着自己喝吧。”

　　孔驰走开后，顾云程手上的动作也渐渐停下。

　　几分钟后，顾云程端着自己烘焙，自己泡的手磨咖啡，走到咖啡店的柜台后，双眼轻轻扫过店内。

　　时间正值中午，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顾云程端起杯子，抿一口略带果香，回味微酸的咖啡，视线最终落在了某个地方。

　　唐暮瑶正坐在她常坐的位置上，那个位置正好靠着窗，视野极佳，能将不远处的大海一览无余。

　　正午热烈的阳光虽然没有直接照进来，但依然使她冷白的面容更加透亮。

　　她在和坐在她对面的人谈着什么，但她似乎很少说话，白皙纤细的手捏着一柄银色的小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她面前的咖啡，偶尔才会回答一两句。

　　唐暮瑶听着岑明不知道说过多少遍的内容，可能是因为刚吃饱，所以渐渐有了困意。

　　她放下小勺子，无意识地抬头往某处看去，却意外捕捉到了一道视线。

　　对方正站在柜台后看着她，在被她察觉后也没有移开视线。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近不远，正好是能互相看清表情的程度。

　　唐暮瑶发现了他藏在眼底的打量和思索，虽然很好奇，但她还是收回了视线。

　　昨晚她等了一整晚的电话，最后却石沉大海，了无音信。

　　想起来就气。

　　唐暮瑶端起面前已经有些冷掉的咖啡，抿了一口，让微微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

　　她刚端起杯，一直滔滔不绝的岑明终于回过神：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唐暮瑶放下杯子，回答还是很干脆：
　　“没有。”
　　“……”

　　见岑明的脸色变得阴郁起来，唐暮瑶轻轻叹了口气：
　　“学长，听我一句劝，她现在真的不想结婚，所以你就算知道答案，她也不会同意的。”

　　短短一句话，彻底回答了岑明刚才说的所有事情。

　　岑明似乎也早就明白，无奈地端起咖啡，一口喝完。

　　见他这样，唐暮瑶没好气地扬了扬嘴角：“这是咖啡不是酒，要喝酒回去喝。”

　　打发走岑明，唐暮瑶终于重新获得了独处的时间。

　　她拿出昨天没看完的书和笔记本，和之前一样一边看书，一边用钢笔在笔记本上记录着灵感，或是句子。

　　今天状态不错，加上没人打扰，唐暮瑶一坐就坐到了傍晚。

　　直到淡淡橘红色的光洒在书页上，唐暮瑶才移开一直停在书本上的视线，看向窗外。

　　不远处的大海已经被染成一片泛红的暗橘色，太阳停在遥远的海平线上，金黄金黄的，周围泛着橘红色的光，圆润的像一颗刚熟透的橘子。

　　唐暮瑶虽然已经来过好几次，但以往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从来没有仔细看过窗外，更别说这片傍晚时分的大海。

　　她不知不觉沉醉在落日的景色中，完全没发现有人正朝她走来。

　　随着时间流逝，窗外橘色渐浓，像打翻了一杯龙舌兰日落鸡尾酒，整片天空铺满了暖融融的橘红色调。

　　天色已暗，咖啡店内没有开灯，而是向落日借光，因此也被染了一片暗橘色，昏暗之中别有一番情调。

　　也许是看了太久的书，唐暮瑶觉得脑袋有些昏沉，同时又有种前所未有的放松感，如同喝醉了般。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时，隐约闻到空气中多了一阵淡淡的香气。

　　像是柑橘果香，又好像混进了一些咖啡的气味，乍一想好像完全不相关的两样东西，但气味融合在一起却并不突兀，甚至有些好闻。

　　味道渐渐接近，直到手臂感觉到桌面传来的微震，唐暮瑶才得以摆脱落日的引诱，回过神。

　　没等她转头去看，那低醇的，略带沙哑的男声，轻柔悦耳得如同夏日微暖的晚风，轻拂过她的耳膜：
　　“学姐，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