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火照路明》一地羊毛

47、节目

　　校庆这天，万松早早开始布置礼堂。

　　礼堂位于食堂后面一座满是彩色玻璃的大厅内，摆满了座椅，红色绒布被教师们提前三天就铺上了，地板窗户擦了一遍又一遍……张灯结彩，挂满横幅。

　　“万松中学表彰大会暨第二十届校庆纪念日”

　　“百年树木，十年树人”

　　“桃李满园，英才荟萃”

　　“松柏之茂，万古长青”

　　往日落满尘埃上着重锁的地方，此刻光鲜亮丽，焕然一新。

　　李艳秋领着一班人来到给（2）班分配好的区域坐下，让班长点清人数后，便把几个表演节目的学生叫走了。

　　后台，李艳秋在做最后的士气鼓舞。

　　“记住啊，等会儿先是表彰会，你们不用换服装。表彰大会完了后，再来后台，放心时间是充足的。给我记住了，等会校长表彰点名的时候，都给我精神点！别忘了咱们可是二班！要是问到你们，好好作答，声音大点！别整天愁眉苦脸的，十几岁都能给你们整成几十岁……”

　　路子明歪歪斜斜站着，打了个哈欠。

　　“尤其是你路子明！今年成绩进步最大，又进了年级前十，等会要站在台上合影的，给我捋直身板！……来，我给你拧直！”

　　“别别别！”路子明赶在班主任过来前站直了，站得跟军姿一样。

　　“别掉链子啊同志们！”

　　耳提面命了一阵，李艳秋长长舒了一口气，语重心长：“这恐怕是你们毕业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集体站在领奖台上了，台下还有那么多摄像机对着你们，前排那几个，都是各个重点高中的领导们……你们，可一定要争点气啊。”

　　“放心老师，不争馒头也争口气！”

　　“老师放心吧，我们一定好好表现。”

　　李艳秋笑了，整理了一个女生的校服衣领：“我们学校……不算好，可也不算差，论成绩，是万松第一。可等你们去了别的地方，走的远了，再回过头来看，其实万松就是个小地方……没什么神奇的，外面的世界还很大、很远。”

　　很多同学都渐渐安静了。

　　“但前提是，你们先有这个底气，走得更高、更远。”

　　李艳秋又将目光移到路子明脸上：“忍我两年了吧，再等一个月，升入高三一换班主任，你就不用整天面对我了。但你休想松口气啊，只要我在学校一天，你路子明就别想从前十名掉下来！”

　　路子明微微翘眉。

　　“阮熠，”李艳秋看到他旁边的阮熠，“阮熠没什么可说的，一直很优秀……缺点就是不爱说话，不过我看你自从和路子明在一块后，好像活泼多了。你们是有什么诀窍吗？”

　　“有啊，”路子明大言不惭，“相互信任相互理解，以诚换诚，将心比心……亲密了自然就……就话多了啊。”

　　阮熠习以为常，处变不惊。

　　有几个女生偷偷笑，李艳秋不甚明了，直夸路子明：“嗯，终于会说人话了。”

　　“……”

　　“小会议”散场后，路子明偷偷溜到江上班级的区域，给江上打了个手势，让他出来。

　　李杭杭也和他们一起过来，回到刚才后台的地方。

　　“都带了吧？”

　　“你说呢，这能忘？”李杭杭轻蔑一笑。

　　路子明点头，朝舞台左右两侧看了看，一侧放着音响设备，一侧是控制电子屏幕的电脑后台。

　　“等会儿你……”

　　“放心吧。”江上打断他，胸有成竹，“我认识那家伙。”

　　路子明微微一笑，缓了片刻，伸出手来。

　　江上、李杭杭、阮熠也伸出手来。

　　四只手搭在一起。

　　突然，又有一只手搭上来。

　　路子明扭头，是贺源。

　　差点忘了这家伙了……

　　“你还好吧？”路子明看他脸色不好，以为他紧张。

　　贺源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只是，再怎么紧张此刻也不能露怯。他勉强一笑，不说话，把手搭了上去。

　　五只手同时甩下去——

　　加油！

　　表彰大会正式开始。

　　先是领导讲话，挨个有请年级前十名上台，分别授予校庆纪念章和奖杯等奖品。不出所料，果然有学生发表讲话的环节。

　　有的班级准备充分，预料极准，早就准备好让谁发表讲话，学生们演讲稿都准备好了……虽然只有一两分钟的说辞。

　　而高二（2）班什么都没准备。

　　李艳秋在台下正捏一把汗，寻思着千万别叫路子明，结果大概是路子明动作太大，又或是那张脸比较吸引人，校领导偏偏无视前面几个人，走到他身边，把话筒递给了他。

　　路子明愣了一下，接过话筒。

　　李艳秋心里“咯噔”一声，想死的心瞬间都有了……

　　和路子明隔着几个人站着的，是阮熠。他的余光越过中间的人，落到那个雀跃得尾巴都要翘起来的面孔上，似乎早已猜到他心尖尖上的人，将要被选中讲话，在上千人面前，在自己母亲面前。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滋味，有点骄傲，有点自豪，也有点心疼。

　　“那个，大家校庆快乐哈。”路子明脸不红心不跳，面朝台下观众，说了开场白。

　　底下一片笑声。

　　年级主任皱着眉，扭过头去，正好与一侧的李艳秋目光相撞，李艳秋尴尬地笑笑。

　　“今天是万松中学建校20周年，很荣幸我能站在这里。我知道，比我优秀的学生还多得多，我们一同见证了万松这两年的巨大变化，深刻地感受到学校老师的关怀照顾，在万松严谨开明的校风之下，每个人健康成长，收获了很多，虽然有过挫折，可是有挫折就有进步。感谢鞭策鼓励我的班主任李艳秋老师，感谢我的朋友们，感谢我的好兄弟阮熠。我希望，我们学校越来越好，走向更加光明的明天！”

　　一番流畅的话语说下来，台下的人竟然没反应过来。

　　静了一两秒，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台下的李艳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到路子明最后一句话落地，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话筒交由到主持人手里。表彰大会继续……

　　二十分钟后，节目汇演开始。直到这时，礼堂的气氛才彻底欢乐起来，有的人出门去厕所，有的领导们交头接耳，一场真正的校庆联欢开始。

　　第七个节目是路子明的《白雪公主》，第六个节目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后台换好了衣服，李杭杭和江上也已来到后台控制的地方，将U盘插入主机内。

　　命名为“背景乐”的文件跳了出来。

　　控制电脑的男生纳闷：“之前不是都把材料拷贝上来了吗？你们没弄？”

　　“弄了弄了。”李杭杭笑，移动鼠标，“昨天发现漏了一段，连夜补上的，来换一下。谢了哈兄弟。”

　　“哎，在这坐着是不是特爽？我还没弄过后台呢，主导一切，睥睨台下，酷哦。”江上突然冒出来，一胳膊勾住那男生的肩，笑道。

　　男生见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和江上闲聊起来。

　　幕布后面，路子明收回目光，转身面向大家——阮熠、贺源还有其他几个配角，停顿了几秒，缓缓道：“等会儿……表演完后，你们就下去，发生什么都说不知道，和你们都没关系。知道了吗？”

　　除贺源外，六个“小矮人”面面相觑，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子明哥，别紧张，演不好也没关系的！”

　　“就是一娱乐嘛，压力别太大了。”

　　路子明笑了笑，放松语气：“好。结束了，李杭杭请你们吃鸡排。”

　　“哇啊啊，好好好！”他们欢呼起来。

　　此刻，正在电脑前退出U盘的李杭杭，忽然有种想打喷嚏的冲动……他揉了揉鼻子，拔出U盘。

　　“下面有请高二（2）班、高二（3）班、高一（6）班的同学集体带来的表演——话剧《白雪公主》片段，大家欢迎！”

　　台下掌声如雷。

　　徐子晴和孟彤彤脖子伸得老长，互相攥着对方的手，掐得通红。

　　孟彤彤被掐疼了，大叫一声：“你怎么啦？”

　　“没……没事……”

　　“对了，今天你爸妈怎么都没过来？”

　　“他们没空。”

　　“今天缺好多人啊，奇怪了，周璞玉怎么又称病在家了，她真会偷懒。”

　　徐子晴没说话，她想，周璞玉这回不是在称病，她怕是真的病了……

　　自从那晚经历过那场事，她便一直养病在家，先是高烧了几日，后来说浑身乏力，不想去学校……最近忙着校庆，功课不紧，周书云便没再逼她。

　　况且，她马上也要转学了。

　　坐在前排的冯瑾也提起精神来，挺直脊背，望着幕布后面——等会，他的儿子就会从那里出来，再次亮相在大众面前。

　　“昨天，有个老婆婆给我一只苹果，小矮人你们快出来，这苹果太香太甜了，如此诱人，如此漂亮，我想留给你们吃……”

　　随着台词，路子明身着一袭公主裙，头戴假发，活跃在舞台中央，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拿着红苹果，四处寻找着小矮人。

　　底下观众数次捧腹大笑。

　　谁也没想到，这个白雪公主竟然是反串的，故事也被改成了喜剧……

　　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学生们都看向舞台，上千人的座椅安静了不少，无数双眼睛都聚集在舞台上，聚集在那几个演员上。

　　“不了，亲爱的姑娘，还是你吃吧！”

　　“不，小矮人，你们营养不良，就是因为太勤俭节约，才不长个，苹果还是留给你们……”

　　“我美丽的姑娘，快吃吧！”

　　最后，盛情难却的白雪公主，终于怀着感动的热泪吃下了那一口苹果。

　　咽下的瞬间，苹果从公主手里滑落，白雪公主一声“嚎叫”，倒在了地上。小矮人们慌了，有的给公主按压胸脯，有的使劲摇晃公主，都不能抢救过来……最后，一个小矮人甚至要上前做人工呼吸。

　　台下笑声爆棚。

　　“这节目还挺有意思，冯姐，那个是你儿子？”

　　“不，那不是，小熠等会才出来。”

　　“哈哈，蛮有意思的。”

　　座位中央，孟彤彤抓着徐子晴的手，笑得肚子疼：“啊啊啊亲了！不会真亲了吧？！”

　　“没。”

　　“你怎么知道没有？万一真亲了呢！”

　　徐子晴不作理会。

　　这种事情……想都不用想，有那个人在，谁都别想亲她哥。

　　她心神不宁，看看表，再次望向舞台……小矮人们正举行葬礼，接着，阮熠扮演的王子出来了……

　　台下一片尖叫。

　　阮熠一身王子服饰，头戴王冠，手拿宝剑，走向沉睡着的公主。

　　“李主任，这个是我儿子。”

　　“哦哦……刚才是不是还领奖来着？长得真俊，跟你年轻时真像！”

　　“说笑了。”

　　“哎呀，学习又好长得又帅，还有表演细胞，你们说说，有这种儿子是不是做梦都在笑？冯姐你可得好好培养啊，说不定将来走个演员也不错。”

　　冯瑾闻言，不屑地笑笑：“这也就闹着玩而已，孩子嘛，上不了台面的，还是给我安心学习吧。”

　　舞台上，王子向公主走去，跪在地上，看着公主的睡颜。

　　台下的尖叫声越来越响亮。

　　冯瑾旁边的女同事又问：“那躺在地上的谁呀，也是小熠的同学么？”

　　冯瑾望着台上，漫不经心点了下头。

　　“挺有灵气的，我看是个好苗子，蛮帅气的小伙儿。”

　　冯瑾装没听到，不再说话。

　　王子低下头，轻轻吻在公主嘴唇上。

　　“哇——！！！”

　　“卧槽真亲啊，逆天了逆天了！”

　　“喂喂，大惊小怪什么，不都是众所周知的事了吗？”

　　底下彻底炸了锅。

　　女同事兴奋地叫起来：“哇，现在的孩子真豁得出去，小熠太可以了！哎呀冯姐别那么严肃呀，学校就得有点活泼气氛才好！”

　　冯瑾面色不动，但落在扶手上的手青筋都快爆了起来，瞳孔瞬间收缩盯着台上。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阮熠……在干什么！

　　这种小话剧，也就是个娱乐，真戏都可以假做，还可以借位，谁让他假戏真做的！

　　一瞬间，她好不容易忘却的，那个傍晚时分隔着落地窗在自家院子里看到的一幕……掉落在地上的饭菜味又恶心地冲了上来，直顶胃口。

　　冯瑾只好强撑着假笑。

　　公主醒了，拥住王子，在他的耳边低语：“谢谢你，让我活了。”

　　攀在路子明背上的那只手，不露痕迹地用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