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part.15 ...
-
咔哒，咔哒。
咔哒，咔哒。
[星期日凌晨一点十三分]
老式的有声钟表高高的挂在客厅上方的墙壁上，发出有规律的指针转动的机械校准声。
近乎于微弱至无声的脚步声把我从待机状态中唤醒。
是谁？是菲儿小姐起来了吗？
我睁开眼睛，下意识地转向威尔待机的地方。一般来说，家政型的机器人对于这些轻微的声音不如战斗型敏感，但如果菲儿小姐有什么需求的话当然还是把更了解她的威尔唤醒过来——
那里什么都没有。
[远程视觉系统开放]
[远程听觉系统开放]
现在已是深夜，窗外蝉鸣阵阵，微风吹拂着树叶频频颤动，抽动的枝条像是不时从一片漆黑中显露的隐秘野兽的獠牙和利爪，时刻准备着扑向这片安静的街道。
[目标已确认]
[所在位置：厨房]
[警告！目标快速移动中]
我冲向厨房，那里离客厅不过几步之遥，正好与一把拉开门出来的威尔打了个照面。
威尔脸上一贯的笑容依然僵硬地凝固在它的脸上，此时此刻被斑驳分裂的惨白月光分割成明暗交替的光影，那双柔和的浅色眼眸在黑暗中更像某种凶兽，泛出荧光般的色泽。它的左手手指紧紧捏在一起，几乎将皮肤层剥落下来。
它的右手，死死地攥在一把菜刀的木制刀柄上。
“威尔，你在做什么？”我摁住它的肩膀，同时将消息发送给了艾尔玛女士，并且标注了紧急情况。
威尔转了转头。此前它的视线停顿在菲儿小姐的卧室 ，此时此刻倒是愿意把它的眼睛往我这里挪了挪。
“亚伯。”它咧开了嘴角，“菲儿小姐生病了，我得去看看。”
信你才怪了。
显然，威尔也认为自己的理由不怎么靠谱，因为他在说完话的下一秒就扬起了胳膊，那把菜刀划过危险的弧度，带起一片空气的撕裂声。但不管威尔的速度有多快，力道有多大，它终究只是一款用来做家务和带孩子的机器，简单的动作里漏洞百出。
我当机立断抓住威尔刺过来的手腕，将连带着的小臂反拧在身后，在它重心不稳的时候狠狠踹向它的小腿将其绊倒，然后在它扑倒时用膝盖顶住它的后背，将这个显然不太对劲的机器人制服在了地上。威尔合金的身体在挣扎中撞倒了茶几，上面摆放整齐的水杯哔哩啪啦碎了一地，亮闪闪的玻璃碎片在月光下闪烁着白光。
我禁锢住他的双手，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它的身上。抽出了他手里的刀，我将刀尖对准他的后颈。
报废机器人的途径很简单，一是拆解它的躯干零件，大量零件的报废会使得机体自动进入濒危状态，按照损毁的不同程度有着不同的时间期限，一旦超过这个时间期限芯片就会损毁。另一种相对而言就简单多了，最重要的芯片在后颈内部，连接于头脑，因此对于机器人，杀死它们爆头依然是最好的选择，或者将后颈处的皮肤层和防护层破坏，将芯片取出然后毁坏。
艾尔玛女士的信息很快的传送过来，表述的意思简单明确——保护菲儿小姐。那么既然想保护菲儿小姐，就绝对不能再让威尔有任何意识，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将它报废。
换句话说，杀了它。
我抬起手，手腕收力——
“住手！”菲儿小姐带着哭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亚比！你在干嘛！快放开威尔！”
怎么回事？菲儿小姐的房间明明在二楼..... 声响已经惊动到楼上了吗？
她瘦小的身体此时此刻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离弦之箭一般冲到我面前，整个人扑到威尔的身上，用自己瘦弱的脊背紧紧护住了身下的机器人。迫于指令，我不得不抬高手臂防止刀划伤菲儿小姐。
“菲儿小姐....”威尔微弱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响起，“救救我，救救我......”
“亚比！”菲儿小姐转过头来朝我怒目而视，然后轻柔的用双臂环住了威尔的肩膀。“威尔别怕，我会救你的。”
从我的角度能清晰的看到威尔脸上的笑容扩大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它的嘴角高高挂起，仿佛有钉子把它的皮肤强硬的订在了上面。但菲儿小姐俯在它的身上，什么也没注意到。
“菲儿小姐.....我好难受，我这么趴着好难受.....帮帮我，帮帮我——菲儿！”威尔的话语一声高过一声，最后一声的呼唤让菲儿小姐浑身一颤。
“威尔.......？”她瑟缩了一下，原本安抚性的放在他肩膀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它不是威尔。”我将刀翻转了方向——既然没办法砍脖子，那就让它丧失行动能力好了。
“什，什么？”菲儿小姐还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便一刀下去狠狠的砍在了威尔的手腕上，霎时间莹蓝色的线路在撕裂的手腕中支愣出来，透明的冷却液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威尔挣扎的更加强烈了。它意识到了我的意图。猛烈的挣扎让菲儿小姐一个重心不稳跌落在一旁。
惊雷闪过，一瞬间整个屋子亮如白昼。
“放开我!你明明，明明也是机器!”威尔像一尾濒临死亡的鱼，疯狂地扭动着身体。“我要杀了她!我也要杀了你!”它嘶吼着，胸腔也在跟着振动。
菲儿小姐瘫坐在一旁，甚至忘记了呼吸。
我确定菲儿小姐不会再冲上来后不再犹豫，将手中的刀狠狠刺进它的脖子，这股力道足够让它连着芯片一起报废。
它最终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悲鸣，像是一把利刃彻底撕碎了沉沉夜幕下的宁静。
我听到了警笛的声音由近及远地呼啸而来。
菲儿小姐的目光死死锁在威尔身上，倏的一滴泪珠从她眼中滚落，砸在地板上足有一枚硬币的大小。紧接着，一串又一串的眼泪从她的脸颊滑落，伴随着窗外轰然而至的瓢泼大雨的是她如幼兽般的哀嚎。
那样强烈的情绪，让我不禁疑惑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艾尔玛女士在一分钟后冲进屋里。她的衣服被雨水打湿，粘在了她的身上，还不断的有水珠顺着她的黑发滴落。
“菲儿！”她顾不得换鞋酒匆忙跑了进来，在看到跪在地上哭泣的菲儿小姐时飞快地扑了过去。
上上下下检查了菲儿小姐好几遍，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放松了身子。
令我惊讶的是，在艾尔玛女士前脚刚进来没多久，哈瑞特先生也随着她的脚印踏进了屋里。
“哈瑞特先生？”我向他打了个招呼。
他瞥见我，然后又扫了一眼躺在地板上地威尔，没有说话。
此刻艾尔玛女士已经用从衣柜里匆匆翻找出的外衣裹紧了菲儿小姐，然后一把将她抱在环中。
“汉德，亚伯。”她朝我们抬了下下巴，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地上的威尔，然后抱着菲儿小姐推开门，匆匆穿过雨帘上了车。
“工作，对吧？”哈瑞特先生耸了耸肩膀，然后和我一边一个架住了威尔的身体，穿过草坪将威尔放进了警车的后备箱中。
哈瑞特先生坐在驾驶位，我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艾尔玛女士和菲儿小姐在后座，此时菲儿小姐已经耗光了所有体力，正带着一脸泪痕躺在艾尔玛女士的腿上。
雨滴砸落在车窗上，大到几乎看不清路面情况。但投过朦胧的玻璃，依然能看见许许多多模糊的红蓝交替的色块在街道上飞驰，刺耳的警笛声几乎挤满了整条街到。我抹开一片雾气，看到后视镜中跟在我们车后的数辆警车，但更多地还是在对面街道，与我们反方向的出警车辆。
这座城市的所有警力，似乎都在今天被调用了。
十三分钟后，我们到达了警局。艾尔玛女士带着菲儿小姐区休息室休息，让我跟着哈瑞特先生去忙些别的工作。
一踏进警局，扑面而来的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电话铃声，脚步声咒骂声混杂在一起，一个又一个红色五角星在电话上方浮现，展开在半空中的蓝色虚拟屏中映射着这所警局所管辖的城市范围，代表突发严重情况的红色的箭头几乎占满了整个屏幕。不少坐在旋转椅上录着口供的应该是普通市民，但他们大多数都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有的甚至还受了伤，裹着几层绷带。
时不时会有几个报废的机器人被警员从外面拖进来，留下泥泞的痕迹。它们的额头上大多都有一个明显的枪击后的痕迹。
“据悉，到现在凌晨一点四十五，本市已发生机器人袭击案件四十余起，这个数字还会随着时间的推进更加可怕。这次前所未有的大型机器人伤人事件起因还在调查当中。若是您家中还有机器人，请立即拨打报警电话并且取出芯片让您的机器强制关机。此事件已经造成了市民极大的恐慌，我们将持续为您报道——”电视里的女记者语速飞快，她穿着一身浅色的雨衣，声音在大雨之下有些失真，她身后赫然是警局的大门。数不清的警车在门前停下或是离开，将半边的夜空都染的近乎于蓝红交替。
哈瑞特先生拽住我的手腕，将我拉进了茶水间里。门关上的那一刻，鼎沸的声音也被隔绝。因为所有人都忙的脚不着地，所以这里意外的安静。
“现在，是我们的工作。”哈瑞特先生松开了我的手，然后右手攀附上我的脖子，指尖在后颈处摩挲。
“把你的皮肤层和保护层都褪下去，亚伯。”他凑近我，我又一次清楚地看到了他低垂眼眸时长长的睫毛。
“先生，您想做什么？”我握紧了手。我会像威尔一样，被报废吗？因为.... 因为我是个机器人？
他看向我，神色晦暗不明。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part.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