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漠御]凡尘若梦》篱灯

19、云雨

　　其实，仔细看他指尖，仍是有浅淡一层龙气裹着。之前的云人儿也是被这样一层龙气包围保护着的，可是漠刀绝尘触碰他时，龙气又混在了一起，轻一点的就是把御不凡碰变形了，重一些的便把他碰散了。曾经发生过也不是一回两回，漠刀绝尘突然有些不敢上前去扶起御不凡。这个小家伙眼里湿润润的，看着漠刀绝尘时，竟有些委屈。
　　漠刀绝尘也不再犹豫，俯下身，一手伸到他手边，轻轻去碰他的手掌。以往云人都是细雨微凉的，就连不经意间的触碰也能留下雨点水迹，搭进手心时云人亦是微凉的，无论他掌心多暖都不能改变御不凡的温度。可这回，他的手是润润温温的，像是浸过凉水的手掌，深入过表层的水凉，仍是温暖的体温。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直接将御不凡捞进了怀里。一瞬间御不凡有些心慌：他的记忆停止在漠刀绝尘一身战甲出现在自己面前挡住第三道天雷，甚至没有看到这人满脸的错愕，却看到升起的属于自己的碎云。当时的御不凡知道自己要散了，只是怕来不及叫出对方的名字而懊恼，开口叫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声音，随后便进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那种黑暗是完全的黑暗，无光、无声，能够吞噬一切——当时御不凡一度认为自己正经历着死亡。但偶尔能够感知到别的东西，模模糊糊的，发着热，是渺茫的希望，然而找不出方向。他不想经历多一次接近于绝望的黑暗，所以漠刀绝尘伸手带起他的时候御不凡的内心是慌张的，而且这份慌张将重新遇见的喜悦全都挤走了，直至靠进了他怀里，才发现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漠刀绝尘将御不凡抱得很紧，鼻息落在他领后，吹动了一缕发。御不凡费劲地抬了抬肩膀，可能是觉得痒，仍是整个人软在漠刀绝尘怀里动不了。
　　“怎么了？”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好重，没力气。”
　　从御不凡发现有一丝光透进了黑暗开始，他就觉得不太对。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环境的变化，而是来自于自身——御不凡发现自己在往下沉。透进来的光清清冷冷，御不凡知道那是月光，也能够借着光看清自己所处的地方，然而招架不住一直往下沉的身体。他想试着动一动，结果人一歪，扑到了面前的屏风，直接往地面摔了。姿势还是摔着的姿势，御不凡终于知道这种不对劲是什么了：是自己完全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太重了。
　　感受到了龙气的暴动，迷迷糊糊做着梦的啸日猋突然惊醒——那是四哥的龙气。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啸日猋还是决定出去看看，才踏出门，隔壁房间的三哥也出来了，看样子的确是有事发生。当初选择房间的时候来做客的兄弟俩本着不能打扰星痕捏云的思想，挑了院子另一边的屋住下，朝着老四的屋望了望，就见灯光已经亮着了。他本就活泼好动也积极，先一步冲出去往四哥房间跑，差点刹不住脚，还好能乖乖地敲个门。
　　“哥？”敲完，他自己先推开了，探头进去瞧瞧。
　　雅少就见老五默默关上门，一脸疑惑不解又好像把知道自己撞破了什么事般的表情生搬硬套挂在脸上，小小的年纪，大大的疑惑。
　　啸日猋拉着雅少缩到一边，大致描述了刚刚看到的画面，最后总结为：“四哥抱着他的云，好像在干什么很害羞的事情。”小朋友偷偷看过的话本也不多，但是道理还是懂的，像那样搂搂抱抱的行为，跟兄弟间的勾肩搭背不一样，一定是非常亲密的动作！“我就看了一眼，不过云的颜色好像变了，变得……更深了些？”
　　雅少听得一头雾水，借着最后一句来理解，应该是云人入灵成功了。
　　事实上，漠刀绝尘只是猜测到了御不凡为什么觉得重的原因，正扶着御不凡站起身而已。以前他因龙气入灵产生了灵识，之所以能够飘在半空中，去哪儿都是飘着的，极少沾地，是因为他的躯体仍是一团雨云，整体而言，都是轻飘飘的。可这次漠刀绝尘为他捏出了骨、也造出了血与脉，从某个层面上讲，御不凡已经入灵成了人形，不过他一时没有适应，才会觉得重量难以承受。
　　双手都搭在漠刀绝尘肩上，御不凡还是觉得腿软，刚刚站起来就趴在……几乎挂在漠刀绝尘身上了。药染的清香丝丝绕绕，御不凡这才发现原来该属于雨云的味道淡得快闻不到了。他心心念念想要拥有人形，就为了能够安然站在漠刀绝尘身边，如今看来连带着身上的衣物饰品都成真。
　　一手扶在御不凡腰间，漠刀绝尘见他仍不能适应，干脆将他整个人都托了起来。掂了掂，发现已经有些重量了，但没有成年人该有的重量。另一手在御不凡颈边扶着，这会他已经能够抬起头四处看看，只是容易累，累了就靠着漠刀绝尘。
　　将他放在了椅上，还帮他摆好手脚，漠刀绝尘好像准备做些什么。然而腰用不上力，御不凡瞪大了眼，缓缓从椅子上滑了下来，他只能作罢，先把人抱好。
　　御不凡还得靠着龙气来适应。
　　白天的时候有些阴凉，但啸日猋完全不想离开自己的房间去院子乘凉，甚至后悔没有早点出门跟着三哥出去。前一天晚上的插曲并不影响龙族在白日时的精神，但是很影响他的心情——四哥和他的云人霸占着院子，这也算了，两个人还靠的那么近，啸日猋都不好意思出现在他们附近，以免打扰到他们。
　　经过了几个时辰之后御不凡勉强能够挺直腰，这会儿正和漠刀绝尘在檐廊中坐着，腰背也没有停止，靠着漠刀绝尘肩膀，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虽是夏日，日光少了几分毒辣，漠刀绝尘一直牵着御不凡的手，确定他已经不是云雨躯体，他的手也不会因为日光过强而蒸发水分导致干枯。他轻轻动了动手指，手指就会被漠刀绝尘勾住，御不凡也不好好睡了。
　　“我好像忘记问了，这里看起来不像是荒漠。”
　　“嗯，我们在江南。”
　　说着不出房门一步但人已经溜达出来的啸日猋发誓，他真的第一次听到四哥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说话，心里的小醋坛子开始站不稳了。
　　“书上常常提到江南。”
　　“你常说江南，就带你来了。”
　　御不凡笑道：“绝尘，你真好。”
　　啸日猋听了好一会儿他们两个的对话，从诗词歌赋到人生哲学，从人生哲学到诗词歌赋，无所不有；再探头看看，发现四哥手上多了一面小镜子，正脱离他手中慢慢浮升。边缘不整又有微光成丝，应该是随手拈的水面镜，两个人凑到一面小镜子前又聊起了别的。老五缩在花盆后面，突然意识到自己听了很多四哥的墙角，然而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真的吗？”御不凡左右照照，越看越不对劲。
　　左眼角下的脸颊光洁无暇，原本这里该有一点小巧的泪痣，是荒漠的风沙巧笔而成。御不凡对此的记忆并不明显，毕竟在荒漠他极少照过镜子，又封存在灵识中陷入无边黑暗，都快忘了自己是什么模样。经漠刀绝尘一提，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少了一点泪痣。
　　“就在这里。”他一直轻轻搂着御不凡，说这话时微微侧着脸，唇边擦过他脸颊，似若有若无的亲吻，目光却是一直留在镜子上与御不凡的视线相接。
　　御不凡看着镜子里，对方的拇指磨过自己的眼角，四指轻轻捧起自己的脸摩挲着。最后他的手心贴在脸颊，由食指点出泪痣的位置，御不凡觉得对方掌心的温度过高，连自己也跟着脸颊烧烧。
　　当是时邻居家的小土狗崽子呜呜叫着，大概是被大狗欺负，又有汪汪几声传过来，然而热闹都是隔壁的。啸日猋一边耳朵听着四哥温柔的墙角，一边耳朵听着邻居家的汪汪狗叫，脑子里如同打架一般吵。
　　汪！汪！汪！
　　邻居的狗吠声越来越吵，四哥和他的云，……人，含情脉脉地对视，眼里只有对方——啸日猋一惊，他什么时候理解了“含情脉脉”这个词还用在了四哥身上？！可能是隔壁过于热闹，好奇心指使将视线转移，啸日猋也不好意思再听四哥的墙角，贴着墙根往后挪。退到墙角后先捏捏腿，都蹲了这么久了，趁着四哥没发现，悄悄站起身。
　　御不凡自觉得已经脸颊通红，眼神都羞得四处乱瞄，不敢与他相接。漠刀绝尘看着他在自己身边连害羞都可爱得没边了，嘴角含着笑将小家伙往自己怀里揽。胸口砰砰跳，御不凡甚至觉得属于自己的心脏能够跳出胸膛，原本的四处乱瞄都快乱成了八处。这一瞄就瞄进了水镜，发现了远处的第三个人。御不凡不明所以，轻轻叫了漠刀绝尘来看。
　　突然背脊一凉啸日猋抬眼正了正视线，四哥手上升起的水镜上映出的正是一半露在墙外的自己。而四哥和他怀里的人也齐齐看向自己。
　　三个人一时沉默：御不凡不解，漠刀绝尘眼神质问，啸日猋无辜。狗吠仍有几声，他耳尖被声音扯了扯，胜在老五脑筋转得快，福至心灵脱口而出：“汪！”
　　此情此景，也只有一个词能够形容啸日猋——狗狗祟祟。

作者有话说

　　啸日猋：发出单身狗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