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师兄弟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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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孤鸿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处别苑内。叶孤城正坐在他的床畔翻书，听见他的动静后侧头问道：“可还有哪里不适？”
这其实是废话，胸前那么大个窟窿呢，能舒适到哪里去？
叶孤鸿却眨了眨眼睛，说道：“没有。”仿佛之前哭着喊疼的人不是他一样。
都怪宫师兄，他想。
如果不是宫九整天说什么他撒娇的时候西门庄主对他毫无办法，叶孤鸿当时是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
显然他对自己的认知并不那么准确，只听叶孤城说道：“我刚给你上了药，这会儿应该疼得更厉害才是。”
白云城的金疮药疗效好、见效快，唯一的缺点便是撒到伤口上和撒把盐的感觉差不多。
叶孤城不说还罢，他一提起，叶孤鸿就觉得伤口处一片火烧火燎似的疼，疼得他就想哼唧几声。
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话已经出口了还能收回来不成？
于是叶孤鸿咬了咬牙，道：“无事。”
“既然这样，镇痛的药便不必用了，也免得冲了药性。”叶孤城一边说一边吩咐侍女将放在桌上的汤药拿了下去。
叶孤鸿只好委屈巴巴地看着汤药越来越远，又转头看向叶孤城，却见后者眼中飘过淡淡的笑意，问道：“不是说无事吗？”
“还是有一点的。”叶孤鸿闷闷道。
叶孤城低低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说道：“药已经凉了，等会儿再让他们送上来。”
叶孤鸿便知道兄长在与他玩笑，心下松了口气。
自他的兄长继任城主之位以来，威严日重，白云城人人奉其若神明，敬之却不敢近之。但他心里清楚，叶孤城心里依然有七情六欲，只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的人变得越来越少罢了。
叶孤鸿心里正没边没际地想事情，叶孤城却把他扶了起来，将手上的书拿给他看。
他这才发现那并不是书，而是下面人呈上来的情报。
叶孤鸿正奇怪木道人蛰伏多年，为何突然出手，看了情报才知，原来木道人早和平南王合作谋逆。
平南王想要谋反，行的是偷天换日之举，本不该轻易打草惊蛇。却不想他那儿子因长了一张好脸，平日里已被父亲口中一句句“天助我也”冲昏了头脑——他与皇室已经是远亲，居然能和当今陛下长得一模一样，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这位世子爷日渐骄狂自大，想到幼时与宫九不对付，便趁着宫九路过他的地盘时来个下马威。
也算他还有几分脑子，知道出去见人时要遮掩一下容貌。
只可惜他遇见的是宫九，满腔算盘付之东流不说，野心也提前暴露。宫九不仅拿到了他们谋逆的证据，还知道了他们有哪些合伙人。
不提远在大漠已经凉透了的石观音，就近而言便是幽灵山庄的老刀把子。
宫九一开始只觉得老刀把子听起来耳熟，再一瞧幽灵山庄，顿时心思透亮。可木道人实在狡猾，把武当长老和老刀把子的身份分得明明白白，一时竟抓不到错处。宫九想了想，便去信太平王。
他并不是个权利欲很重的人，年纪也轻，没有培养自己的势力，但太平王却不同，作为一位镇守边疆威名远传的王爷，其老奸巨猾程度自然不是宫九可以比的。
太平王一收到来信便派人去查，果然发现了蛛丝马迹，立刻禀明了圣上，说是发现本该已死的某位朝廷钦犯竟然还活着，请求彻查。
也是木道人自己贪心不足，他原本只收容死里逃生的江湖人士，和平南王合作后，平南王便走关系给他塞了几个人进来。圣上一听世间竟然还有幽灵山庄这等地方，岂能容忍？又想到此事与江湖有关，于是派了新科探花李寻欢去调查此事。
叶孤鸿是知道李寻欢的，科举放榜之时宫九便在紫禁城中，亲眼见着这位英俊的青年人因为长得太好被他不靠谱的堂兄钦点为探花，又当庭拒婚，说是已有未婚妻，宫九顺嘴说了一句：
“这李探花不睦权贵，实乃诚诚君子，陛下既得此德才双全的良臣，何不成人之美，为小李探花赐婚呢？”
圣人虽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也觉得无伤大雅，便准了。小李探花与未婚妻情谊甚笃，知道婚事被圣人亲许，喜得差点当庭跳起来，没过多久便要回老家商量婚事。
圣人下旨让李寻欢去查幽灵山庄时，离小李探花的婚期只有不到两个月，他纵使一腔侠肝义胆，遇到这种事也不由苦笑，只好发了狠地去查，终是查到了木道人头上。小李探花的消息一传回去，圣人便下旨太平王带兵围剿幽灵山庄、抓捕木道人，彼时木道人正在京城和老实和尚、金九龄一起吃苦瓜大师做的素斋，被抓的时候嘴里还嚼着没咽下去的菜叶子。
可他人老成精又武艺高强，费了一番心思仍是逃了出来。
事已败露，武当去不得，幽灵山庄又被灭了，他一路仓皇而逃，被蝙蝠岛的人撞见，便引了他去截杀叶孤鸿和折玉，却不料被叶孤鸿斩于剑下。
叶孤鸿看罢，不由叹了一声，说道：“朴师叔又该伤心了。”
朴道生看似性格温和、在萧疏寒和木道人盛名之下显得十分不起眼，心思却十分敏锐，蔡居诚心有不平之时，他要给予关爱，邱居新心思郁闷时他又要去开导，萧居棠被混蛋宫九吓哭时他又急急去安慰。
他也曾仗剑四海、马踏九州，然终是敛了一身锋芒退居两位师兄之下。
他是真正的和光同尘，也是唯一一个当了长老依旧佩着和光剑的武当人。
叶孤城却淡淡道：“此事早有前兆，他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叶孤鸿一噎，却是说不出半句反驳来。
今日之邱居新与蔡居诚，便好似昔时的萧疏寒与木道人，朴师叔是不是早知今日，为防重蹈覆辙，平日才对蔡师兄百般关爱、没有任何弟子能在他面前与其比肩？
叶孤鸿默然无语，不忍再想，半天才道：“也不知道宫师兄那里如何了。”
“他失踪了。”随着叶孤城的话音落下，摆在眼前的便是有一叠情报。
叶孤鸿蓦然瞪大了眼，连忙抓起了情报。
他心知宫九虽给自己传信，但若自己真的将《无敌宝鉴》双手奉上，必然坏了这位师兄的谋划，这不是他的妄测，而是宫九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们这些年一起在武当学艺，武当虽然不似少林那般处处清规戒律森严，但也不会纵容他们，学艺不成不得轻易下山。有一年重阳，宫九好不容易磨着朴师叔同意他们下山玩几日，宫九便左手叶孤鸿右手折玉，怀里抱着个萧居棠，换下道袍便浩浩荡荡地下山了。
几人一路游山玩水其乐融融。他们都是年轻的武艺人，脚程快，转眼翻了几座山，遇到了一个叫云贺的年轻人。
云贺为人豪迈，也不看轻他们的年纪，很快与他们打成一片。
他为人稳重，很喜欢孩子，又身材高大，时常把萧居棠顶在头上让他玩，又把他高高抛弃稳稳接住，小孩子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游戏了。
交谈之中，云贺说了自己来自神龙帮的事情，还邀请他们去一处分舵做客，几人自然无不应允。谁知半道上便有神龙帮分舵的人等着，向云贺耳语了几句。云贺眉头一皱，犹豫了一下，说道：“几位小兄弟，你们且在客栈中等我两日，到时候我一定备好酒席请你们去。”他又捏了捏萧居棠的小脸蛋，笑道：“当然也不会少了小棠的喜欢的点心。”
萧居棠本已经在他背上睡着了，被他捏了一下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挥胡乱着爪子软乎乎道：“谁、谁在偷袭我？”还没等回应就又睡了过去。
云贺硬生生憋住了大笑，将萧居棠交还到宫九手中，与他们挥别。
几人阅历浅，不觉得他话中有异，老老实实等了两日，却不见人来，便出去打听，谁知旁人听见神龙帮三字，无不闭嘴摇头，噤若寒蝉。
宫九和叶孤鸿对视一眼，让折玉先带着萧居棠在客栈中等消息，他二人一路打听，终是摸到了神龙帮分舵。
那是一片烧焦后的断壁残桓，还依稀看得出血迹。
师兄弟二人面色一沉，又瞥见几个偷偷打量他们的，心中顿时有了计较。他们故作愣头青，随手拉了附近一个人打听消息，那人说：“这神龙帮得罪了了不得的大人物，一整个分舵都被人端了，你们可别再说自己和他们有什么瓜葛了。”
宫九下巴一抬，趾高气昂道：“凭什么不说？我们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就没怕过谁。”
答话之人眼中闪过异色，说道：“看公子英武不凡，想必出身大家？”
宫九得意道：“不敢不敢，只得了马先生万分之一的精髓罢了。”
那人顿时大为叹服：“不愧是马先生的高足，果然铁骨铮铮！”又压低了声音：“其实我们舵主还活着，只是外头盯得紧，不敢露面，两位既是自己人，便随我来吧。”
宫九顿时信了：“云大哥竟还活着，他可还好？快带我们去。”
叶孤鸿不如宫九的演技来的出神入化，只能抱着剑当个好看的花瓶给师兄长脸。
宫九随引路之人一路走来，将那什么社.会.主.义吹得若有其事天花乱坠，没注意这路越走越偏、人越来越少。那人引着他们进了一座水寨，道：“云舵主就在前面。”
宫九迟疑道：“这地方似乎……”
那人终于图穷匕见，露出冷笑：“这地方是个水牢，放心，你们很快就要和你们云大哥见面了。”
于是宫九也学着冷笑：“话不要说得太满。”
话音未落，血玲珑铮然出鞘、寒光湛湛。
宫九比叶孤鸿大了四五岁，现下敌人又不多，他打起架来根本没有叶孤鸿出剑的余地。
血玲珑的剑身上有一线红色，静看时黯淡不起眼，舞动之时便化作血色流光，艳得惊心动魄。
宫九收剑之时，四下除了他和叶孤鸿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
这座地牢修得隐蔽，为了保密，人也不多，师兄弟两人一路打进去，终于在最里面见到了云贺。
云贺被铁链挂在半当中，四肢软软的、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捶向地面。他听到声音，吃力地抬起头来。
师兄弟二人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这豪爽汉子左眼成了一个血洞，鼻子被削掉了半扇，看起来血肉模糊
宫九和叶孤鸿的脑海“嗡”地一声响。
云贺费力睁开了剩下的一只眼，见是他们，急促地喘了几声，勉力笑了笑：“你、你们来啦。”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焦急又用力地说道：“快、快走。”
宫九咬着牙，一言不发，叶孤鸿也发不出声。两人几剑斩裂了捆人的铁链，架着云贺就走。
叶孤鸿毕竟年少，一时间失了分寸，浑浑噩噩地照着宫九的指示做，自己六神无主，直到门中长辈及时赶来，彻查此事，终于为云贺报了仇。
云贺看着仇人的脑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宫九亲自为云贺挖了坟将他埋了，对着他的墓撒了一杯酒，沉默半天，忽然低声喃喃道：“终有一日……”
“师兄？”
“终有一日，我要整个江湖无人敢犯我宫九护下之人。”
宫九素来没个正形，唯独这句话不是开玩笑。
他撒谎哄了还年幼不懂事的萧疏寒，安慰了得知事实后一直沉默的折玉，又陪着亲眼见到云贺惨相的叶孤鸿睡了几晚，而后便开始发狠习武。
从那以后，但凡武当弟子在外受了欺负，都是他带人找回的场子，远的不说，至少隔壁华山弟子每每想要赖账时，只要看见宫九按下剑柄，立时四下无声。
宫九一直说，终有一日要他剑锋所指之处，无人敢欺武当弟子。也总说——万事俱备，只欠一块踏脚石。
现下蝙蝠公子一番作为，先是拿下蔡居诚，再是拿着蔡居诚威胁叶孤鸿，又引人追杀折玉，桩桩件件戳在他的逆鳞上。
若说叶孤鸿外谦内傲，宫九比他还要骄傲固执几分，绝不会由着叶孤鸿被人威胁，更不会帮着蝙蝠公子劝他拿出《无敌宝鉴》，所以他必然有自己的谋划。
更何况他是太平王世子，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老王爷不会毫无动静，
与其说他失踪了，叶孤鸿更相信宫九是有自己的计划，是想以这蝙蝠岛做踏脚石，实现他的野望。
但是——
叶孤鸿收起情报，心下想道：但是这武当的担子，又岂能压在师兄一人身上呢？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师兄弟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