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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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往日的班主任一同坐在台下，徐照珩恍惚像回到了中学时期。
又是一年高考表彰会。
不同的是，这一次，徐照珩是应邀作为优秀校友返校的。
接到母校邀请时，实验室的课题研究恰好停滞不前。徐照珩的导师，作为抑制Omega信息素领域的大牛，目前正带领大家研究一种能够持续稳定降低Omega信息素水平值的长效缓释剂，在动物实验上取得了良好成效，下一步便是要提交申请进行人体实验。谁知道逢上Omega利用抑制信息素骗婚的新闻事件，社会舆论一片喧哗，基本风向都在讨伐Omega在无医嘱情况下滥用信息素抑制剂的现象，对导师的项目有不利的影响，学校认为暂时压下这项申请为宜。项目受挫，整个实验室的人皆有些颓靡，安栢就更加不用说了，因为新闻事件中其中一个人物是他最喜欢的已故音乐剧明星，也被爆出滥用信息素抑制剂，为此他已有好阵子无精打采，还向导师请假去扫墓祭奠那位明星。批了安柏一个人的假，再批徐照珩一个人的假又何妨，导师这么说着，甩甩手就让徐照珩回家。加上发情期，足足有大半个月的带薪休假，徐照珩无事可做，也就答应了邀请。
这也是徐照珩自考上大学后，第一次重返母校。
坐在面向篮球场的长椅上，徐照珩望着运动场上挥洒汗水的篮球少年们，有种廉颇老矣的青春不再感。
当然，篮球也并非他的青春罢了。
一个人生命中理应最光鲜亮丽的青春，徐照珩一点也不怀念，也不认为有什么可怀念的。
在母校度过的六年时光，减去与陈鹤之同校的那几年，余下的日子，并不美好。
留在原校继续就读，徐照珩的这个决定首当其冲，便遭到了父母的反对。成年前后的初次发情期尤为可怕，谁也无法保证，他能在一个不设立Omega专门班级的重点中学安然无恙。毕竟整个学校已知未来分化性别里，Alpha便占了六成，剩下的三成九是Beta，而Omega——在徐照珩的记忆里，似乎是只有他一个人，坚持到了毕业。如同动物园里被好奇观赏的大熊猫，徐照珩走到哪里，非议与调戏便跟到哪里。学校专门为Omega设立的学生宿舍，被预判分化为Omega的学弟搬进来，大多在数个月后又搬出去，只有徐照珩在那唯一一间Omega宿舍足足住满三年。
徐照珩用他的意志、他的倔强、他的平安，以一个Omega的身份，成功从一个Alpha云集的重点中学毕业这件事，得到了安柏以及实验室里其他Omega们的衷心敬佩。他们虽然也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本校，但几乎所有人都是从一所专门为进学的Omega设立的应试学校出来的，彼此还相互熟识。那所学校徐照珩也知道，当初父母与母校的老师都大力向他推荐这个机构，说转学至这个机构，也可以达成徐照珩想要进修的愿望。只是徐照珩坚定拒绝了。
这所为Omega设立的应试学习机构，安保、学费高昂，出于对Omega学生的保护需要，学校的老师、行政人员均为Beta与Omega，全国只有一所。经济因素是家境并不宽裕的徐照珩拒绝的明面原因，更深层次的缘故，徐照珩如今想，大概就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遇见陈鹤之，能够昂首自信地告诉他，自己与他同校毕业的学弟罢。
在那所曾经他挺胸而出保护了自己的学校，在他离开后的那所学校，徐照珩也能好好地保护好自己，安然毕业。他想要证明，自己没有屈服于针对Omega的校园霸凌之下，对得起陈鹤之的那份守护。
想到这里，徐照珩不禁暗自发笑，这种无甚所谓的执拗，也就是年少气盛才会有了。如果日后再也不能遇见学长，自己的这份固执，又要向何人诉说呢。
他拿出手机，给那个想要证明的人，发了一条信息。
就在不久前，基因中心打来了第三次电话，仍是那个热情洋溢的女工作人员，徐照珩告诉她，两人已经相互交换了联系方式，同意固定见面。她很为徐照珩高兴，如同高兴自己的事一般，主动提议不为徐照珩安排与第三位对象的相亲，本来匹配度就不高，徐照珩又与现在的对象进展良好，就免得浪费双方时间了。徐照珩也同意了。她还额外提供了徐照珩以前不知道的信息，与自然相识相恋的AO情侣不同，在基因中心登记相亲的Omega，如果有标记成结的打算或者标记成结后，要及时向基因中心报告，好让基因中心更新数据库，不再将资料与其他Alpha进行匹配。毕竟Omega僧多粥少，而Alpha的数据库则是每日都在增长，如果不及时更新，日后将经常收到高匹配度的报告，有的很可能会比现在的伴侣匹配度高，进而影响双方感情。她在电话里再三重申，徐照珩只好笑应如果有好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去基因中心登记注销自己的相亲信息，她才放了心。
“我现正坐在母校篮球场旁，记得学长你以前课间很喜欢在这里打篮球呢。”
徐照珩刚将信息发出没几分钟，陈鹤之的电话便打来了。
“喂，学长？”
“对，是我。”陈鹤之似乎是在使用车载蓝牙通话，有空旷的回音，“你怎么会在那里？”
“今天母校进行高考表彰会，所以我就回来了。”
“这么优秀的照珩，今时今日才邀请真是太走宝了。”陈鹤之调侃。
徐照珩顺着他的话杆子痞：“没办法，哪里像学长那么优秀，本科在校时就被邀请回来，我都快博士毕业了才有这份殊荣，看来要多多向学长学习才对。”
“你还记得？” 陈鹤之的话音带着惊喜。
“为什么不记得呀？” 徐照珩不由得弯起嘴角。
“会后晚宴我们没有坐在同一桌上，也没有交谈过，我以为你会不记得我们见过这回事呢。” 隔着远远的电波讯号，徐照珩都能想象出声音带笑的陈鹤之模样。
“我当然记得，倒是学长你，”徐照珩感觉像是有蜂蜜顺着血管流入了心里，甜丝丝的，“怎会记得我才对吧？”
“那是我第一次见你，印象深刻，当然得记得。” 陈鹤之笑得不带掩饰。
与此同时，徐照珩上弯的唇边却僵住了。
“学长第一次见我？”
不经思考的疑问脱口得太快，徐照珩来不及阻止。
“当时空气中有一股好闻的味道，我就在奇怪，晚宴上大家喝的是碳酸饮料和茶，哪来的Glühwein，怪诱人的，然后抬头一找，就看见一位可爱的小学弟了。”
“Glühwein。”下意识地，徐照珩重复了这个单词。
“对，你没喝过吗？”以为徐照珩不知道，陈鹤之科普，“Glühwein是一种热红酒，用柠檬、柑橘、肉桂、八角、丁香熬煮，挺好喝的，寒冬时节来一杯最棒了。”
“这样啊……”徐照珩的心思飘远。
Glühwein，香甜诱人的热红酒，他又怎么可能没喝过。
高高的汤锅，柠檬、橙子榨汁，倒入一瓶红葡萄酒，切片的柠檬、切块的橙子，半块的橙子上插入密密麻麻的丁香，小火熬煮、撇去浮沫。
隆冬的时节趁热，暑夏的时分冷藏。
一杯、两杯、十杯、百杯。
最频繁的时候，不胜酒量的徐照珩，一个夜晚能独自一人喝完整整两瓶红酒分量的一锅。
只因为成年后，偶尔隔离喷雾没隐藏好不小心偏浓外溢的信息素，新认识的、旧认识的人会这么问起，徐照珩，你知道你的信息素闻起来像一种热红酒吗？
不知道。一个拥有木塞鼻子的Omega，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信息素闻起来是什么味道。
为了这份羞于启齿的不知道，徐照珩订了好多箱红酒，在自己的公寓厨房里，一遍又一遍，品尝Glühwein的滋味。
散去了酒精的呛、葡萄的涩，剩下的是肉桂丁香八角的浓郁，和柑橘水果混合红酒的醇厚香甜。
自己的信息素是这样的味道吗？那应该很令人喜欢吧。双手握着马克杯，蜷缩在沙发上的徐照珩庆幸地想。
之前那个红着脸跟他聊天的腼腆金融系Alpha，前几天粗鲁地把自己按在墙上追问要不要绑定的体育系黑皮肤Alpha，是因为自己散发了这味道的缘故吗？
若不是旁人描述，徐照珩绝不相信这热情洋溢又温暖的味道属于自己，衬对木讷无趣的外表，可说是颇不相称。
原来Alpha会因为这样好喝的味道而喜欢上自己，无视自己身上不擅交往、内向的诸多缺点，该不该算是一件好事？
徐照珩完全没有闻到过任何人的任何味道，自然不能明白腺体、思维、□□怎么能因区区一股味道就完全脱离自我的控制，驱使一个人陷入爱情。
如同醉酒，毫无逻辑。
他的理性告诉他，太荒唐，太荒谬。
醉眼迷蒙，徐照珩凝视电视上的广告男Alpha明星，好奇发想，这些英俊的Alpha，会拥有什么样味道的信息素。这世间的所有Alpha，是不是有着表里如一，或是不如一的味道呢？
自己这辈子，应该是没有机会知道了。
没了信息素的牵引，那么，又该凭借什么，去认定一个人。
外表、才华、性格？
即使是因为这些能够喜欢上一个人，喜欢过后，容颜将衰老，才华会用尽，性格若改变，人是物非，还能依靠什么去肯定自己的喜欢？
对于一个正常的Omega而言，十人、百人、千人、万人里，凭借一股独特的味道，就能众里寻他，肯定那人正是自己喜欢的他。
在世人眼里如此有效的信息素吸引，被旁人、被电影、被音乐、被文学，形容得如此坚实可靠。
自己如果喜欢上一个人，这份喜欢，能够媲美信息素的张力，是一份货真价实的喜欢吗？
那对一个不能闻到信息素的木塞鼻子来说，没有了这个强硬的保证，又该是什么来替代，作为爱情弥坚的信物？
较之容颜、才华、性格，抓不住，看不见，闻不着的信息素，对徐照珩来说，才是最大的虚无。
“我以前喝过几次蛮喜欢的，” 没有意识到徐照珩的回应变得简短，陈鹤之继续聊道，“和你的信息素味道一模一样，巧吧？”
“……是挺巧的。”
“这样吧，等冬天来的时候，我来做一次给你试试看，你也一定会喜欢上的。”陈鹤之趁着话题，兴致勃勃提议。
“……好。”徐照珩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以前经常在篮球场打球，我们一起打过球吗？我不可能毫无印象吧？”陈鹤之想起他打电话过来的初衷。
“没有，我们怎么可能一起打过篮球。” 徐照珩下意识否认。打篮球这种极易出汗的运动，无疑是增加了Omega信息素外露的风险，对于会走动出汗的场合必喷气味隔绝喷雾的徐照珩来说，篮球场这种地方，想当然尔，敬而远之。
“照珩你有着这么好闻的味道，对任何Alpha来说，根本不可能全无印象。”
不是这样的，学长，你曾经遇见过我的！徐照珩的内心几乎要喊出声来，可他传达过去的回答，如同此刻的面容，苍白无力：“是呀。”
陈鹤之学长，你的的确确，曾经遇见过我，遇见过没有香甜Glühwein味道的我。
没有能够吸引你的信息素的我，你毫无印象。
如果我没有这个味道，
如果你也凑巧是个木塞鼻子，
我还能凭借什么，来成为你的印象。
抛开世人信仰，凭靠着年少固执的满腔孤勇仰慕的人，原来他也站在河的对岸。
只有自己，孤零零在这一头，和他、和世人，隔了楚的河，分了汉的界。
不知要以何来佐证情起何处，只身异类。
站在无垠，无垠的旷野，空且白的世界中，徐照珩感受不到风的吹拂，呼吸不了空气的流动，目之所及，皆是虚无。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