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源于期待》栖泷

5、004

　　我回到了法国，这里和我离开时几乎没有变化，过去的邻居、周围的景色，编织交错成状似生机蓬勃的模样。

　　来到父母在世时经常前往的教堂，哥特式的尖顶建筑即便再过百年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我穿过长长的过道，路过两旁空荡荡的椅座，在圣母像前停下脚步。

　　“你不该回来。”

　　面对圣像的神父仿佛有某种未卜先知的能力，即便未转身也能得知来人的身份。

　　“我必须回来，神父。我想再问您一个问题。”我在最前排的椅子坐下，以较之前的每一次更加虔诚的心情期待着答案：“您所说的「书」真的存在吗？”

　　那天的灾难夺去了我的家人，令我走向前途未知的道路。也正是在那天的晚上，神父告诉了我「书」的存在。

　　他缓缓转身，圣像前的身影似乎也得到了神圣的垂怜，带着沉重的庄严肃穆。

　　“我一直都在想，将「书」的存在告知你是否为正确的行为，这或许会让一个本该度过一段悲伤时期便重新开始新生活的小姑娘被困在过去的阴影中，但现在再次见到你，我的问题终于有了回答。”

　　我看到他身后的玻璃窗闪烁着美丽的光彩：“我一直很感激您。”

　　从玫瑰窗照射进来的阳光落于他的身侧，神父的面容变得慈祥和蔼。这是明亮炫目的色彩，让人有得到了生之希望的错觉。

　　“「书」是真实存在的，而且确实被封印在横滨的某处，我之所以能得知这个消息，是因为我同样身为异能者。”

　　异能力的来源谁也无从而知，其在每个人身上的体现方式也不同，但唯一能得知的是越强大的异能使用的限制越多，像是冥冥之中遵循着某种秩序。

　　“我的异能是预知，但这个能力并非完全受我控制，我所能预知的未来并不完整。”

　　也就是说，“您并不知道「书」的具体位置。”

　　“是的。但我能告诉你的是，有着化身为虎异能的男孩是「书」的路标。”

　　一切幸福与成就都无法直接获得，在此前所需忍耐的苦痛与挣扎，仿佛是出于某种仪式般固执而严谨。

　　正如同「书」的存在，「虎」的意义是否也是为了某种仪式而被认可？

　　“您还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其他人吗？”

　　神父闭上眼睛：“最近不会。”

　　我在胸口划下十字：“我明白了。”

　　离开教堂后我并未回家，而是重新赶往码头，乘船再次前往日本。

　　神父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最近这段时间从他口中得知「书」的消息的只有我。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有新的生命诞生，也会有旧的生命死亡。同样，每天都会有新愿望出现，可旧愿望却不会就此消失，新生命会取代旧生命，但新的愿望只会和旧愿望堆叠。

　　知道「书」的人会越来越多，想得到它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在我回到横滨不久，这里便爆发了一场几乎可以称得上毁灭性的战争，整个横滨所有势力都被牵扯进去——为了争夺那无主的五千亿黑钱。

　　只是为了物质意义的财富人类已能失去理智，若是他们知道在这世界上有能实现任何愿望的存在，那么为它而起的纷争可想而知。

　　「书」是比任何物质财富更具价值的东西，这一点毋庸置疑。

　　在龙头战争后，港口黑手党在横滨的地位日益升高，曾经与它并肩的势力在它的威势下销声匿迹，「双黑」的凶名也成为它们扩张势力的利器。

　　一切都在向我曾说过的方向发展，就好像真的是「源于期待」起了作用。但我自己却十分清楚，我的异能未对我的期待起决定性的作用。

　　我再次陷入了绝境。

　　无法获得任何有用的消息，「书」与「虎」仿佛并非真实存在于此世之物。只是寻找「书」这一信念，似乎完全不足以支撑我对未来怀抱希望与美好的幻想。

　　我偶尔会在网络上与人交谈，隔着屏幕的通讯，彼此间从未见过面的交谈可以称得上毫无意义，将时间花费在这种地方，只会让自己更加平庸又忙碌。

　　为小姑娘当恋爱顾问实在不符合我的理念，所以当那个小姑娘询问我有人意图与她产生所谓「爱情」该如何处理的时候，我选择了不留情面地对这种感情进行批判。

　　无用的快乐只会让人陷入迷茫的困境，在短暂的欢愉后直面的是依旧平淡而无意义的人生，当理想与现实存在差距过大，很少有人能走出这份沉重的阴霾。

　　但她的回答却令我想起了昔日离开港口时森欧外的劝告。若有一天，我也沉溺于此等无用的快乐，那么我也会成为平庸之人。

　　以这样的角度看待，当自己与他人处于同一边时，即便是平庸也不会自知吧。

　　不过数月，我又听闻太宰治离开了港口黑手党。森欧外对他的忌惮促成这一结果是已知的事实，身处何处无法给太宰带来任何困扰，我只是在想，像他这样拥有异能无效化的异能者存在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

　　这是对异能力最大的轻蔑，是对异能者的否认，太宰作为反异能力的究极象征，其本人又对异能力这一存在持何等看法呢？

　　我永远无法从他口中得知答案。并非所有问题都应得到解答，太宰本身即代表未知，所以能直面与他交锋之人，必定也是不同于大部分人的他类。

　　马克吐温说，每当你发现自己和大多数人站在一边，你就该停下来反思一下。

　　但就事实而言，与大部分人站在不同的方向无疑是痛苦而挣扎的，由人类本性所促使，对不同于「正常」的存在进行排斥，当你并不愿意接受绝大多数的人的思想时，此等感受尤为明晰。

　　之所以说太宰是「异类」，正因为他分明处于少部分人的位置，却仍能在大部分人中如鱼得水，这是很矛盾的状态，也是现在的我无法理解的行为。

　　对太宰的关注无法对我寻找「书」这一目的产生任何帮助，只能让我的心情愈发焦灼躁乱，同时我也意识到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是错误的做法。

　　此后的几年间我几乎踏遍了横滨的每一个角落，也看到了同处于一个地区中的人截然不同的人生。人类不同的生存方式奠定了不同的人生道路，当我站在楼顶俯视下方景色之时，属于我的道路也开始在我面前显露真容。

　　……

　　我找到了一具尸体。

　　那是具已腐烂变质的躯壳，人类失去生命后的狼狈与丑陋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依稀可辨的雪白长发在河水的浸泡下裹上淤泥，腐烂的皮肉已无法掩盖可怖的森森白骨。

　　我在人迹罕至的河边看到这具尸体，他有大半已被沉沙淤泥覆盖，周遭生长着泅绿的水草，却在日光下醒目到令人过目难忘。

　　尸体独有的腐息沁入鼻腔，带着令人头晕目眩的昏厥感。我涉入河水来到他身旁，看到他已经侵染了附近的水流。

　　我的异能是有用的，我所做的一切必定对我寻找「书」有作用，任何看似无意义的行为联合起来铺就出的正是我所希望的道路。

　　我找到了「虎」的痕迹——就在这具尸体上。

　　他身上没有任何与其身份有关的东西，因腐烂而难辨其容貌，衣物亦在河水的腐蚀下破损，唯一特殊的只有那头白发，忽略凝结在其上的泥尘，是一种漂亮到不可思议的干净色彩。

　　我带走了这具躯壳。

　　也正是因为这具尸体，奠定了我与那个人——

　　「死屋之鼠」的首领，杀人结社「天人五衰」之一，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与他的相识竟令我激动而深觉甜蜜，全身的血液重新获得温度，平寂已久的心脏都开始重新跳动。

　　我获得了真真正正的，以肉眼所能看见，以内心所能感知的——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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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马克吐温：我确实说过。
我觉得文野还是需要一些真正的作家，要不然大家的文化水平嗖地全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