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郎》如翡

5、永遇乐

　　这话问的青郎心下一惊，顺口扯道，“去附近的一些小县做些生意。漂泊惯了，也没租什么宅子。”
　　黄昱却未生疑，只以为他本□□此，生意又实在忙，“那京师总该有个歇脚的地吧，若找不到，我帮你想想办法。”
　　青郎见他自己尚且不能顾周全，还要为自己这闲人操心，忍不住大笑，“你帮我想什么办法，好好读书，要什么东西哥帮你带。”又从手中变出一包什锦零嘴，一包平常茶叶，“小东西。”
　　黄昱知道青郎挂念他，又怕他不肯轻易收，才拿了这些寻常物件给个心意，宝贝似的收入怀中。“哥，以后……”他咬了咬唇，“以后我若做了官，你就别奔波了，我，我攒够钱，给你开个铺子。”之后下定决心般的望着青郎。
　　青郎心中一暖，只笑着说好。
　　出了面馆，青郎不敢去国子监，只在门口分别。眼见黄昱走远，才搭上车返回。坐在车上，仍在回味黄昱一席话。
　　李琰虽亲王加身，却凡事不留余地，一味树敌，来日若皇帝也不信任他了，庆王府就是树倒狐弥散，青郎卑贱，但惜命之心人人皆有。
　　几年前出手相救绝非私心，然而黄昱好学刻苦，才情过人，来日十有八九会入朝为官，若有这份交情，自己至少还能……苟且偷生。
　　想黄昱方才对他赤诚相待，而自己却……存有如此心思。青郎半阖眼眸，掩住身侧的绿瓦红墙，飞阁流丹。天大地大，竟容不得他自来自去。
　　脊背的红印隐隐发热。最初到庆王府时，半大的少年，一身硬骨，李琰便把他关在门后，拿棍子闷打，不见伤口，却狠狠点到痛处。他依旧一声不吭。
　　府中有那小人狠毒，又见他开始不得王爷宠爱，便大胆折辱他。直到李琰见到他脊背被烫开的伤口，才开了窍发善心般杖杀了那群仆从。若说他不甘心委身于李琰，他是有这心思的。然而寒来暑往，庆王府如暮夜，半点星辰也无，早淡了念头。
　　不过一个时辰，巷口熙来攘往，香风阵阵，秦安浑身不自在，找了个屋檐揣着袖子往里张望，暗暗后悔没跟紧青郎。见青郎翩翩走来，眼中一亮，“公子！”见青郎一脸怅然，不敢吱声，默默跟在其后。见青郎又驻足在一个摊贩前，盯着那手掌大小的缸子里的一尾红鲤，讨好似的说：“公子，喜欢就买下？”
　　青郎立了一会，几不可闻的点点头。秦安立马顺势掏荷包买了。可不能让王爷看到他美人儿不痛快的模样，否则不痛快的便是他了。
　　两人端着一缸鱼，闲逛地走回王府。小摊贩不讲究，缸子也不知是什么做的，窄小且污浊，秦安看那鱼实在闷得紧，便取来一个天青色大笔洗来盛了。绿中一点红，衬着满室青帐，好不应景。

　　周括几日无事，索性关在家里，晨起练武，翻翻书，打发时间。来客一概不见，只想养精蓄锐，好应对万寿节。
　　一连数日，连他自己也有点厌烦。到底是少年心性，成日捧着经史啃，哪可能那么沉稳。仿佛遂他意似的，一连串笃笃笃敲门声传来。
　　周括本不想搭理，说了谁也不见。门外人更耐得住性子，手也不酸地一直连拍带敲，就是不肯自报家门。周括被惹毛了，喊了句，“主人不在！不见！”
　　门外的人愣了一下，随后上了两层锁的大木门被一脚踹开。
　　周括吓得跳起。
　　“师兄！你果然住这啊！”一个女子迈入院中，高声喊着，嗓音清脆，中气十足。“我问那些小子，一个个的都敷衍我！我只好自己找来了，还怕错了呢！哈！”
　　周括扶额，才不到半个月的闭关宣告结束。“淮亭，女孩子家家，成日的踹门玩！”周括踱下石阶，被淮亭结结实实扑来一抱，“师兄！想死你啦！”
　　他摸了摸女孩的小辫，“行了行了，回来不比外头，凡事注意些！”淮亭笑嘻嘻地立好，“渴了还是饿了？”周括把她往屋里迎，“师兄给下碗面吧！”淮亭不客气，挑椅子坐了，四仰八叉，一身墨黑短打，头上紫绳遂意挽了个髻。周括看不过去，随手抽了跟竹条往她身上敲，“让你注意些！”淮亭不听，撒娇般地扯住竹条，“嘿嘿，师兄，我一路来可累死啦……”
　　周括没办法了，转身去了厨房下面，还窝了个流心的荷包蛋。淮亭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体力早就没剩多少，刚又踹了个门，立刻接过筷子大快朵颐。
　　“跑哪了。”周括在她对面坐下。“金陵，洪都，潭州……”淮亭埋着头，嘴里含混不清。“该去的都去了。”周括想了想，“你回来路上遇见辛叔没。”淮亭明显停顿一下，“辛叔？辛叔不是在京师吗？”“辛叔有公务，前段时间去眉州了。”
　　淮亭嘴里嚼着，眼睛盯着周括，“啥公务，连你也没告诉？”周括摇了摇头。淮亭思量了一下，又埋头解决去了。
　　周括端详着，“你也玩够了，这几个月留在京师，马上万寿节了，又有殿试。”“行啊，辛叔把摊子全留给你了！”淮亭风卷残云地吃完，打了个嗝。
　　“饱了？”周括收了碗。
　　“半饱。”
　　……
　　周括从柜子里取出一包酥酪点心往淮亭头上砸去。“怎么出去一趟跟饿鬼似的！给你那么多银子，回来只会来蹭我的饭！”淮亭抱着油纸啃，嘴也变甜，“整个京师就师兄对我最好嘛……”
　　想极父亲刚收留她时，粘在自己身后的无赖小师妹。周括没了脾气。放眼望，可不就只剩他来疼她了吗。
　　“晚上在哪歇。”
　　淮亭埋着下巴抬眼看他，充足可怜样，“师兄……我不想回那去……”周括认输，“我去给你收拾厢房。吴叔告假，就我给你当丫鬟！”
　　淮亭眨巴眨巴眼，“等明天后我给师兄当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