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墨妮》楚清媛

23、第十六章

　　（1）
　　这次的婚礼办的十分隆重，每个人嘴角都带着笑容，一声声恭喜，一声声祝福铺天盖地而来。新娘在化妆室温婉地笑着面对自己的亲朋好友，新郎也在教堂里布置打点好一切。
　　一切都很平静，很完美。
　　但是谁也没有发现新娘幸福的笑容之下隐隐约约的担忧，谁也没有发现新浪久别已久的阳光笑容是那么的勉强。
　　结婚进行曲演奏的乐师们正在练习，新郎新娘的亲朋好友已经慢慢坐满教堂。
　　到处都是交头接耳的声音，其中也不乏有新郎新娘的同学。
　　“我还以为你的新娘会是墨妮呢。”新郎的同学甲这话说的可真是那壶不提提那壶呀。他身边的人用胳膊肘撞撞他的手臂，用眼神暗示他说错话了。
　　他们一个个都见证了那时候的庄阳轩的癫狂，知道墨妮是他忌讳的话题。
　　同学甲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巴，两眼惊恐地看着庄阳轩。听说他入了社会之后就不言苟笑了，与客户谈生意都是干净利落。还有，有人得罪他，他处罚的手段也是极其“干净利落”。
　　就在大家这么高吊着心的时候，当事人却笑了，露出一嘴白牙。
　　来宾们愣了愣，仿佛看到了六年前那个庄阳轩。很优秀、很温柔的男生。原来爱情真的会把一个人变了，然后再变回来。
　　其实他们都不看好庄阳轩跟米筱晴的。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庄阳轩的心底只有墨妮，即使是在这六年里面，也一分没有转移。但是，米筱晴却选择继续努力。
　　好了，现在终于拨开云雾见日光了，终于圆满了。
　　宾客们也随着新郎倌笑了起来，刚才说错话的同学甲一掌拍上庄阳轩的背，“兄弟，要好好对待筱晴知道不？当年啊……她可是我们心中的女神呢。”
　　他的一句话引起周边一堆男子的应和，“对呀对呀，蓝萤中学的校花都被你娶走了。要是敢对她不好，我们随时都会来找你算帐的喔！”
　　“你们应该不会有那个机会的。”庄阳轩笑吟吟地应答。
　　“是么？”沈霆沉沉的嗓音响起，一双眼睛似鹰眸紧锁好友。他身后跟着眼圈红红的季汐汐。
　　“霆，你来了。”庄阳轩快步走向沈霆，然后打量着季汐汐。“怎么让嫂子哭了？还不心疼？”
　　沈霆的表情还是冷冷淡淡的，然后非常平静地说了一句话，“因为墨妮要回美国再也不回来了。”他的目光移到笑得很阳光的庄阳轩脸上，“还有半个小时登机。”
　　他的意思是，你还有半个小时可以去追回她。
　　庄阳轩迈向沈霆的脚步顿了顿，颀长的身躯明显地颤动了下，可是脸上的笑却一点也没有逝去，反而更加灿烂，“是么？”
　　“为什么你要这么对待墨妮？”本来咬着唇站在沈霆身后的季汐汐一下子走到庄阳轩的面前，微红着眼控诉他。
　　他……庄阳轩别开眼，当她的话是空气，笑着跟宾客们说：“时间快到了，男同胞们有谁愿意支援我去把新娘接过来呢？”
　　宾客中寂静无语。墨妮，这个名字一出现在空间里就让整个空间窒息。每个人都开始揣摩眼前这个高挑的女子微红着眼说出的控诉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是该祝福这场婚礼还是帮助身为新郎倌的男子逃婚呢？
　　“我。”沈霆声音低低地在安静的礼堂里面响起，顺手牵住了一脸诧异地望他的季汐汐，用手心温暖她哭的有些冰凉的手。在她耳畔留下一句很轻很轻的话，“这是他们的选择，或许我们不去干涉才是最好的。”
　　季汐汐挣扎的手在他落下这一句话后平静了下来，明亮的眸也黯淡下来，温顺地贴着沈霆不再说话，更不去看庄阳轩。
　　原本打算单身前往的庄阳轩笑着搭上沈霆的肩膀，“果然还是你是我的好兄弟啊。”
　　然后众人也开始喧哗，一堆人浩浩荡荡地向新娘室前进。
　　* * * * *
　　即使是新娘的朋友们百般阻挠，新郎的朋友们也顺利地帮新郎抢出了新娘。然后，新郎抱起新娘往教堂狂奔，生怕身后那些精力旺盛的女人们又想出什么磨人的问题来。
　　“很久没有看到你这么开心的笑容了。”米筱晴安心地贴在庄阳轩的胸膛上，犹如喃喃自语一般地说着。他是真的开心还是伪装的呢？她此刻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他，生怕在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面看到了她一眼就能看出的伪装，一眼就能看出的忧伤。
　　即使是他笑着抱起她突破了重围，开始飞速地奔跑。让她有犹如公主被王子搭救了一般的感受，但是她现在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
　　她发现，其实他一点也没有欣喜。
　　他的心跳“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但是这一切无关于她。只是奔跑所致。
　　因为再被他抱起的那一刻，她还是看到了他笑容布满的五官中唯一是哭着的五官，那双眼睛，那么真诚地告诉她，他不是真心的、他不是心甘情愿的。
　　米筱晴闭上了眼，双手更用力地搂紧了他的脖子，然后长而翘的双睫上泛起浅浅盈光。他是这样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她也就是因为利用了这一点所以轻而易举地把他留在了自己的身边。但是留住了人有什么用呢？留住了人，他的心也早已死去了。
　　不可能是她的，一辈子都不可能。
　　她很自私，就算是没有心的他，她也想要留在身边。
　　“今天是我们新婚的日子，我当然要开心。”终于到了教堂门口，庄阳轩小心翼翼地把米筱晴放下来，然后伸手帮她理了理遮住她颜容的白纱。
　　然后，他左手放在背上，弯下腰来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我亲爱的老婆，现在跟你未来老公进礼堂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溢满温柔。温柔地让米筱晴的眼泪就这么地掉落下来，一滴又一滴。她哽咽着把套着白手套的手放在他的手上。
　　这个男人，她注定了要爱他一辈子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坐在她身边的时候，扭头对她露齿一笑，说，我叫庄阳轩，以后多多关照了。
　　那个时候，她就喜欢上他了……就爱上他了……
　　新郎新娘牵着手走到了牧师的跟前。新娘的泪痕都没有来得及擦，牧师已经开始了他的祷告，然后他对新郎说。
　　“新郎，你愿意娶新娘为妻吗？”
　　庄阳轩握紧了米筱晴的手，坦然地看向牧师，微笑：“是的，我愿意。”
　　“无论她将来是富有还是贫穷、或无论她将来身体健康或不适，你都愿意和她永远在一起吗？”
　　他温柔地看着米筱晴：“是的，我愿意。”
　　牧师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然后转向新娘。“新娘，你愿意嫁给新郎吗？”

　　背景的结婚进行曲正在进行着，宾客们屏息微笑看着这对新人。但是新娘半天都没有回答，牧师以为是新娘太过感动说不出话来，所以，他又问了一次。
　　“新娘，你愿意嫁给新郎吗？”
　　米筱晴轻轻把自己的手从庄阳轩的手里面拿出来，然后掀开自己的白纱，一双含泪的眸子望着庄阳轩，让他有几分触目惊心的感觉。
　　她摇摇头，说，“不，我不愿意。”

　　她说，她不愿意。

　　（2）
　　乐师演奏声嘎然而止，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婚礼进行曲》是继续奏还是怎么样。宾客们也惊讶地看向新娘。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是新娘爱新郎爱的死去活来，这下子悔婚的却变成了新娘？
　　季汐汐反握紧了沈霆抓住她的手，双眸含着疑惑地望向他。沈霆一向冷漠的颜容反而露出了不一样的表情，他轻轻勾唇，笑了。

　　“新娘，你愿意嫁给新郎么？”年纪已经有些大的牧师以为自己听错了，所以又重新问了一次米筱晴。
　　“不，我不愿意。”这回连带水的眸子都坚定起来，一字一字，轻轻又重重地掷落在空气中。一字一字，伤痛又欢悦地砸在庄阳轩的心头。
　　庄阳轩觉得他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米筱晴一样。
　　即使他能摸透她很多很多的小习惯，即使他明白她很爱很爱他……但是，在这一秒，他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地懂过她。
　　她此刻说的不愿意，给他的不是开心，也不是伤心。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
　　她看向他的瞳眸从清澈变为烟雾，再由雾气迷茫变为坚定。一切一切，从她的那双美丽的丹凤眼里面清清楚楚地传递给他。
　　包括她的爱意，她的不舍……独独没有她这样做的理由。
　　“为什么？”他问她。无关心情，只是迷茫地望着她。
　　为什么？米筱晴喃喃地重复着他的问题。她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干脆地回答牧师，她不愿意。谁又知道，其实，她心底有一千个、一万个甚至于可以说成是无数个愿意，而且是独自一人说了无数次的我愿意。
　　但是，在面临神圣的结婚礼堂，在面对着慈祥微笑的牧师前面，她摇头说着，她不愿意。
　　是的，她是真的不愿意。
　　她不愿意在这样神圣的结婚礼堂里面跟这样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许下了终身的诺言；她不愿意从在这样神圣的结婚礼堂里面这样一个她爱的男人，违背自己的心，对着基督发着虚假的誓言……
　　她不愿意呀……不愿意这样一个男人，都跟自己踏进了结婚的礼堂了，心底却仍然属于另外一个女人的……不愿意这样一个男人，眉间笑着，唇边笑着，眼睛却始终灰暗一片……
　　其实啊……不愿意的是他呀……
　　但是，他却又是这么一个温柔体贴到让她想紧紧抓住再也不放掉的男人。
　　“你走吧，去追墨妮吧。”米筱晴眨掉自己睫毛上闪闪盈光，粲然微笑。
　　因为爱他，所以要让他幸福。
　　这句话，说的可真是简单，做起来可又是这么的难……亲爱的，这一刻，我放你自由。你说不出口的不愿意，我来替你说。你所忌惮的世俗礼节，我来替你承受……
　　街头巷尾唱着的那首歌，虽然跟我不像，但是，却又是那么的相似……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我……”米筱晴这句话没有让庄阳轩马上转头就走，他张了张口，还想对她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即将说出口的那句话，会不会又是对她的一个伤害？
　　“什么都别说了，要走就快走吧。”米筱晴别开眼，转过身去背对他，“要不然，我不敢保证会不会再伸出手去把你拉住……让你完成这场你不爱的婚礼……”
　　“筱晴……”
　　“不，别说那三个字。”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庄阳轩，我这辈子已经听够了你说那三个字了。如果你要再次说出口，别怪我真的不让你走了！”
　　对不起。庄阳轩凝视着米筱晴的背影，然后深深深深地鞠躬，在心中很响亮很响亮地说着。“谢谢你，筱晴。”他说，眼中含有感激。
　　然后，他转身，手中装戒指的绒盒随意地扔掉，穿着笔挺的礼服的身躯开始疯狂地冲出礼堂。
　　两个女子，都不是他想要伤害的。筱晴，真的很感谢很感谢你……让我不至于失去她……
　　“上车。”沈霆将车驶至门口。
　　庄阳轩投以感激一笑，然后上了车。
　　沈霆一脚踩住油门，车子飞速冲了出去。
　　如离弦的箭。
　　再也不会回来……

　　米筱晴提着婚纱站在礼堂的门口，颓败地靠着大门，凤眼空洞，但唇边却笑着……
　　阿轩，其实，我还是很高兴的。
　　至少，
　　你最后说出口的不是我最怕听到的……
　　至少，
　　我曾为你而披上过白纱……
　　至少，
　　我们曾共同站在了教堂的前面……
　　够了……这一切……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