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紫石水晶

91、第九十一章

　　萧祁倚靠在洞开的窗扇前，望着外面寂静的夜空，让冷冽的寒风平息着自己激越澎湃的心。
　　曾经，他试图用尽所有的方法来反抗和嘲笑强加于他的一切，但到最后才发现自己早已越陷越深。现在，既然他已经知道弇哥哥还活着，那么就洒脱地抛开心中曾经痛恨的一切，去尽力完成弇哥哥对他的期许吧！
　　他心中积压多年的阴霾豁然消散，此刻窗外那点点的灯火，都在冬夜里散发着温暖的光。
　　“来人！”萧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高声唤道。
　　一直守在书房外面的刘公公，在听到他的召唤后急匆匆地推门进屋，他先是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室内，而后躬身道：“太子殿下，您有何吩咐？”
　　萧祁将面前的窗扇关上，回身道：“找两个人抬上这些天本王代父皇批阅的奏折，我们现在去父皇的寝宫看看。”
　　刘公公闻言，惊异地抬头看了一眼一脸喜色的萧祁，而后回道：“是！”
　　自从萧乾安醒来之后，他的寝殿周围便被影阁的人严密保护了起来。
　　林福严格按照时间，将云惜月给他的解药细心地喂萧乾安服下，再结合云惜月留下的食补方子，给萧乾安喂了一些粥，眼看到了晚上，萧乾安的气色竟慢慢地好了起来。
　　林福又喂萧乾安喝了几口粥后，扶着他倚靠在靠枕上。
　　萧乾安看着床帐上那精致的飞龙纹，默然道：“林福，你把朕昏迷的这些天的一切事情一一报来，不得有丝毫的隐瞒。”
　　林福想起玉清璘临走时，一再告诫他不要把他还活着的消息告诉皇上，所以他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一五一十地将这段时间内的信息告诉了萧乾安。
　　萧乾安听完后，颇为诧异地问道：“你是说有人请蓥楚国的圣女来为朕解的毒？”
　　“那位圣女大人是这样说的。”
　　“那她可告诉你是谁请的她？”
　　“这个······圣女大人倒是没有说。”
　　萧乾安目光幽深地喃喃道：“蓥楚国神秘的圣女到底是谁请来的呢？”
　　“陛下，荣妃现下怎么处置？”林福不想让他过多地纠结在那个问题上，连忙岔开话题问道。
　　萧乾安目光恨恨地说道：“朕既然已经醒过来了，自是不会任由那个毒妇再这般作恶下去，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名影阁护卫装扮的太监走到林福身边，低声对他耳语了几句。
　　林福听闻，连忙道：“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萧乾安一皱眉，冷然道：“他这个时辰来这里干什么？”
　　林福回道：“太子殿下是给陛下送这段时间批阅的奏折的。”
　　“哦？”萧乾安目光幽深地说道，“让他进来吧！”
　　片刻间，那名太监带着萧祁进屋，他们身后则跟着两名吃力抬着一箱奏折的太监。
　　萧乾安虚弱地倚靠在床头，先着重地看了看萧祁身边的大箱笼，这才有气无力地问道：“你这是何意？”
　　萧祁一本正经地跪在地上行礼，回道：“父皇，自从儿臣当年看到永延殿的大火之后，就大病了一场，自此以后便整日里浑浑噩噩的。前些天，儿臣忽然梦到了弇哥哥。”
　　林福猛然间听到萧弇的名字，心里下意识地一惊，他悄悄抬眸看了一眼不动如山的萧乾安，又垂眸静静地站立在一旁。
　　萧祁跪在地上继续说道：“儿臣梦到弇哥哥狠狠地训斥了儿臣，说儿臣这些年虚度光阴，不知道替父皇分忧解难，竟让父皇操劳至病倒昏迷，儿臣在梦中羞愧难当，并向弇哥哥保证，以后定会竭尽全力辅佐父皇，弇哥哥这才放了心。儿臣醒来后，只感觉灵台清明，做事竟也不似以前那般糊涂了。”
　　“哦？是吗？”萧乾安目光幽幽地问道，“祁儿，你弇哥哥在梦中还说了什么？”
　　“弇哥哥说让儿臣照顾好父皇，然后儿臣就醒了。”萧祁目光清明地说道，“父皇，儿臣把您昏迷的这些日子里积压的奏折全都分门别类整理了一番，如果父皇您没有精力，要不儿臣就念给您听吧！”
　　萧乾安欣慰地一笑，稍稍坐直了身体，说道：“祁儿，你做的很好，父皇现在精神实在是有些不济，今天你就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来给父皇讲解你批阅的这些奏折，行吗？”
　　“好！”萧祁稽首道，“父皇今夜好好安歇，儿臣明日再来。”说完，便不卑不亢地走了出去。
　　萧乾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时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福看着像是变了一个人的萧祁离开，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陛下，这······太子殿下的转变也太大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萧乾安目光幽深地一笑，道：“朕这个儿子，从小就有一项惊人的天赋，那就是过目不忘。这些年他有意收敛锋芒装疯卖傻，想不到竟是为了弇儿。唉！朕以前呵斥他，很多时候都是在敲打他那个不安分的母妃啊！”
　　“陛下，您这次能逢凶化吉，三殿下功不可没，前些天三殿下的人已经查出，陛下这次中毒竟与荣妃娘娘有关。”
　　“除了她，也没有其他人敢如此行事了。”萧乾安冷笑一声道，“这件事朕心中有数，为防她狗急跳墙，你带一队人马去下旨，务必不要走漏风声！”
　　林福躬身问道：“陛下，那太子殿下如何处置？”
　　“既然他今夜前来就是为了撇清此事与他的关系，那么朕就再给他一次机会。你派人盯紧他，如果他安安分分地做他的太子便罢，如果他不老实的话，就一并拿下。”
　　“是，老奴遵旨！”
　　当天晚上，荣妃娘娘宫内传出短暂的动静后，就一切归于平静。
　　当天晚上，兵部户部几个不起眼的职位上，悄悄地撤换了几个人，那几个人打着快到年节的旗号拉拢官员在酒楼里阿谀奉承攀附拍马，是以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当天晚上，有几拨宫女太监想尽办法出宫传递消息，全都悄无声息地失踪在宫内各处。
　　当天晚上，破败冷清的冷宫里，忽然隐隐约约传出几声凄厉的叫骂声，一些探头探脑的宫人在看到冷宫门外那脸色森冷的侍卫后，便连忙收回了探究的目光。
　　当天晚上，刘公公陪着太子殿下在冷宫外喝了半夜的冷风。最后，他看着太子殿下一脸平静地对着冷宫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而后绝然离去。
　　当天晚上，当云惜月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乐呵呵地看着属于这个时代的趣闻杂谈时，被人很没有眼色地敲开了窗子。
　　云惜月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书，打开窗户看着一脸不悦的程睿，奇道：“睿云，你这是怎么了？”
　　程睿一指她的屋顶，不情愿地说道：“有人半夜喝多了，现在正在你的屋顶上呢！”
　　“谁喝多了？”云惜月继续嗑着瓜子问。
　　“还能有谁！”程睿趴在窗台上，无所谓地笑道，“要不我派人将他扔出去？”
　　云惜月终于明白他说的是谁，她扔下手中的瓜子，急忙冲出了门外。
　　春绿连忙跟在云惜月身后，随着她一起来到屋外。
　　程睿看着云惜月匆忙离开的背影，气愤地探身抓过一把桌上她吃剩下的瓜子，恶狠狠地嗑了起来。
　　夏红见状，连忙为他倒了一杯热茶。
　　青黛垂眸遮住眼底的神色，而后到衣柜中找了一件厚实的披风，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出屋子。
　　云惜月纵身跃到屋顶，一眼便看见了一身黑衣的玉清璘。只见他脸颊喝得通红，正闭着眼睛在屋顶上呼呼大睡，屋顶还未融化的积雪扑了他一头一脸，而他身上却连一件狐裘披风都没有。
　　云惜月心头忽起一阵怒火，她脸色铁青地看了看周围，高声喝道：“麦冬，你死哪儿去了？”
　　一里地院墙外的麦冬，在听到云惜月那含着内力的怒喝后，往墙角的深处缩了缩——少夫人啊少夫人，今夜少爷喝得酩酊大醉，一言不发地跑到您的屋顶上，此时我若不识趣地出现，回去后肯定会被少爷打死的，所以您就原谅则个，少爷今晚就拜托您照顾啦！
　　云惜月在房顶上喝了半天冷风，见没有人出现，怒火中烧地扭头就走，“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冻死你算了。”
　　玉清璘不等她转身，一把攥住她的裙角，低声泣道：“娘，求您别离开，弇儿······弇儿想您了。”
　　云惜月的脚底一打滑，差点从房顶上摔下来——玉清璘，你特喵的是不是故意的，这是你第二次叫我娘了，我就这么像你娘吗？
　　她看着喝得神志不清的玉清璘，猛地一下扬起手刀，想要把自己的裙角给削下来，不过在看到玉清璘那有些发青的嘴唇时，终是唤道：“来人，把偏房收拾一下，把这个人抬到偏房去。”
　　“是！”
　　九枭军护卫领命后，分几拨人开始忙碌起来。因为玉清璘抓着她的裙角怎么都不肯松手，云惜月只好面色不善地和他一起来到偏房。
　　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坐在床前的云惜月一手端着醒酒汤，一手打向玉清璘还攥着她裙角的手，“玉清璘，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玉清璘迷迷糊糊中一把抓住她的手，闭着眼睛流泪道：“娘，荣妃被褫夺封号，已经打入冷宫了，您······开心吗？”
　　“娘，这么多年我痛恨父皇，可他终究是我的父皇，孩儿不能为您报仇啊！”
　　“娘，您喜欢梅花，所以孩儿创立的影阁标志，就是一朵很漂亮的五瓣梅呢！”
　　“娘，小时候您常常给我讲辽阔自由的大漠，还答应带我回去看看，您为什么食言啊！”
　　“娘，娘······”
　　云惜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发地给他灌了几口醒酒汤。
　　玉清璘，曾经的你我皆负重前行，但愿从此以后，我们都能抛下肩上的重担，不畏前行才是。
　　她用热水简单地替他洗漱了一下，又细心地为他擦干头脸，将他有些潮湿的外袍脱下，替他掖好厚实的棉被后，这才走出去并轻轻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