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第五十章 自古難測是君心 ...

  •   北戎沙場萬籟俱寂,明月垂照,而軍帳之內,只見一位身著明黃色龍袍的中年帝王與纏著白色繃帶的青年皇子四目相交,相對無言許久。

      殷洌暗自打量著言令的樣貌與神色,身高八尺,劍眉星目,不卑不亢,觀其方才所為,則足智多謀,能屈能伸,若論身份,皇后嫡子,貴不可言,若論功名,北戎戰將,萬民擁戴,若論性情,溫文爾雅,謙沖自牧。

      可即便如此,殷洌卻總覺著還有哪裡不足,不夠好,不夠盡善盡美。

      言令則是對殷洌與殷隋央相像的容貌有些猝不及防,此人雖是他的岳父,可卻也是讓殷隋央不時夢魘之人,他無法原宥,卻也無法苛責,身為歸平嫡皇子,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有此無力之感。

      然而殷洌卻率先打破沈默道:「隋央可好?」不知她是否會水土不服,不知言玄青是否善待於她,不知她是否還恨他……儘管這些問題很可笑,也很虛偽,可他還是想問。

      「不好。」言令想起當時殷隋央看見殷轍的神情,便知她心結未解,解鈴還須繫鈴人,而他無能為力,只能儘量讓她不要想起。

      「何以不好?」殷洌內心有些訝異言令的回話,即便真的過得不好,常理也應當客套幾句。

      「央兒內心總覺著被父皇所棄。」言令心如刀絞地說道,殷隋央心思細膩,性情不定,有時他怎麼問都問不出,怎麼哄都哄不好,便只得默默陪伴守護。

      殷洌垂下眼簾,心緒複雜地說道:「所以朕無償把二十萬大軍借你,助你攻克北戎,只要你終身善待於她,如何?」身為帝王,他不能在別人面前認錯,即便心中有愧,也只能佯裝鎮定。

      「言令不喜殺戮,只願早日歸家。」踏平北戎解恨固然不錯,可兩軍交鋒,無疑是兩敗俱傷,血流成河,相信他夫人亦不樂見,再者,行刺一事不過是娜日和言責主謀,其餘北戎人並無過多摻和,實在罪不至亡國。

      「男子漢大丈夫,三過家門而不入乃是佳話,如你這般胸無大志,點到為止,只會讓北戎日漸猖狂,有朕在,有整個恆國在,他們就敢光天化日行刺朕的公主,若是縱虎歸山,你該知道會發生什麼。」殷洌沉著臉說道,周身瀰漫著一股帝王獨有的氣場。

      「北戎氣焰囂張,行刺我歸平王妃,歸平自會殺一儆百,以儆效尤。」言令冷靜而堅定,畢竟他深知即便兩國有燕丹之盟,歸平與恆國之間仍舊不是可以戮力抗敵的關係。

      「你是不願接受朕的援助?你不要忘了,行刺一事也有你們歸平皇子的一手,何況若非朕默許,你以為單以隋央姨母之力,便能在恆國國境之內組建軍隊?」殷洌面上從容淡定,實則是有心為難言令,若是這幾招都接不住,往後又該如何護殷隋央一生安康?

      身為帝王,和親一事確實是他不得已所為之,一切苦果也是他一手種下,可殷隋央是他唯一的女兒,是他與伊人在世上唯一的羈絆,他……唯願她能過的再好一些。

      「父皇之恩,言令不敢忘懷,可踏平北戎一事,茲事體大,言令仍須請示。」言令不卑不亢,自有思量。

      「等你請示完只怕早已錯失良機,你身為嫡長子,形同太子,此等小事,玄青兄總不至於降罪於你吧?」殷洌步步緊逼,不給言令推託的機會。

      「可言令無意皇位,只願早日歸家,護我愛妻。」歸平局勢詭譎多變,殷隋央已然成為眾矢之的,雖有暗衛護她,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失去她,戰勝北戎又如何?

      妻子?殷洌恍然想起自己與殷隋央母親說過類似的話,頓時心中有些慚愧,畢竟他既無法護她,也無法讓她成為正室,更是將他們唯一的女兒遠嫁,而如今他竟還百般刁難他女兒的駙馬。

      殷洌垂眸苦笑道:「護汝愛妻?」他是個很失敗的父親吧?連言令一個黃口小兒都知道要早日歸家,日日伴她,身為父親,他竟把唯一的女兒往外推,即便這不是他的本意,可事情終究是對殷隋央造成了傷害。

      殷洌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於是立馬又強作鎮定了起來,說道:「你大抵是覺得朕不可理諭,可北戎在朕眼裡就是罪無可逭,你可知隋央會過得這般辛苦,有一半都要歸咎於北戎?」言歸正傳,儘管言令是要回去保護殷隋央,他還是不能放他回去,畢竟言令留在這自有大用。

      言令一愣,趕忙問道:「父皇何意?」任何待她不好的人,他都無法放過。

      「你當真以為朕只是來南巡,順便看看你?」殷洌輕笑,隨後繼續說道:「朕有個北戎妃子,當年就是她勾結其餘後宮嬪妃害得隋央母親難產而亡,可礙於官場勢力,朕一直無法將她們繩之以法,碎屍萬段,而如今該是時候了。」殷洌的神色逐漸變冷,冷得發寒。

      「既然如此,踏平北戎一事算歸平一份。」言令說道,神色有些冰冷,又有些堅定。

      他一直有在調查恆國往事,可後宮之事鳥盡弓藏,牽扯眾多,很多事情連恆國人都不知曉,他也實在無法確認其中原委,他又不願掀開殷隋央的瘡疤,便只得作罷,可如今既然得知,便無法佯裝不知。

      「喔?方才不是還要請示?」殷洌一聽頓時來了興致,這轉變未免也太快了些。

      「誠如父皇所言,言令身為皇室嫡長子,這等小事無須過問,方才是言令一時思慮不周,還望父皇恕罪。」言令自始至終都無意皇位,是因為知道殷隋央不喜權利鬥爭,可若是有需要,只要能幫到殷隋央,他隨時情願為了她去爭去搶,甚至獻出生命。

      「你這麼做是為了隋央還是為了歸平?」殷洌挑眉問道,神色宛若大海深不見底。

      「父皇何須再問?」言令不假思索地說道。

      只有這個問題是不用思考的,像是早已成為本能,無論世道如何,或天地崩裂,或江河日下,或魑魅橫世,或滄海桑田,即便有一日他死了,即便他不再是言令,即便下一世他投身到尋常百姓家,可只有愛她這點永生永世不移不變。

      「如此甚好,二十萬大軍交予你,攻克之處全數贈與歸平。」殷洌有些動容,言令的堅定是他當年所沒有的,可還是得在觀察,畢竟事事變遷,海誓山盟不過過眼雲煙。

      「言令以為北戎皇城以北歸恆國,以南則劃與歸平,如此才公允,否則對兩國都不好交代。」言令總覺得殷洌並不對勁,事出反常必有詐,國與國從來只有利益,即便他有意彌補,可這麼損自身的買賣實在不合理。

      「朕是天子,一言九鼎,說了給歸平就是給歸平。」殷洌正色道,不過言令有這般思量倒也合情合理。

      「父皇不怕恆國大亂?」二十萬大軍勞民傷財,而恆國分毫不得,如此一來必有民怨。

      殷洌看出言令的擔憂,於是便說道:「朕自有決斷,你大可放心,只要你還是隋央的駙馬,只要你待她始終如一,朕便不會對你出手。」有些事難以一言道盡,何況其中原委言令即便知曉,於大局也並無幫助,不過言令有句話說得不錯,恆國亂了才對,才好,才妙。

      自古猜測是君心,伴君身側如伴虎,言令只覺著這位恆國天子性情多變,且老謀深算,不同於言玄青的天子之氣,殷洌的氣場能震懾四方,卻帶有三分涼薄,他大概能理解殷隋央面對這樣一位父親,是何等的無助與害怕。

      北戎夜襲前夜軍帳。

      「殿下,北戎將於明夜夜襲,六皇子亦參與行動。」木靡面有難色地說道,畢竟言令前幾日才為刺客所傷,雖無大礙,可卻還是有損元氣,大軍又為人所毒害,此時夜襲,時間緊迫他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我知道,按先前安排的做,營地換上言責的將士後,你便領兵駐紮山口,明晚等他們夜襲,你再行動。」言令面色雖有些蒼白,可面上卻還是不溫不火,看不出情緒。

      雖是逢場作戲,可要騙過眾人,自然得犧牲誘餌,言責之罪責,自己理當承受,所以北戎所殺,該是言責封地的將士,而這些將士是言令用計調來的。

      他們雖說是言責的屬下,可也是歸平人,言令多有不忍,可若是一時婦人之仁,只怕死的不是一兩萬人,而是數十萬百姓與將士,孰輕孰重,他何嘗不知,因此有些事情他實是不得已而為之。

      「殿下,留你一人在此,屬下實在不放心,若他們真的發瘋要殺殿下,殿下負傷,又該如何應對?」木靡神色凝重地說道,雖說此事謀劃許久,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言令身為皇子,又怎可以身犯險?

      「我若不在此做障眼法,大軍豈有時間反偷襲北戎?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言令泰然自若地說道,身為皇室嫡長子,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象徵,挾持他能夠做很多事情,言責自然也不會傻到一刀了結他,而娜日喜男色,即便想殺他,也不會立即行動。

      兵行險招方能出奇制勝,傳聞總說他是九重天上謫仙人,可或許只有言令自己知道,他也並不如世人所想的那麼無欲無求,那麼慈悲為懷,那麼人畜無害,畢竟他所喜歡的女子,可是十歲便能殺虎的巾幗,他又怎會是怯懦無為之人。

      「殿下,萬事小心。」木靡知曉言令心意已決,且軍令如山,他無權多問,便不再出言相勸。

      「去吧。」言令揮手示意,木靡亦應聲退下。

      言令起身躑躅,隨後攤開畫卷,頃刻他的神色多了一絲柔和,只見畫像上的女子一身紅衣,滿頭珠翠,操弄劍雨,翩若驚鴻,宛若遊龍,只嘆若非為了伊人,他不過是個遊手好閒的紈褲子弟,但為了她,他便可以所向披靡,不畏風雨。

      玉盤垂照,將軍躑躅,畫卷伊人,思之如狂。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五十章 自古難測是君心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