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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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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说,这地儿也太偏了吧?哥们,你这得加钱啊。”
出租车穿过旧城门,绕过车流,死命挤进一条小巷。
小巷宽度只能勉强够过一辆车,还要走走停停不断给骑着老式自行车的人让路,百米长的小巷,竟然用了十几分钟才走过去。
陈捷打量着周围,歪歪扭扭的电线杆,极富有年代感的老房子,有人蹲在门口操着江淮方言,音域垮,听了绝对会对南方印象产生怀疑。
他看前面实在是过不去,让司机停在路边,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打算自己走进去。
脚下的路不平稳,石子咯得行李箱轮子嘎嘣响。
十八岁往后,整整二十年,除了每年的祭拜之外,陈捷很少回来,脚一踏进这片土地,心跟着轻飘飘的,竟然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老家的钥匙得从一大堆杂物中才翻出来,钥匙有些老旧,铜黄色,搭的是最老式的那种‘铁疙瘩’大锁。
他看见前面有家店,玻璃门上端正贴了‘赤豆元宵、皮肚面’几个大字,便走了进去。
陈捷最后走出来手里端了碗赤豆元宵,透明塑料小碗搭了个小勺,他站在路边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冲击着味蕾下了肚,才让他彻底的踏实下来。
于是心满意足的一手举着小碗,一手拉着行李箱的朝着一户外围满是爬山虎的房子走去。
爬山虎涨势凶猛,多年没人打理越爬越嚣张。
陈捷站在门外,透过围栏看见院子里的歪脖子枣树,二层楼的老房子坐立其中,屋门紧闭,萧条的有些颓败了。
他一个人发呆之际,从身后又传来轮子轱轱辘辘的声音,紧接着温润带着急促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响起:“我还以为找不到这了呢,老远看见你,就走过来了。”
陈捷听到这里也没往深处想只是下意识的听着声音回头,在看到远江的时候,竟然有片刻的失神,他眼底的一丝悲伤还没来得及掩下去,更复杂的情绪漫涌上来的时候竟然让他一瞬间红了眼。
远江穿着黑色大衣,手插在兜里,说着话的时候朝外哈着热气。
长秀挺立的身姿站在巷口,身后是他走过的路。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陈捷急忙想将自己的不知所措掩掉,看见远江站在那里的时候,竟然有一瞬间的冲动——他想抱一抱他。
“不好意思,没经过你同意私自去见阿姨了。”
远江说着话的时候,顺便低头理了理发型,手指关节被冻的通红,可看着陈捷的眼睛是有温度的——热烈的不像话。
陈捷尚未理清楚这里面的信息量,就突然被人拥入怀里。
他尚未调整好自己的心跳,就听见远江顺势趴在他肩头,下巴懒洋洋的蹭着陈捷脖颈,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传入陈捷耳里:“你刚才的眼神在跟我说,你想抱我了。”
“你妈让我给你带句话。”
陈捷后退几步,耳尖连带着整个身子都跟着发热,他避开远江的眼神,清了清嗓子才问道:“什么?”
“替她给上柱香。”
远江没有说具体是谁,但看着陈捷的眼神了然又清明。
陈捷觉得喉咙干涩,他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身形瘦弱,手中拿着零散的试卷正冲着楼上浇花的老人呼喊,老人闻声回头,在一堆花丛中笑得灿烂。
墨绿色的绿荫下躺着闭眼小憩的黑猫,卷着尾巴缩着身子活的悠闲。
陈捷转过身,记忆里的所有跟着烟消云散,他的面前站着远江,满带着笑意看着他,他低头开门,老旧的锁头有些迟钝开起来有点费力。
反正他是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过于激动受不利索的。
远江跟在身后也不催,坐在行李箱上玩,像是不知所谓的大小伙子。
大门应声而开,铁门吱呀一声,跟着陈旧的回忆破门而出,一下子将陈捷砸的晕头转向。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回来到底是避难的,还是为了找罪受的。
只是知道,这块心病再不解开,他就永远没有办法接受。
陈捷脚步跟着有些发软,踉跄着倒退的时候,远江从身后一把拽住陈捷的胳膊。
他如今洞悉一切,神情一下子专注起来: “阿姨还说,你回来如果是想好了要当高中老师的话,她不会拦你。”
陈捷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就又听见远江说道:“可她还是希望你跟着我回来,双方家长加上你我一起吃个饭。”
直到听见这句话才稍微唤醒点陈捷的意识。
他看见远江推着行李箱走了进去,才有这找不着北的问道:“你不忙你公司的事情了?我前两天看新闻,你不是要带领竞标……”
远江连带着远航集团其实都算是刚站稳脚的地步,全国百强都挤不到,还得仰仗政策支持的企业,绝对不会允许远江能够闲来没事拎着二十六寸的行李箱跑来度假的。
远江并未回头,只是感觉到阴凉的缩缩脖子。
他听见陈捷的后半句话,跟着窃喜了一下,却装作浑不在意的开口说道:“让比较有经验的人去了,反正我现在顶多也是个招牌。”
他并没有拆穿陈捷,却觉得自己大冷天的拎着礼物跪在秦瑞门口半个小时值了。
“我小时候跟着奶奶长大的。”
话匣子一打开,像是陈捷翻开本日记。
上面笔迹潦草,断断续续,但遮掩不住的是那个年纪天马行空切却又敏感的心思。
他感觉到自己手掌一热,远江握住了他的手,是个合格的听众,又是贴心的伴侣,一直陪着陈捷。
于是陈捷便有了勇气,一层层打开落灰的木门,也一并打开了影响陈捷余后二十年人生的重大事件。
他第一次尝试跟人说起这个事情,脑中混乱一片,让他组织语言都显得困难至极:“我在十八岁,遇见了阚泽,篮球部部长,个子很高。”
也不怪陈捷只能这么苍白的描述阚泽这个人,如果随便在实验高中找个人问起的话,都会这么说。
只是,陈捷眼中的阚泽,和别人的不一样。
二人脾气、气场都大致相同。
也不过陈捷路过篮球场的时候,一个球突然朝着他怀里砸过来。
力度很小,只是队友之间传球而已。
然而,那个时候,陈捷根本不认识阚泽。
——“诶,他们说你打球打得好,一定能赢过我。”
阚泽身后站着起哄的人,注意到陈捷看过来的眼神,连忙跟着赔笑道:“我捷哥,这傻逼不把我们当人虐,求您主持公道啊。”
而后两道身影相撞,在高三那年的十八岁,暴热的篮球场上,撞出一道绚丽的剪影。
他们都在说,陈捷和阚泽很像。
但其实只有两个人知道自己才不会跟这个傻逼像。
少年人的感情热烈,擦枪走火,寻求刺激,一点就着。不知收敛的张扬着。
远江听到这里,胸口窜起火苗,烧的他差点跟着断气。
他摩挲着陈捷的腕骨,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个人坐在木质沙发上,腿都有些委屈的蜷缩着伸不直。
陈捷注意到远江的不对劲,轻声说道:“对不起。”
远江摇摇头,手上的动作没停,却也问出了自己很在意的问题:“你初恋?”
“……”
陈捷突然没了话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就连陈捷都会误认为,自己那个时候,是喜欢阚泽的。
他第一次将一瓶冰镇汽水扔给陈捷,两个人坐在乒乓球台上,看着不远处坐在那里画画的男生。
男生腼腆又不合群,体育课不跟其他人玩,盘腿坐在乒乓球台上画画,偶尔鼓着嘴将纸上的橡皮渣吹掉。
“诶,你是gay啊。”
陈捷仰头喝汽水的动作一顿,碳酸激的他脑袋发懵。
“从认识你就发现你一直盯着男生看,路过长得帅的男生也会多瞄几眼。”
其实,那个时候,相比较异性,陈捷更容易被男性吸引,倒不是见一个喜欢一个,只是在荷尔蒙爆发的年纪,自己多数的遐想是关于男性的。
许是注意到陈捷的紧张,阚泽帅帅头发,故作轻松道:“所以我就说,你老盯着我看吧。”
阚泽是长得好看,五官立体,笑起来痞痞的。
陈捷胳膊肘顶了阚泽一下,笑骂道:“去你妈的。”
两个人笑过,阚泽甩着腿,轻轻说道:“我也是。”
陈捷转过脑袋,橘色碳酸饮料险些呛出去。
他看着阚泽也盯着画画的男生看,一双眼睛透而亮,像是碎了一地的玻璃折射着太阳不同的光。
“你说巧不巧,我也喜欢男生,我也喜欢那个男生。”
画画的男生像是注意到有两道目光,抬起头。
沉静而又疑惑的眼睛盯着陈捷和阚泽,两个本来嚣张耍酷的人瞬间脸通红,不约而同又怂又软的移开视线。
而后已经知道了些什么的陈捷和阚泽注意到两个人又坐的太近,你推我一下,我顶你一下让彼此远离,也不过一会儿,两个人又围着操场互相撵着追杀,谁也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