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桥》邢阿

4、第四章

　　“咔嚓。”
　　陈捷躲开了手机摄像头，冲着举着手机的人说：“瞎拍什么呢？赶紧过来端饭，我大学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要多舒服就多舒服。”
　　远江开心的后退，为了将陈捷全部纳入镜头而试图找着各种角度，最后撞上餐桌的时候，还是不知道疼的乐呵呵地看着手机屏幕里的陈捷。
　　“你蛋花汤到底放盐了吗？”
　　“放了、放了。”
　　只见陈捷弯腰拿起汤匙舀了一小勺，伸出舌尖尝了尝，而后吐着舌头嫌弃地说道：“你他妈你舅老爷是过来买盐了吗？？？”
　　远江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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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江、远江！”
　　“瞎拍什么呢？赶紧过来端饭，我……”
　　“啪——”
　　远江电脑迅速的合上，外放的声音也就戛然而止。
　　他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穿好拖鞋走过去将锁住的房门给打开。
　　“都是中国人，瞎锁什么门呢？你不会……嘿嘿嘿，说，是不是看小电影呢？”
　　远江：“瞎说什么呢？找我有事？”
　　远江看着自己的这个室友，到了异国也仍然是满嘴的东北腔，操着他那口东北腔走南闯北走到了英国，因为两个人都是中国人且性格很合得来两个人这才决定合租，迄今为止不过才两个月，关系却一直很不错。
　　陈老师。
　　这个人很好，叫赵明光，并不介意我是同性恋的身份，不会把我赶出去。
　　赵明光靠在门边，丝毫不介意远江的走神，满世界的破火车：“真的，这一次跟老板商量好时间了，周六周日就两个名额，去吗？”
　　“干什么的？”
　　“刷碗啊……那什么，那家店的老板有点那什么，不让中国人去外面招摇的。”
　　“不去。”
　　赵明光一看远江的脾气又上来，自己也急了：“不是，远江，我好不容易……你……”
　　远江也不说话，盯着赵明光。
　　赵明光识趣的闭了嘴，摆摆手牙疼地说道：“早就知道你不会去的，我也不去，妈的，就算是饿成一滩烂泥，老子的骨头还是硬着的！”
　　伦敦多雨是真的，已经下了三天的小雨。
　　每一次这样漫长的雨季都让远江跟犯风湿一样，心情、状态、甚至食欲都差到爆。
　　而这里，偏偏又是伦敦。
　　赵明光挠着自己已经所剩无几的头发，犹豫着终于张了口：“那什么，远江啊，那个就四十多秒的视频，你都看不腻的么？实在不行在那个渣男家里装个摄像头，哥们我给你远程监控，天天让你看，行不行？”
　　远江的表情变了变，在雨天的衬托下，皮肤几乎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他咬咬嘴唇终于将苍白的嘴唇咬出一片血色，被这个不着调的点子逗乐：“行了，不知道国外的gay圈好混不好混，你说我这种长相的，会不会不吃香啊？”
　　随即他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自暴自弃地仰着脑袋看着窗外说道：“还是算了，穷到饭都吃不起了，要不找个人包养算了。”
　　远江的眼睛从来到这里都是一片自暴自弃的死寂，他无论是讨巧的长相，还是不讨巧的性格都让他现在的生活过的不怎么样。
　　赵明光神色复杂的看着远江浑身上下都是名牌，却穷到饭都吃不起的境况，不忍地别过头，小声的嘀咕了句：“既然这么痛苦，在这边日子也过得这儿苦，那你为什么不回去呢？”
　　“因为啊……”
　　远江迟钝的这才感觉到自己头晕脑胀，甩了甩脑袋似乎想要将脑中的混沌驱赶走。
　　他下意识的扶着门，犟着非得要把那句话给说出口：“因为，他说，如果在这边过的不好的话，就不要回来了……怕我发现，他过得很好，心理不平衡而恨他。”
　　察觉到远江的不对劲，赵明光担忧的扶了一下远江，刚触碰到皮肤就感到不正常的热度，把生活经验为零的赵明光吓了一大跳，都觉得远江随时会就地燃烧的错觉。
　　“卧槽，远江，你把自己折腾死算了吧！别说了，我送你去医院。”
　　远江混沌一片的意识被赵明光一路颠得所剩无几，他混混沌沌地趴在赵明光背上，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远在中国的陈捷。
　　因为发烧而通红的脸庞扯着嘴角笑了起来，他想，他终于明白陈捷是什么意思了。
　　陈捷讲的课真难听啊。
　　絮絮叨叨的真烦人。
　　果然一切都让他给猜对了，这个善于说教的男人……真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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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若是出国了，会受到歧视、不公平待遇，没钱吃饭啃着冷了的面包，还得自己烧开水喝，那边多雨，刚开始肯定很容易感冒，这些挫折和磨难，都是因我而起的，你最初最难熬的时候可能会把我拎出来，鼓励鼓励自己，后来每一次在你最失落的时候我都不会陪着你，一个电话都不会给你打，慢慢的，你就会释怀了，不爱了。”
　　北京时间下午三点二十分。
　　远江推着行李箱，听着陈捷惯用的说教的语气。
　　阳光正烈，透过玻璃投在地上落下一片灼烧的一片，机场这个时候正是人最多的时候，人群一个撞一个，撞得远江肩膀生疼，最后迎面来了个二百斤壮汉从远江身边经过撞得远江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身子。
　　这期间，跟在远江身后的陈捷，揣在口袋里的手一次都没有伸出来。
　　远江心累的连自嘲的力气都没有，撑足了力气才装的面色淡定。
　　登机口。
　　行李已经成功的托运，只剩下跟一个物件差不多的远江，要拖着这副躯壳混在装模做样的人群当中。
　　广播不知道第几次播报远江的航班，提醒登机。
　　远江默默地缩了缩肩膀，透过未经修剪的刘海看向陈捷，希望能够读懂那双流转着灯光的眼睛下是否有什么难忍的情绪。
　　然而陈捷只是每隔几秒的眨一下眼睛，手揣在浅褐色风衣里，不动一发。
　　算了，等不到了。
　　远江伸手，尽量让自己笑得开怀，咧着牙，将眼睛眯成一条缝，怕眼睛开了口就有泪水涌出来。
　　“陈老师，抱一下呗。”
　　陈捷揣在口袋里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不见任何动作的站在那。
　　“这里是机场，离别是常事，拥抱就显得不足为奇了，不会有什么的吧？”
　　陈捷的步子动了动，犹犹豫豫扭扭捏捏的似乎远江的那个怀抱里满是要人命的荆棘。
　　远江再也没耐心等他自己上来，索性将陈捷一把拉到怀里，用尽了力气狠狠的拥抱着，他也这才明白，那种想要把对方揉碎在自己怀里的滋味。
　　他听见陈捷咳嗽了两声，这才故作大方地松开手。
　　远江看着陈捷神色难辨的脸，自顾自地说道：“就算不是因为你，出国我肯定是要出的，我家有钱，所以你说的苦难啊，都是我自己该承受的，跟你无关。”
　　他看见陈捷张了张口，却见这家伙嘴封胶了似的，终于不再有任何期待的垂下头。
　　“其实每个人都很忙，谁死了，谁跟谁在一起了，对他们真的就有什么影响吗？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津津乐道的抓着这些不放？你明知道他们不过是缺一个乐子而已，还在乎他们怎么说，到底是他们愚昧还是你蠢？”
　　远江走上前将陈捷一直揣在口袋里的手硬生生的掰了出来，垂下眸子看着陈捷的手被他自己给捏的发青，耐心的将他的手指轻柔的捋直。
　　“可我不想让你成为他们的乐子，沦为他们的话柄，我连这个都不忍看见。”
　　陈捷动摇着的心无声的再次捍卫起他的自尊来，他直视着远江的眼睛，将他眼底的爱意和痛苦撞得溃散。
　　陈捷：“对，我也不想。”
　　远江一副了然的点点头，舔着嘴唇抬头不忍看这个时候的陈捷，他如避神灵般的退后，抓着手中的证件就准备走。
　　陈捷再次开口：“在那边要好好的，不要在被人欺负了……你要是过得不好的话，就别回来了，在那边日子过好了再回来。”
　　“为什么？”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还给自己留什么回旋的余地？？？
　　陈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好像还是那一副站出来和稀泥的贱样：“怕你看我在这边过得不错，心里不平衡而恨我。”
　　只是这一次，远江大概听出了什么不同。
　　也仅仅只有这一次，他没有将他的话当真。
　　他觉得自己应该给陈捷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最好让他一辈子都记住，最好一辈子都后悔、愧疚。
　　远江悄悄地回头，看着人来人往的机场再无那个熟悉的背影，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去破口大骂了，他只能攥紧拳头，将自己的不舍和爱意包裹在浓重的怨愤当中，打包装好。
　　远江突然想起来自己偷偷在百度上搜索‘同性恋’这个词的时候，在问答软件上看到一个问题：‘发现自己是同性恋该怎么办啊。’
　　有一个回答，他记忆很深。
　　他说：“认清自己，别爱上一个直男，别爱上一个双，最惨的就是爱上一个双，因为他随时可以回归到正常人的世界中，并且随时做好结婚生子的准备。”
　　只是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发现自己不同而上网寻求慰藉和帮助的中学生了，他这一次切切实实地爱了。
　　运气比较不好，结局比较现实。
　　远江将自己手机里同志APP卸载后，心想：真应该听陈捷的话啊，不应该了解这个圈子。
　　手机震动了几下。
　　远江看着微信星标好友，备注名为：爱人发来消息，是陈捷：怪我。
　　他学着陈捷每次无可奈克地摇头苦笑的样子，实在是想象不到陈捷打出这两个字会是什么表情。
　　“不怪你。”
　　只是因为他把自己所有的心力全都用来爱和承受了，实在提不起别的情绪，索性撑起了强大的屏障，外面的多余的伤害无法伤害到他，里面困着一个叫陈捷的人，一举一动皆是利刃。
　　只是大概，对于陈捷来说，这世界能够伤害到他的太多了。
　　因为这两个字，远江走的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