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成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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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道人平日里一直是一副闲云野鹤的姿态，在武当并不大理事。他常称自己“下棋第一、喝酒第二、使剑第三”，时不时出去游山玩水，日子过得十分悠然自在，可把那些起早摸黑练剑做功课的小弟子们羡慕坏了。
宫九却悄悄和他们嘀咕：“木师伯这么说，完全就是在掩盖他剑法不好的事情嘛。”
叶孤鸿和折玉想想也是，换作他自己，肯定不会好意思说自己“使剑第三”，不好就是不好嘛。
宫九从不莫名其妙道人是非，他非但说了这样的话，不仅自己不亲近这位师伯，也告诫他们要对其敬而远之。
叶孤鸿和折玉虽然要比宫九来得更尊敬师长，但到底分得清亲疏远近，虽不明所以，却牢牢记住了他的话，只以弟子之礼对待这位师长，却并没有过多地接触。
木道人也曾明确对他和宫九表示过想要过看好，反而对天分更高、心性更简单纯粹的折玉态度平平，只是那会儿他们年纪小，除了宫九，没人觉得有什么怪异——长辈有个偏心也是常事嘛。
唯独让叶孤鸿觉得有些不喜的便是有一阵子蔡师兄觉得自己不受师父重视，与这位师伯走得近了些，没几日说话便变得偏激尖刻，邱师兄平日里最关注蔡师兄，立时便发现了他的变化，却又不知根源在哪里，又不善言辞，只能用深沉的眼神看看蔡居诚，看看宫九，再看看蔡居诚，再看看宫九。
宫九被这位师兄看得毛骨悚然，躲在上山探望他的西门吹雪后头探出个脑袋来，上下打量了邱居新一番，试探着问道：“为了蔡师兄。”
邱居新点点头：“嗯。”
“我明白了。”
邱居新面露不解：“嗯？”
叶孤鸿和折玉一左一右抱住邱师兄的腿，生怕他上前一步西门庄主的剑就要出鞘了。
幸而这时宫九想出了办法。
这位世子爷平日里最聪明，也最是人情练达，第一时间便知道了缘由在木道人身上。
他不由感叹道：“我早知道木师伯不对，可我就是揪不住他的尾巴呀。”
西门庄主抓着剑杀气四溢，一副“揪不住尾巴也不要紧，我帮你把他打服”的模样。
打是打不服的，毕竟那时候西门吹雪也年少，宫九不会放任自己的挚友被这样一个心思诡谲的人盯上。
但木道人毕竟是他们的长辈，平素未有恶名，不能无理取闹，只能暗地里指挥师弟们瞎折腾。
于是叶孤鸿仗着自己和折玉年纪小，抱着彼时还不会说话的萧居棠、拉着根本不怎么说话的邱居新，软磨硬泡撒娇卖乖，硬是将这位师兄又拉了回来。
从那个时候起，叶孤鸿便开始警惕起这位师伯了。
而今在这个巧妙的时间点，这位师伯突然出现，由不得他不紧张。
叶孤鸿上前一步，站在了折玉身前，隐隐做出保护的姿态，笑道：“弟子叶孤鸿见过师伯，不知师伯今日怎么有闲来此？”
“原来是孤鸿啊……”木道人看向他，语气与平日一般无二，脸上犹带着亲切和蔼的笑，可笑容中却显出癫狂之色来。
他的剑未收在剑鞘中，可以看见剑上凝着红褐色的血渍，腥味扑鼻而来。
他轻声道：“是我小看你们了。”
叶孤鸿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折玉也是。
两人四目齐刷刷地看向这位师伯，露出疑惑的神色。
但他们不知道，他们越是无辜，便越是刺激到木道人。他举起长剑，剑锋指向站在面前的叶孤鸿，说道：“不要得意地太早，即使我现在一无所有，要杀你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叶孤鸿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能感受到这紧张的气氛，他绷紧了脊背，将手按上了剑柄。
木道人顺着他的动作看到了他手中的剑，笑容忽然放肆起来：“告诉我，你的白虹呢？”
叶孤鸿垂下眼，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双眸。
木道人把这沉默当做了心虚胆怯，狂笑一声：“看来即便我杀了你，白云城主也不会再看你一眼了。”
叶孤鸿按着剑柄的手忽然一紧，手中长剑缓缓出鞘。
他现在的剑叫做和光剑，武当内门弟子人手一把，并不稀罕。
但常见，并不意味着不好。
《道德经》有曰：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
武当弟子甚少锋芒毕露，也绝不主动挑起纷争，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锋芒、畏惧纷争。
剑亦如此，人亦如此。
同样的和光剑，在不同的弟子手上会绽放出不同的光彩。
叶孤鸿过去用白虹剑，因为那柄剑是兄长所赠，见证了他的成长，与他一同承担着赞扬与期许，后来白虹剑折，很长一段时间他是拿着铁匠铺子里随手买的铁剑度日，直到师门中人把和光剑带给了他。
木道人少年时期必然也有过自己的和光剑，年轻一辈们从未见过，这段往事大约也已经不可追了。而他现在手中的剑名叫三绝，却还没有人知道是哪三绝。
三绝剑下不知多少亡魂，今日血色未洗，阳光照下竟渲染出不详的血光。
木道人的喉咙间蓦然爆发出一阵狂笑，这笑似乎是他自胸腔中轰鸣而出，又蕴含着暴烈的内劲。
一时间，树叶簌簌而落，连隐匿其中的飞鸟爬虫也一同被震落、失了声响。
叶孤鸿只听见身后的折玉闷哼了一声，正要回头去看，却听这位师弟说道：“师兄莫要回头，我无事。”
叶孤鸿自然也是不好受的。
木道人的内劲犹如山岳压来，他竟能一步不退。看似泰然自若，内劲却开始在经脉中冲撞。
叶孤鸿从老和尚以及沙漠处平白得了几十年的功力，仿佛天上掉馅饼似的，但不劳而获得来的东西并不那么驯服。倘若他能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闭关个一年半载，或许能彻底炼化内力，现在麻烦接踵而至，他一再动用内力，若非基础功夫扎实，此刻只怕已经走火入魔。
他只能咽下喉头涌起的腥甜，说道：“师弟，退远一些。”
折玉害怕拖他后腿，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又飞快退后。
叶孤鸿这才看向木道人的双眼。
木道人面露诧异之色，沉声道：“倒是我小看你了。”
叶孤鸿紧闭着唇，不与他逞口舌之利，足尖点地、剑尖一抖，便向这位师伯逼去。
他以不足弱冠之龄与木道人相对，无异于雏鸟搏鹰，自寻死路。
越是先动、越是满身破绽。
可他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再拖了。
和光剑亦是一路随他杀来，剑身已不再清明透亮，但在舞动之间依然寒光凛凛。
木道人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笑意——大约是在嘲笑这个年轻人乏于经验、轻率毛躁。而他手中的三绝也不疾不徐、以逸待劳。
以柔克刚、以静制动本也是武当剑法的精髓所在。
和光剑在叶孤鸿的手中已经变招数十次，织成了一片雪亮的剑网，凌冽的杀机便掩藏在这密集的网后。
木道人一步也未曾挪动，被血沾染成红褐色的三绝在他手中宛如一条游龙，一边将主人护得密不透风，一边戏耍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他大约是要这年轻人看清楚，自己嘴里的“使剑第三”，究竟是怎样一个第三！
和光剑越逼越近，剑网越织越密，却没有伤到木道人分毫，他甚至有闲心笑出声。
当和光剑在靠近木道人的时候，木道人手中的三绝剑又在何处？
自然是在逼近叶孤鸿！
于是纷乱的剑光之中，三绝破网而出，直取叶孤鸿的心脉。
三绝剑的来势很快，一息间已有二十个变化，转眼便到了叶孤鸿的胸口。
叶孤鸿抬头，对上了木道人含笑的双眼。
于是他的眼中也泛起了一丝笑意。
木道人忽觉得不对。
——动极思静。
原本快得没了章法的和光剑不知何时又恢复了一惯的优雅轻灵，宛如一位挥毫泼墨的雅士正在收笔——
这一笔，正是点睛。
三绝剑刺入皮肉的声音将将响起，和光剑已经刺穿了木道人的咽喉。
——木道人倒下了。
他眼睛睁得很大，眼中还有尚未褪去的轻蔑。
他大约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一个人会用这么惨烈的代价来换自己的性命。
叶孤鸿看着他咽了气，这才收回了自己的剑。
他的胸前被捅了一个窟窿，现在血流如注。
折玉在木道人倒下的第一时间便已经冲了上来，一边撕下衣服替他止血，一边着急道：“师兄，师兄……”
他说不出别的话来，声音里已带了一丝哭腔。
叶孤鸿勉强笑了笑，道：“还好，没有伤及心脉。”
折玉放下了一半心，正想把他横抱起来，忽而听见了渐近的马蹄哒哒，还带着车轱辘碾压树叶的声音。他心生警惕，连忙扶着叶孤鸿躲到树后。
未过多久，只见几辆华美的马车向他们靠近。
这马车车身玄黑，雕刻着精美的祥云木纹，又辅以绣着暗纹的锦缎作装饰。拉车的马却每一匹都通体雪白，极为神骏。
马车行到他们跟前不远处停下，一只素白的手掀开了车帘。
这手宽而大，手指纤长，骨节分明，生得十分漂亮。
手的主人很快就露出了脸。
他样貌俊美，双眸如寒星，直直地向折玉和叶孤鸿身处的地方望来。
折玉只觉得心跳都被冻住了。
但他却意外地松了口气，扶着叶孤鸿站了起来，道：“叶城主。”
这来人正是白云城主叶孤城。
叶孤城下车走到他们面前，对折玉说道：“把他交给我。”
他说话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折玉不自觉地松了手，于是叶孤城抱起叶孤鸿，说了一句：“楚香帅在后面的马车里。”便回到了马车上。
马车的帘子落了下来，遮挡住了外面的光线，幸而车中有几颗夜明珠，也点了灯，竟不比外面的白昼暗。
叶孤城将手指搭上了堂弟的手腕，一边把脉一边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等叶孤鸿的气息平稳了一些，才说道：“那一剑很漂亮。”
他不过一个下车的功夫，路过木道人的尸体时略微一扫，便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叶孤鸿终于笑了。
他的脸上失了血色，脸色十分苍白。但这一笑却极美，便如月照幽兰。
叶孤鸿笑着笑着竟然落出了眼泪来。
他说道：“哥，我疼得厉害。”
叶孤城轻轻一叹，微凉的手掌遮住了他的双眼，又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而后说道：“睡吧，睡醒了就不疼了。”
也不知道药丸里放了什么，叶孤鸿的眼皮子越来越重，渐渐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成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