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频》州渔

11、第十一章 你好！我叫任科

　　“阿四——，阿四——”
　　叫我吗？维四茫然四顾，声音飘忽不定，周边的景物也是虚实变换，一会儿身在两居室的套房内，客厅茶几上摆两杯茶；一会儿又是一条银色的走廊，一扇扇带编号的门连着挂百叶帘的落地窗；再后来是一条霓虹喧嚣的宽阔街道，两边高楼大厦直穿云霄……
　　但是——谁在叫我？声音好熟悉！但是呼叫声也渐渐飘渺起来，渐远渐弱。不要消失啊！维四心急如焚却无处追寻，疯狂地四处奔跑，突然脚下一空，强烈的失重感刺激得人浑身战栗……
　　维四蓦然醒来，迷梦退散，清晨清凉的阳光穿过一排高高的梧桐，温柔地抚摸在脸上。没有飞驰的火车，没有拥挤的乘客，小行李箱轻轻挨着维四的左手，就像一柔顺的小宠物，陪伴流浪的主人静静蜷窝在街边一长椅上。街道是十分朴素的街道，或者对维四来说是古老的，没有形式各异的街灯，没有五光十色的霓虹；车来车往皆是两个轮的自行车，偶尔有一辆笨重的摩托高傲地轰鸣而过；人们慢慢聚集到街的两边，地上铺摊开随随便便的集市；买的，卖的，上工的，上学的，闲逛的，赶场的……熙熙攘攘的人流在维四眼前汇聚成真实的历史。
　　长长吐出一口气，维四让自己慢慢动起来，捏捏手指，挪挪双腿，转转头。感觉真是不好，身不由己，任人鱼肉！唯一有点帮助的是一回生两回熟，比起上次在私家车里睡觉，一睁眼两手空空地杵在嘉年华人堆里，这一次相对好对付多了。
　　早市已散场，人去街空，路两边一地烂帮烂叶、瓜皮果壳、零碎杂物，几位清扫员不慌不忙熟练地挥舞着长条扫把大铁铲。维四一边小心躲避横飞的碎屑，拉着行李箱在饥饿道中间慢慢走。集市是最容易收集信息的地方，这一早上，维四听听看看，已确定了几件重要的事：一，时间又倒流了三十年；二，这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镇；三，手上的现金太先进了，拿出来妥妥的是□□！
　　接下来，维四的目标很明确了，快速找个包食宿的临时工作，先安顿下来。作为集市的街必然是相对热闹的地方，理货、配厨、杂务，这一类临时人员需求也会比较多，维四一边走，一边就是在查看两边店铺商场饭馆的招工广告。然而突然刮过一道妖风，咣——，啪——，哗啦啦——，一通乱响后，维四面朝大街，趴倒在地，刺痛从掌心、膝盖和右小腿上传来。一两米远处，一辆自行车翻倒在地，有人哎哟哎哟地从车下翻出来，一边揉着压到的作腿，一边弯腰瘸腿地走过来朝维四伸手，一脸尬笑：“对不起！对不起！一不留神撞你了。”
　　维四拉着他的手借力站起来，查看擦破皮的手掌、膝盖，还有被刮出一道伤的小腿，心塞不是一点点，简直不想搭理人。那人只好围着左右转，一个劲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我就是在找店名，分了心。那个，我住的地方就在那头一点点路，要不到我家给你洗洗，处理下？”维四继续看流血的小腿不理人，那人急得搓手搓头，话都说急了：“小兄弟，你别不理人啊，我真是不小心闹的，我带你去处理一下啊。相遇一场，也是有缘，我们认识一下。你好！我叫任科，你呢？”
　　任科！任科啊——
　　维四猛地抬头，盯着眼前一张隽秀的脸，一双焦急又热忱的眼神，眼泪刷地盈满框。记忆的浪潮奔涌而来——喝茶的任科，品菜的任科，看电视的任科，推购物车的任科，开车的任科，买车票的任科，汇报工作的任科……这么多、这么在意的一个人，居然忘记了啊！好在，现在找回来了！
　　任科看见开始哭的维四，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抱着我错了，任人处置的心态默默陪在一边，好一会儿才看到维四颤抖着手抹了眼泪，开始发指示。
　　“去你那儿。”
　　“哦？哦。”
　　赶紧跑去把翻在一边的自行车扶过来，让维四拖着行李拖在后座上，也不敢骑了，推着往前走。也就十来分钟，到了，确实不远。一排内外都是灰扑扑的简子楼，楼道也很狭窄，任科拎着维四的小行李箱老蹭扶手，最后扛到肩上，嘿赤嘿赤爬了五楼，进了最边一间房。维四打眼一看——这真的就是一间，四四方方，窗对着门，一书桌靠窗，一床在里角落，一老式木衣柜在外角落，然后就没了。
　　维四坐在床边上，任由任科卷高右腿裤脚，仔细往破开的伤口上抹一种褐色透明的软膏，一边打量确定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任科，一边慢慢平复心绪，思量着一切的原由。记忆全都回来了：现代化的城市，一起的工作，研究所，乔明启，还有回收的操作……
　　把维四破皮的手掌也洗过抹药完，任科要收药箱，却被拉住了。维四也学任科一样卷起他两只裤脚，指着左小腿上一道淤青，抬头控诉“这个不处理？”任科被维四乌溜溜逼视的眼神降服，默默弯腰给自己抹药酒。
　　“任科，你不记得我，是吗？”任科抬头看维四，目光炯炯。
　　“没印象，但是有熟悉的感觉。”
　　“你到这里多久了？”任科随手扔了药酒瓶，紧紧盯着维四的眼睛，
　　“大约三个月。你——知道我的情况？”任科失望地看到维四缓缓摇头，
　　“我想这不是你第一次出现在陌生的地方。”任科上上下下打量了维四好一会儿，看他眼神一忽儿一忽儿地凝在虚空，明白原来他随口问他话，主要是在思考。看这明显年纪小，不久前还哭鼻子的小孩儿刚刚搞得自己紧张忐忑的，有点搞笑，一下子就端不住了，拍拍手转身躺到床上，两手一展，顺便也把维四呼倒在身边。
　　“你这小孩儿，吓得我够呛！还以为倒霉遇到蛮横无理的富家少爷了。”任科随手抓过维四身上的衣服好料揉捻。
　　“任科，你又说我是小孩儿！”维四躺着也不想动了，这一番冲击费神，也是疲倦不堪了。
　　“我猜你是刚到这里来吧，我们认识很久了？你叫什么名字？”
　　“任科，我们一起工作有半年时间，然后你突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