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落日》顾不见

11、常客

　　远处的海面像一块被切割了无数个面的宝石，在早晨的阳光下跳跃闪耀着，气温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份雀跃而上升，这还不到中午，已经热到走几步路都会流汗的地步。

　　幸好早晨的海风还带有几分凉意，不至于太难忍受。

　　唐暮瑶站在堤岸上，视线却定在下方还未热闹起来的沙滩，面容平静，双眼找不到焦点。

　　- 有，你呢？

　　想起那条今天早上才看到的消息，眼看快到中午了，她还是没有回复橘子落日。

　　明明能简单带过去的话题，唐暮瑶却不知怎么，找不到一个能毫无顾虑回复的内容。

　　“那顿饭我事先也不知情，是我爸妈他们自作主张。”

　　闻言，唐暮瑶回过神转头看向右侧，嘴角微扬笑意轻快：
　　“我还以为你韩旭已经落魄到没人要的地步，所以才来找我这个前女友收了你。”

　　韩旭看着她的笑脸，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如果是，你会收？”

　　唐暮瑶脸上笑意淡了几分，转头看向远处的海面：
　　“你知道答案。”

　　“是啊，当年我就知道了。”
　　韩旭说着转头面向大海，深吸一口气，然后发出一声长叹。

　　“你和我在一起一年半，除了牵手拥抱，完全不给我进一步的机会，那时我就懂了。”韩旭停顿了一下：

　　“你就是想找个挡箭牌，应付你爸妈的挡箭牌。”

　　韩旭语气平静，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但唐暮瑶还是皱了下眉。

　　也是，一直过意不去的，也许只有她自己罢了。

　　唐暮瑶轻轻笑了，海风正好迎面拂过，吹乱了她的长发，连带着她声音也变得有些模糊：
　　“也不全是，我当时真的以为，感情能像我爸妈说的那样，是可以培养的。”

　　看着她被风吹乱的发丝，韩旭的手抬到半空，不到两秒就落下，然后用微笑遮掩自己的尴尬：
　　“我知道，你努力过，不然估计连牵手拥抱都没有。”

　　唐暮瑶细眉微微一扬，回过头看向韩旭：“怎么听起来怪怪的？你好像有点委屈？”

　　韩旭笑了几声：“真要说的话，我们都委屈。”

　　“那还是你更委屈一点。”
　　“我已经在我爸妈，还有叔叔阿姨面前表了态，以后应该不会再有鸿门宴了。”

　　唐暮瑶眨了眨眼，底下沙滩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她眼底的笑意也渐渐淡了：
　　“还会有的，换个人选而已。”

　　“叔叔阿姨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们要是会变，我也不用和他们断联了。”

　　说完，唐暮瑶抬手将鬓边的乱发挽至耳后，转身面对韩旭。

　　见她一副要和他道别的姿态，韩旭率先开口：
　　“我今天来找你，也是为了赶在你和我断联之前，再见一面。”

　　没想到韩旭会猜中她的想法，唐暮瑶微微一怔，喉头像是被哽住了，无法说出已经准备好的话。

　　“你的想法，我都知道并理解，所以不必觉得有负担。”

　　韩旭说完扬起笑，他那梳得一丝不苟的短发，以及笔挺规整的西装，都与他背后休闲惬意的阳光海滩格格不入。

　　唐暮瑶本来还想说什么，但那句“你值得更好的”，以及其他各种想要夸赞他的字眼，最终只剩下了一声：
　　“谢谢。”

　　以及一个告别的拥抱。

　　再多说什么，也许是对他的伤害，那还不如绝情一点，什么也不说。

　　韩旭离开后，唐暮瑶独自在堤岸站了很久，知道阳光热烈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她才准备离开。

　　一转身，她的视线像是被谁提前设定好了一样，一下子就捕捉到远处那家咖啡店的招牌。

　　这些天的画面在唐暮瑶脑中过了一遍，最终落在那句话上面：
　　有，你呢？

　　唐暮瑶突然觉得，“喜欢”是个看似甜蜜美好，其实暗藏危险的词。

　　她不能再鲁莽了。

　　在完全确定之前，她不想再次因为自己的草率，制造出多一个受害者。

　　叮铃铃——

　　咖啡店的门被推开，铃铛响起，这一次来人推门的力道比较大大，铃声持续时间变长了一些。

　　孔驰进门后一路笑着，从容地与店里的员工与常客打完招呼，往后方走去。

　　哪怕他没变现出任何急迫感，但他那比以往都要快的脚步，还是显露了端倪。

　　孔驰刚绕到后面，发现休息室的门半掩着，于是立刻上前一推：
　　“大新闻啊大……”

　　叮啷——

　　金属勺子坠入骨瓷杯后发出的清脆响声，打断了孔驰的话。

　　很快，顾云程稍一侧目，清冷的视线投过来，孔驰的笑容顿时收敛了一些。

　　孔驰赶紧把门带上，抬手晃了晃拿在手里的平板电脑：
　　“有些资料我不亲自来汇报不太放心，不对，这不重要。”

　　说着他把平板电脑放到一旁的茶几上，拿出手机翻了一阵，然后跑到顾云程身边：
　　“你看看这，深情拥抱啊，你说他们会不会余情未了藕断丝连……”

　　顾云程把擦干的咖啡杯放回一旁的架子上，不急不慢地擦了擦手，之后才垂眸看了一眼孔驰递过来的手机。

　　屏幕里是一张照片，是一对正在拥抱的男女，男方顾云程在资料里见过，至于女方……

　　顾云程长睫轻颤了下，紧紧盯着照片里的两人，漆黑的瞳仁骤缩，但很快恢复如常。

　　他转头，视线再次落到孔驰那。

　　但这一次，孔驰完全捉摸不透顾云程的情绪，虽然顾云程看似平静，但这种情况，恰恰是最可怕的。

　　“咳咳，你别这样看我啊。”孔驰立刻收回手机，往后挪了两步，与顾云程拉开距离：
　　“就是猜的，上次我不也猜错了，这次说不定也错了呢。”

　　而顾云程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不久后冷淡地抛出两个字：
　　“汇报。”

　　“哦。”

　　唐暮瑶还没推开咖啡店的门，就在玻璃门外往里看，都能感觉到里面的热闹。

　　可能是一大帮小姐妹聚会，或是别的什么吧，此刻有大约六七个女生围在店里笑着闹着。

　　而万花丛中那一点绿，就是顾云程。

　　他还是那副温和斯文的样子，白衬衫加深褐色的围裙，完美衬托出他瘦高的身材。深邃的眉眼含笑，唇角微扬，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温柔又认真地在和那群女生说着什么。

　　不知怎么，唐暮瑶突然感觉好像有什么堵在了嗓子眼，闷闷的。

　　她抬手，推门的力道比往常大了一些，而她自己并未发觉。

　　短促却格外响亮的铃音，打断了不远处“热烈”的讨论，几乎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但只是匆匆一眼，很快又移开了视线，继续追问着：

　　“哥哥，加个微信呗？”
　　“我们一定会经常来的~”
　　“哥哥有女朋友吗？”
　　……

　　只有顾云程，还看着她。

　　唐暮瑶的手握紧又松开了，朝顾云程扬起一个平淡的浅笑后，举步绕开那一片“花丛”，走到柜台前。

　　她步伐速度适中，只有唐暮瑶自己知道，这是她极力控制后的成果。要是稍一放松，她一定会快上好几倍，迅速远离这个地方。

　　至于为什么要急着远离，唐暮瑶现在暂时没空去深究原因。

　　身后顾云程像是说了什么，很快人群就散开了，但唐暮瑶没听清，等她低头从包里拿出手机，再抬头，柜台已经由顾云程来接手。

　　突然与他对视，唐暮瑶微微一怔，唇微微颤了一下，正准备打招呼或是别的什么，可一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
　　“你还挺受欢迎的嘛。”

　　顾云程浅浅一笑，并没有接她的话：“今天想喝什么？”

　　内心有种莫名的焦躁，唐暮瑶抿了抿唇，语气冷淡了些：
　　“冰美式就行，带走。”
　　闻言，顾云程的手在半空微微停顿了一下，之后才利落地在点单机输入订单：
　　“好的。”

　　唐暮瑶无意识挑了下眉：
　　“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在店里坐？”

　　“如果每位常客过来要求外带时都这么问，有些失礼。”
　　顾云程说完，将打印出来的小票递到她面前。

　　唐暮瑶低眉看了一眼他骨节分明的手，两秒后才从他手里接过小票，轻轻点了点头，语气比刚才又冷了几分：“哦，常客。”

　　顾云程眉梢微微一挑，深深看了她一眼，却什么话也没说。

　　唐暮瑶就站在原地等着，没多久顾云程就把做好的咖啡端到她面前，体贴地备好了纸巾装上杯套，期间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唐暮瑶接过咖啡：
　　“谢谢。”
　　顾云程也微笑着：“慢走。”

　　唐暮瑶走出咖啡店的门，随便挑了个方向转身就走，不想在门前逗留多一秒。

　　已经快到正午，阳光变得猛烈起来，然而再怎么热，也无法掩盖她手里咖啡的凉意。

　　那阵凉意好像有魔力版，透过杯套，从她掌心一路渡到她心里，微妙又难受。

　　走了一段路，确定自己已经离咖啡店有一段距离后，唐暮瑶才放慢脚步。

　　常客，是啊，对他而言她的确只是一个普通的常客。

　　想着，唐暮瑶停下脚步，把咖啡递到嘴边喝了一大口，先是苦味占了上风，随后是微微的酸，冰凉的感觉一路蔓延到胃部。

　　还没等她享受多一刻这种怪异的清爽感，手臂忽然被人从后面握住了。

　　那力道不轻不重，由于没有感觉到危险，所以唐暮瑶没有挣脱开，只是稍微愣了一下，然后回头去看。

　　顾云程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唐暮瑶觉得，他大概是跑过来的。

　　烈日下，他正轻轻喘着气，头发有些乱了，几缕发丝散落在他前额，额角正渗出薄薄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