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墨妮》楚清媛

22、第十五章

　　（1）
　　好痛，胸口的位置传来阵阵的疼痛，那个位置……墨妮拧紧了眉头。这种感觉隔了四年没有在出现在她的生活里面了，她几乎要忘记这种几乎要窒息的疼楚。不会是……
　　一股疼楚袭来，墨妮只得半阖上眼睛，努力缓和自己的呼吸。
　　米筱晴得到她的承诺之后就离开了，但是她却没有离开咖啡厅。这个咖啡厅入夜之后则变成了小型的酒吧。于是她换了一个角落的位置，点了好几种红酒，一杯一杯品尝起来。
　　这个角落的位置有盆栽挡着，一般都不会有人会注意到这里，而服务生也不会过来打扰。刚刚一曲安静的华尔兹曲而过，现在放的是疯狂的迪斯科音乐。任她这里再吵闹，外面也不会有人听到的。所以，就算她死在这里，也没有人会发现吧？
　　额角的冷汗直淋淋地下落，想苦涩地扬起唇也发现很难很难。用力地用贝齿咬紧唇给自己提神，她不能这么放任自己的生命。她有的是要在乎的人，六年前那个时候都捏着命过来，现在她又怎么可以放弃？
　　几乎是竭尽全力地，墨妮把口袋的手机拿了出来，用手指长长的、竭尽全部力气地按住2号键。她是该庆幸自己有设置快捷键的习惯，要不然，现在她是连按键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墨妮的思绪百回千迂之间，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惺忪的声音：“喂？”
　　来救我。她想说话，却发现自己连张唇的力气都卸了去。身子渐渐软了下去，扑向盛满红酒并排的酒杯。
　　“噼里啪啦……”酒杯一个个似摆好的卡洛牌一样，一个接一个倒下……
　　在嘈杂的音乐声中，声音清脆、响亮、突兀……
　　然后一个个掉落到桌下……
　　“砰砰砰……”
　　一个接一个的碎掉……
　　一个声音接一个声音地响起……
　　响亮又清脆的可怕……
　　然后一切静止，再无声息……
　　* * * * * *
　　为什么这里是一片空白的？墨妮眨眨眼，迷茫着看着这个全白的地方。她是到哪里了？她记得她只是在一家兼酒吧的咖啡厅喝酒的呀，怎么到这里来了？
　　为什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突然，她发现了前方的一丝光亮。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是妈妈。墨妮有些喜出望外。为什么妈妈会出现在这里？妈妈，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啊……真的好想好想啊……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轻飘飘的，墨妮试着移动身子，一步一步向那个笑得慈祥的妇女走去，是妈妈吧……记忆中那张温柔的面孔都没有变过呢……
　　即将临近妈妈，墨妮开心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个影子。
　　可是，那个影子却退后了。
　　妈妈，妈妈……墨妮不解地看着一直往后退的影子，美眸充满忧伤。为什么不让妮妮抱抱呢？妈妈，我真的很想你很想你啊，妈妈……
　　回去吧……这里不属于你……
　　什么叫不属于我呢？妈妈，我来陪你还不好么？
　　回去吧……你听，有人在叫你呢。傻孩子，快回去吧。替妈妈好好活着，好好照顾你爸爸。
　　有人在叫我？墨妮眨眨眼，扭回头去看身后，一大片一大片的黑色。但是她真的听到了很响亮的声音在喊着她，一声一声又一声。
　　是谁在喊她呢？似乎有爸爸的声音，似乎有汐汐的声音，还有包澄、家源……他们在喊她呀。但是，妈妈呢？墨妮又转回头看向那个越来越淡的影子，泪水一涌而出，妈妈……你又要走了么？
　　孩子……回去吧……影子渐渐淡去，然后消逝不见。
　　回去么？墨妮闪了闪神，然后一步一步朝着那一大片黑暗走去。
　　一步一步……
　　一步一步……
　　* * * * * *
　　“她醒了，她醒了！”季汐汐看到墨妮张开眼睛，激动地掩住唇，泪盈眼眶。喔，天呢，她真的很怕再也见不到她了。
　　沈霆揽过季汐汐的肩膀，“恩，别担心了。”
　　“妮妮……”墨擎风一双手颤抖着抚上墨妮的脸颊，动作很轻很轻，似乎一不小心她就会碎了一样。她真的醒了么？感谢老天，感谢它又把女儿还给他了。他已经没有妻子了，他只有妮妮这么一个亲人了。他真的不能再失去妮妮了，真的不能了……
　　“恩……”即使很吃力，墨妮还是硬从喉间吐出这个单音来。要不是她没有力气笑，她一定给他们一个微笑。
　　墨擎风紧紧地握住墨妮的手。在前这十二个小时内，医生无数次的抢救，无数次的电击。可是她的呼吸却越来越轻，就在那一刻，几乎她要停止呼吸的时候，他们都紧张到了极点，死命地喊着她的名字。
　　终于，她还是挺了过来。就像六年前的手术一样。他真的无比地感谢上天，第一次，他想迷信那么一回，相信有佛神的存在。
　　墨妮吃力地回握墨擎风，无声地告诉他，她没有事情的。她真的没有事情的，看，她这不是回来了么？眼眸微转，扫到静静站在墨擎风边上的包澄和霍家源，她淘气地扇了扇羽睫，表示自己已经安全了。
　　包澄的眼圈红红的，似乎哭过一样。她顿时感到有些好笑起来，平时骂她最多的就是他，可是现在，他倒是会为她伤心呢。真是没亏她待他那么好呀……
　　呀，霍元甲这家伙真是没良心。眼眸停留在霍家源的身上，透露着生气的气息。依旧是面不改色的样子，看着还真是有些欠扁呢。
　　霍家源也收到她生气的样子，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更走近她，勾起嘴角温温柔柔地笑了。他俯下身子，凑到她的耳边，轻轻柔柔地说：“欢迎回来。”
　　这家伙呀……墨妮合上眼睛，有些啼笑皆非。看看他说的是什么话，怎么，以为她回不来了么？还真以为她这么没良心敢抛下他们么？
　　不过，他说的可真是动听呀，动听得她都想哭了。
　　欢迎回来……
　　真是感谢上天，她还回得来。
　　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她的眼角。恩，其实没有了爱情，她还拥有太多太多……让她先休息一下下，然后她会跟这些爱着她的人们一起离开，离开这里，离开……她最爱的蜂蜜先生……
　　* * * * * *
　　“你不进去看看她么？”沈霆走出病房，看着背倚着墙壁的男子，瞳仁紧缩。有理来教训他不懂得珍惜自己所爱的人，怎么就没勇气去承认自己所爱的呢？
　　男子摇了摇头，斜着眼隔着玻璃偷偷看进去。病房里面的女子正在睡眠之中，嘴角微微上扬着一个温暖又好看的弧度。害他一时闪了神。
　　她的样子真的好像六年前那个冬日的午后，他看到的那个不小心遗落人间如天使般的样子。只是现在，他的天使却躺在了病房里面……
　　对着她，他除了失常还是失常。记得那个时候，他经常会对着猛吃便当，吃相不是很雅观的她发呆。看着她笑得弯弯的眼睛，他都要一阵恍惚才能回神。
　　想着想着，一个温暖的弧线掠上男子的唇畔。
　　有时候他常在想，如果可以这样给她做一辈子的饭也就好了。可是事实呢……现实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情。明日，明日他就要跟筱晴踏上礼堂的红毯了……
　　为什么，从古至今，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呢？温暖的弧线渐渐拉平……下垂来。
　　其实，他完全可以自私一点，义正严词地丢下筱晴，然后告诉墨妮他爱她，他最想的是跟她在一起。可是，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或许，伤害到妮妮，是他今生做的最决裂的一件事情了吧……
　　责任，这个词在他生命里就是占有太多太多的成分，所以，他才会面对自己所爱的止步不再向前，一下下地伤害他今生最爱的人。
　　他知道，他这辈子都忘记不了妮妮的。绝对忘不了。即使他知道跟筱晴结婚了，他会好好地维护这段属于他们的婚姻。但是他无法再爱上筱晴了，肯定没有办法的。
　　突然想起一段学生时代看过的话。

　　一个人一生只能耕种一块地，若是这块地荒芜了，他也跟着荒芜了。一个人一生只能爱一个人，若是这个人他不能爱了，那么他就无法再爱了。因为，他的心荒芜了……

　　妮妮，我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面对你的泪水，面对你的伤。不过，我还是很庆幸的是，你在你最危险的时候，把那个电话拨给了我……
　　可是，拨给了我，我又能做什么呢？
　　思及此，他却笑了，笑得很苦很苦……
　　是啊，拨给了他，他又能做什么？他只能打给霍家源问他妮妮现在在哪里。要不是霍家源爽快，怕他也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救下妮妮了吧？
　　他不了解她这六年来干了什么，有过些什么样的经历。他不知道她认识了多少人，看过了多少事情。他不了解她，就跟六年前一样。他不懂她的心，才会让她走掉……
　　妮妮，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会再错过你了。但是今生的你，我是没有那个荣幸再获得了，对不起，对不起……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怎么突然把婚期改到了明天？”沈霆突然打断他的沉思，刻意忽略好友的泪水。他……定是很爱墨妮的，但是……唉，阿轩这个人真是……
　　庄阳轩伸手拭去泪水，然后摇摇头，“不知道，筱晴今天突然说的。”就在他接到电话的前一刻，筱晴就打电话通知他婚期改到明天。理由是明天是这个月里面时辰最好的时间。他不疑其他，因为婚礼都是她跟父母一手安排的。那他们说什么，他只能做什么了。
　　沉默了一下，沈霆才突然开口说：“你不觉得筱晴……”他止住话，不说下半截。而是看向庄阳轩。
　　庄阳轩却别开眼去，“我知道。”
　　“那你还……”沈霆皱起眉头来。
　　“霆，别问了。这都是我欠她的。”
　　“什么叫欠她的？”
　　“别问了。”庄阳轩痛苦地闭了眼，然后张开眼来迈出步伐向医院的出口走去。
　　真的是别问了。他的选择都做了，他已经没有余地来反悔了，伤害了一个人，他也不能再伤害另外一个了。
　　真的不能了。
　　即使心底再痛，也要割舍的。即使是心如刀绞，也要承受的。
　　* * * * * *
　　病房内。
　　墨妮休息得终于养足了精力，一张开眼就看到眉眼安静的霍家源，她微微笑地喊他：“霍元甲。”
　　“你醒了。”霍家源马上走过去帮她把后面的枕头垫高，让她舒服一点靠着。
　　“恩，舒服多了。爸爸他们呢？”
　　“他们回去休息了。”
　　“喔。”墨妮眨了眨眼，然后想起一件事情。又划了嘴角笑了，“真是谢谢你捡回我一条小命啊。”
　　霍家源的眼神复杂地看她，“你以为是我去救了你？”
　　“不是你么？”墨妮蹙眉。她拨的是二号快捷键，不是霍元甲是谁？
　　“不是。”
　　“那是谁？”
　　隔了好久，久到墨妮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霍家源冷冷淡淡的声音才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庄阳轩。”

　　（2）
　　庄阳轩。
　　这三个字，不轻不重地自霍家源的口里吐出。
　　但是，却想劈头盖脑的一棒打在了墨妮的头上，“咚”的一声，打得她无处可逃，只得结结实实地承担下来。
　　虚弱地伸手扶住额头，墨妮顿时感到一阵头昏眼花，险些稳不住身子要朝一边倾倒过去。指紧紧地扣住覆住自己的被单，指甲几乎要扣入肉里，她却浑然不懂得疼痛一样，而掩在被单下的娇躯微颤着。
　　仅剩下她的脸，还是冷静的。
　　怎么会是他呢？她记得她拨的号是2号键啊，为什么会拨给他呢？为什么……
　　她有些痛苦地闭上眼，一点也不肯相信这个事实。怎么可能呢……手机，对，手机。墨妮猛地张开眼慌张地四下寻找手机，她的手机在哪里……
　　“妮妮，你在找什么？”霍家源被墨妮脸上的慌忙吓坏了。从来她都是镇镇定定的，极少有这么慌乱过啊。
　　“手机。我的手机在哪里？”墨妮扯住霍家源的袖子，急喘着气。
　　霍家源心生一股凉意，怒气顿生，皱起眉头，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塞入墨妮的怀里。
　　然后强制地把墨妮固定到床上。“手机又没有丢，你需要这么紧张么？不知道你的身躯状况不允许你动脾气么？为什么怎么还这么任性！我去叫护士，别再乱动了！”
　　虽然依旧是淡淡的声音，不慌不忙的步伐，但是只有霍家源自己知道，他的脚步开始凌乱，三分担心七分伤心。Bear的心中，永远只有那个男子了么？
　　原来袁路斯当初跟他说的没有错，爱上这样一个女子是一件很荣幸却又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很荣幸的是，有这样一个体贴人、似乎永远没有悲伤的女子在身边，于你最难过的时候陪着你，于你最开心的时分陪着你。很可悲的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她的心底永远不会有你的位置，她已经有了一个爱的人。
　　他，只要这样默默地看着她就好了。默默的，默默的就好……
　　将细长的指抬起来微微挡住眼睛，像是在压制什么一样一般。霍家源快步走向护士室，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到，替代不了更取代不了。
　　他唯一的能做的，就是让她好好的过。唯一能想的，就是让她开心地笑着。
　　* * * * * *
　　在霍家源慌忙离去的背后，墨妮静静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那个修长又有一些落寞的背影。她，似乎又伤害到他了。墨妮盖下睫毛。她跟霍家源是怎么认识的？

　　……
　　记得那个下午，一脸挑衅的他出现在她的面前，有着点傲气，看不起的人的气味就随着他这么踏入她的病房。
　　那个下午，她又在做什么呢？刚好做完复健，额角还残留着未拭去的汗水，恩，身上的味道甚至有点微臭。然后这个男子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推了门进来，很大声地问：“哪个是墨妮？”
　　她微微歪头，看着嚣张的他，然后笑了，“是我。”
　　男子的脸色顿时复杂起来，把她看了两遍，有些不确定。
　　她才朗朗地笑出来，喊出他的名字来。“霍家源么？怎么，来给我下战书么？”
　　男子这才反应过来，略略迟疑才点了点头。
　　……

　　呼吸终于渐渐平稳下来，墨妮虚弱的嘴边荡开笑湖。那时候的家源，哪里来的现在这份沉稳？明明长她一岁，但是脾气倒是稚气的很。看到一脸意气风发的他，莫名其妙的，她就想要好好地打压打压这个男子的锐气，以全力奔赴了他的挑战。
　　无疑的，她大获全胜。
　　唔，那个时候，家源的脸色真是难看呢。再后来，她就再也没有机会看过了。她的印象中，那个时候的他，稚气、青涩，还有几许张狂。与现在的他两个模样。
　　任是谁也猜不出来的吧，现在这么沉稳镇定的男子曾经会是那样嚣张拔扈的一个男子吧？想到这样，她轻笑出声。
　　不过，再后来的事情真是发展的她没有办法收拾了。

　　……
　　日日来陪着她做复健的男子，从张狂笑着到温柔地微笑，从被她耍着到她被他耍，从不懂她到很了解她……这样一个男子，学习能力是惊人的可怕，陪着她走过最痛苦的一段时间的同时，他也掌握了她所有的喜害。
　　再后来，她出院的那一天，这个眉目清秀，已经彻底蜕变的男子稳稳地站在她的面前，很安静很安静地看着她，似乎要看到天荒地老一样。
　　再后来，他很坚定很坚定地告诉她一件事情。
　　一个她一直想要逃避的事情……
　　他告诉她，他喜欢她。
　　……

　　墨妮颤抖着用手掩住苍白的面容，他说他喜欢她。可是，她却无力给他爱。

　　……
　　那个午后，她也是很镇定很镇定地告诉他。
　　对不起。
　　那个男子温柔的面孔渐渐崩裂，然后转身，没有马上走掉，只是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
　　没事的，只要你开心就好。
　　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起另外一个男子，那个她的螺丝。曾经的一个午后，她的螺丝也这么跟她说过喜欢她。然后她残忍地拒绝了他。再然后他离开了，口中也说着只要她开心就好。可是，一个曾经对她而言很重要的朋友，就这么离开了，让她怎么开心起来呢……
　　她有些慌张，迈着还不是很稳的步子，拉住男子的袖子，问他是不是也要走了。
　　他却摇摇头，没有回头看她。
　　说。
　　我不会走的，直到你要赶我走的那天。
　　……

　　他说不会走的，就真的再也没有离开过她的身边。温和地笑着，眉目依旧清秀。但是，她却感到了他的伤。
　　羽睫微颤，松开握紧手机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松开。
　　“嘭。”手机落到地上。
　　她到底在挣扎些什么呢？就算她真的拨了电话，真的是她的蜂蜜先生救了她，那又怎么样呢？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的啊……
　　她终究是要离开的，那么，她就离开吧。眷恋什么？有什么可以眷恋的呢？珍惜她所拥有的才是最好的不是么……
　　那么，她就走远吧。
　　或许，有一天，她可能会跟这个看似淡漠却温柔体贴的男子在一起。或许不会在一起。但是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走了。
　　必须……
　　彻底地放弃……
　　坚决地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