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燕回》凤佳晔

2、主仆重逢

　　等到云旷出去后云文舒安抚了睿哥儿两句就让春和带着他去找祖母，以她现在的心境，实在无法强颜欢笑逗着他玩。等到睿哥儿走后，云文舒吩咐道：“你们先出去，等药好了再叫我。”河清、景明都低头答应着向外走，云文舒一抬眼看见海晏仍立在那里咬着唇看着她。
　　上一世原本最得脸的河清被卖了出去，海晏春和景明随她嫁入了燕家，春和景明背叛了她，只有海晏一直未嫁忠心耿耿地跟着她。想到这她眼睛又有些发酸，笑问道：“怎么了？”
　　海晏眼中闪过一丝坚决之色，上前一步重重地跪在了她床前，她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家中出事了？”
　　海晏膝行两步，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小姐，奴婢所说的事你可能觉得匪夷所思，奴婢自己也不敢相信到底是梦还是真的发生过……”
　　说到这句她霎时明了，海晏竟也还魂了她轻轻捏了海晏的手一下，也低声道：“今年是元和三年？”现在是启泰六年，元和是将来的年号。
　　海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小姐，你……”
　　云文舒点点头，海晏两行泪立刻落了下来，她弯下腰伏到云文舒床边泣不成声，口中道：“多谢如来佛祖，多谢太上老君，多谢元始天尊……多谢各路神仙，给了小姐又一个机缘……”
　　云文舒心中亦是酸涩难言，她强忍住眼泪拍了拍海晏的脊背，问道：“睿哥儿怎么样了？”
　　海晏低泣道：“奴婢幸不辱命，将小少爷安全送到了冀州萧大人府上。”
　　云文舒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觉得牵着她死不瞑目的那条线松了下来。她沉默了一会又道：“孩子……”
　　海晏沉默不语，她心中了然，孩子定是没能生下来，一时间心中酸辛苦辣百味交集，半晌方木然道：“也好，免得生下来没人疼没人爱。”
　　海晏又抽泣起来，云文舒又问道：“你是怎么回来的？我信中不是嘱托萧师兄替你找个好人家吗？”
　　海晏低声道：“奴婢悄悄从萧家离开，找到那两个贱人想给小姐报仇，没有成事，被家丁包围住后撞柱自杀了。”
　　云文舒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低垂着目光缓缓道：“上辈子是我耽误了你，如今上天垂怜让咱们二人重活一次，且看吧，我便是再赔上一条命也定要让他们都生不如死。”
　　海晏听出她话中的决绝之意，反握住她的手，恳切道：“小姐千万顾惜自己，咱们预知了后事，好好过才是正经事。”
　　云文舒泛出一个冷笑，闭目道：“上辈子你我二人本不是单纯得很，想着与人为善，哪一个又肯放过我们了？这一次再想着因果报应心慈手软，才是辜负了诸天神佛让我们二人重来一次的苦衷。”
　　海晏握着她冰凉的手，也想起了那一段冰冷阴暗的漫长岁月，她尚不是阴谋的中心就已经被那一波一波的阴诡计谋压得喘不过气了，更何况是靶心的小姐呢？于是她低着头道：“奴婢并非是劝着小姐尽释前嫌以德报怨，只是想让小姐记着，您的命比那些贱人金贵，奴婢愿意为您做任何事，只要您能过得好，还请小姐顾惜自己千万不要起了同归于尽的心思。”
　　云文舒缓缓睁开眼，扭头望向镜中她尚且稚嫩的容颜，铜镜中天真的脸庞反差地带着狠绝的表情，十二分的诡异，她轻声道：“放心吧，我们都要好好地活，我若再死了，睿哥儿能指望谁呢？”又慢慢泛起一个笑来，道：“你回来了我很开心，要不然这一肚子怨恨与秘密都不知道要向谁说，这府里的下人当初和她狼狈为奸的不少，她们身后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络你比我知道的清楚，等过两日我仗着云旷尚还疼爱我要来管家之权，你帮着我一起一一清算。”
　　海晏低头称是。这时景明推门走了进来，看见海晏跪在云文舒床边，两人脸上皆有泪痕，心道是海晏惹了云文舒哭是以跪着向她请罪呢，于是端着药碗立时发作起来，尖刻道：“海晏你怎么惹着小姐哭了？小姐正生着病，要是你引得小姐心情不好病情加重，一百个你也不够死的！”
　　云文舒看着她张扬模样，想起上一世她们姐妹俩趁着她小产一齐爬了燕瀚北的床，眼神就不禁冷了下来。
　　景明见她神色不对，心中有些惴惴，捧着药碗谄媚笑道：“小姐，该喝药了。”又低头觑了海晏一眼，道：“海晏姐姐怎么着也是打小伺候的，就算犯了错，也还请小姐给她些体面。”
　　海晏眉头一挑正要呵斥你算个什么东西，就觉得云文舒轻轻捏了她手心一下。云文舒和气笑道：“您们几个也不小了，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我正想跟爹爹说不能耽误你们呢，结果海晏不肯，说要一直伺候着我，说得急了竟哭了起来，这也是她忠心的地方。”
　　景明眼珠一转，也连忙跪下，将碗捧过头顶递给云文舒，道：“奴婢还比海晏姐姐小两岁呢，奴婢也愿意一直伺候小姐。”
　　云文舒接过药碗拿起汤匙吹了吹，天真地道：“能这样很好，祖母也是这样想的，几日前祖母还说过我这四个一等丫鬟里面就数你姐姐生的好呢。”
　　景明的笑滞了滞，故作惶恐道：“奴婢和姐姐都粗粗笨笨的，哪里值得老夫人高看呢？”
　　云文舒端着药碗一饮而尽，海晏立刻上前去给她擦嘴，她将碗又递给景明，笑道：“你也不必谦虚，我瞧着你和你姐姐就生得很好，尤其你姐姐的一双手与一双眼，当真是手似柔夷目若秋波，连我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景明暗暗咬了咬牙，递上白瓷碗里装着的蜜饯，云文舒却不接，摆了摆手让她出去，道：“你先出去吧。”
　　景明只得起身向外走，她走得磨磨蹭蹭的，一心竖着耳朵想听云文舒与海晏说些什么，等到出去了依旧耳朵贴在窗户边，凝神听着。云文舒看见窗户上映出黑乎乎的一团影子，微微笑了笑，故意提高声音对海晏道：“前几日祖母说我长大了，出了孝就该议亲了，该备下的也该备下了。高门大户的主母常将自己的丫鬟开脸给了丈夫，一来是知根知底，二来是生下子嗣好控制，祖母和我觉得春和景明两姐妹无论是品性还是样貌都是个顶个的，但姐妹俩共侍一夫总归不好听，两个人中只能选一个，你和她们同吃同住，觉得哪一个更合适一点？”
　　景明听着先是为海晏河清没有资格心中一喜，又猜测着海晏的答案而心中忐忑，她想着自己平日里嫉妒海晏河清二人侍奉小姐比自己早而每每夹枪带棒地刺她们，而自己的姐姐春和则素会藏奸唱红脸，一时心悬得高高的。
　　海晏也微微一笑，高声道：“奴婢冷眼看来，景明倒是比春和老实些。”
　　景明心中一松，暗道海晏慧眼识珠，听这一句仿佛自己已经当上了姨娘，立刻得意起来。
　　云文舒道：“我倒是觉得春和模样更好一些。”
　　景明和春和一母而生，相貌相似，平日里也没觉得她比自己美貌，今日听见云文舒一连三次赞春和比她美，不禁对春和恨得牙痒痒，心也重重一坠，恨不得立时推开门告诉云文舒美妾都是勾男人的狐狸精！她屏神听着，盼海晏能为自己说两句好话，便听见海晏道：“小姐说得也是。”
　　她不忿地喷了一出气，又听云文舒道：“左右还早呢，就在她们姐妹里选，再看看吧，就是春和那双手要好好养着，以后沾水沾凉的事情就交给其他人做吧。”
　　这一句又给了景明极大的希望，仿佛驴脑袋前吊了一只胡萝卜，听闻海晏要出来，连忙端着托盘失魂落魄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