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紫石水晶

171、第一百七十一章

　　春天终于来临，干枯的树枝上仿佛一夜之间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嫩绿色的嫩芽，那盎然的勃勃生机让人心中重燃对生活的希望。
　　程睿的身上穿着一袭亮眼的绿银相间的长袍，他端坐在璇玑楼书房的窗前，手中拿着一卷书认真地看着。窗外青翠的柳枝随风舞动，却不及窗内那人十分之一的明艳动人。热辣辣的阳光照耀着大地，树上的鸟儿啁啾不休，不远处的池水送来了阵阵清爽的微风，吹拂着男子额前黑亮的碎发。
　　云惜月站在书房门口，痴痴地看着嘴角微微带着笑意，眼神温柔得让人沉醉的男子，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惊扰了他。
　　“月儿，来！”男子察觉到了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云惜月不知为何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她唇角边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欢快地走到他身边坐下，拉住他的手，说道：“睿哥哥，你饿不饿？要不我们去吃饭吧！”
　　程睿微微一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长发，温柔地说道：“月儿，厨房里有我给你准备的葱醋鸡和荷包里脊，你快去吃吧！”
　　“你呢？我们一块儿去吃吧！”云惜月拉着他的手撒娇道。
　　“我不饿，你一个人去吧！”
　　“睿哥哥，你忘记了吗？小时候你经常从祈州跑到璇玑宫来看我，每当我被母亲和帝师责罚时，你总会偷偷给我送饭。在惩戒室里，你总是抱着怕黑的我，给我讲一些笑话逗我开心，这些你都还记得吗？”云惜月紧紧地盯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是吗？”男子望着她，唇角含笑地认真听她说话。
　　“睿哥哥，你忘记了吗？小时候的你曾经向我承诺过，说你会在我身边照顾我一辈子的。”云惜月拉着他的手越收越紧，心里却越来越恐慌。
　　程睿望着她，深邃的瞳眸中除了无尽的深情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痛，可就是这微乎其微的一丝悲痛，忽然让云惜月意识到了什么，一阵剧痛袭上她的心头，她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颤抖的双手将他的一只手紧紧握在掌心，无助地问道：“睿哥哥，你不要月儿了吗？”
　　程睿轻轻一叹，温柔地将嚎啕大哭的她揽在怀中，一只手将她的双手拉到自己的脸颊旁，温柔地叮嘱道：“月儿，你现在已经是当娘的人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孩子气了，你以后要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知道吗？”
　　“我不！”云惜月揪住他的前襟，扑到他的怀中哭道，“睿哥哥，你不要走！我什么都不会，还需要你在我身旁帮助我呢！”
　　程睿紧紧地抱着她，轻叹道：“月儿，睿哥哥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好好照顾孩子，睿哥哥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睿哥哥，你不要走，你不要走！”云惜月痛哭着，唇边溢出的鲜血滴落在男子那翠绿的衣衫上，令那夺目的颜色更加地触目惊心。
　　程睿咬破唇角，狠心地将云惜月推开，眼神坚定地说道：“月儿，这一世我们无缘，下一世我们再做夫妻吧！”说完，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推出了房间。
　　云惜月在门外疯狂地捶门，呼喊道：“睿哥哥，你开门，你快点开门啊！”
　　程睿隔着门望着外面的云惜月，从怀中拿出云惜月亲手给他绣的锦帕，轻轻地摸了摸上面绣的小冬瓜，眼神痴恋地望着门上那道倩影，渐渐消失在窗外的光影之中······
　　一道温柔而坚定的声音散在和煦的风中，亦如那人消失在光芒中的身影——“月儿，你快回去吧！”

　　云惜月猛地睁开眼睛，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熟悉的紫色幔帐，头脑中一片空白。
　　屋内只燃着一盏锦灯，昏黄的烛光里，一切都显得无比地静默和殇冷。
　　她慢慢地坐起身，半倚在床头，隔着半透明的紫色绣金纹幔帐，默默地看着那盏微微摇曳的锦灯。
　　耳边好似还回响着那人温柔的声音，脸颊边却早已没有了那人掌心的温度。
　　一切都来不及，来不及与他告别，来不及向他表明心意，来不及为他生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更来不及与他相携一生······
　　悔恨的泪水自眼角流下，伤恸的气息包裹着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谁之叹？谁之痛？谁之殇？谁之过？原来真正经历过一次才能明白，所有的痛苦都留给了活着的那个人啊！
　　面向崖边的一扇窗突然被人打开，云惜月坐在床头未动。她透过半透明的床帐，看着那人轻车熟路地跃到屋内，看着他轻车熟路地将身上带着寒霜的披风脱下挂在一边，看着他轻车熟路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一口气喝下，看着他轻车熟路地走到床边撩开床帐伸手就想抱她······
　　那人猛然间抬头，在看到坐在床上无声看着他的云惜月时，撩着床帐的手一僵，他一愣神后狂喜道：“月儿，你终于醒过来了！”
　　云惜月心情复杂地看着他脸上掩饰不住的喜色，默然问道：“我睡了多久？”
　　玉清璘抿了抿唇，将两旁的床帐挂好，站在她面前局促不安地说道：“一······一个月！”
　　“孩子呢？”
　　“孩子平安无事，现在已经满一个月了，她······很漂亮，像你！”
　　“你见过她了？”云惜月疑惑地问道。
　　玉清璘有些手足无措地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嗯！我是偷偷去看她的，她一直都很乖，不怎么闹人。”
　　云惜月怅然地一叹，眼神平静无波地说道：“玉清璘，你走吧！不管是被逼无奈，还是自愿，我们都已经做出了各自的选择。从你为我写下休书的那一刻，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已经结束了，往后的日子里，我们各自安好吧！”
　　“月儿，我······”玉清璘急于想解释什么，但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也许，在他一人孤寂地坐在御书房，提笔写下给慕容邀月的休书时，就已经狠心斩断了与她之间的情缘。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给了她希望，用那枚刻着两个人名字的白玉簪，重新打开了她一度冰封的心。他给了她美好的承诺，夜半时分带她到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潜龙谷看美丽的流星，更为她补上迟了三年的合卺酒，让她对他彻底地敞开了心扉。
　　可如今，一纸休书化为一把利剑，斩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羁绊。她怀着他的孩子，愤怒地将他给她的休书化为齑粉，愤而嫁给他人，又痛苦地看着那人为了救她而死。
　　玉清璘悲痛地闭上了眼睛——这种种的一切，又何尝不是他的过错？他用自己的手，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推开，他又有何脸面为自己辩解呢？
　　他抬手抚着自己绞痛的心口，看着面容一片死寂的云惜月，默然道：“月儿，我······走了，你好好调养身体，保重！”说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憔悴不堪的云惜月，转身走到窗边跃下。
　　屋里又恢复了平静，云惜月呆呆地坐了半天，轻轻擦去脸上不知不觉流下的泪水后，便起身艰难地走进洗漱间简单地梳洗了一番。
　　她从衣柜中拿出一件厚实的狐裘披风穿上，然后就走出了房门。
　　一阵寒风刮过，她不胜凄凉地裹紧身上的披风，一步一步地向孩子所在的房间走去。
　　屋内，春绿和一名奶娘歪在软榻边打盹，而小小的摇篮里，那个小小的人儿正在熟睡。
　　云惜月站在摇篮边看了许久，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满身都是奶香味的婴儿抱在怀中。婴儿哼唧了几声，许是听到了熟悉的母亲的心跳声，便依偎在母亲怀中沉沉睡去。
　　云惜月抱着小小的软软的孩子，泪水一滴滴没入她那小小的包裹中······
　　这孩子她生下来匆匆见了一面之后，便离开了她的身边，而她死里逃生昏迷了一个月后，再次见到这个小小的婴儿，内心中那种与生俱来的母爱被彻底地激发了出来。那一刻，她觉得这个小小的人儿是她的全部希望，为了她，她能毫不犹豫地与全世界为敌。
　　她轻轻地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孩子黑亮的软发上，觉得自己此刻已经拥有了全世界，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母爱吧！
　　孩子现在明显比刚刚出生时胖了很多，一头黑亮的胎发也比刚出生时长长了不少，淡淡的眉毛弯弯的，眉间和她一样长着一颗朱砂痣，眼睛即使没有睁开也能看出一点都不小，小巧可爱的鼻子，嘴巴微微地撅着。
　　云惜月用嘴唇轻轻吻了吻孩子光滑柔软的脸颊，而那个正在沉睡的小人儿忽然给了她一个甜甜的笑容。
　　云惜月看得一呆，那一刻，她觉得女儿的笑容，是这世上最灿烂最明艳最美丽的花朵。
　　她用微微颤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女儿娇嫩的脸颊，伤痕累累的心顿时柔软成一片。
　　孩子啊！我们母女两人能活下来实属不易，以后母亲一定会好好地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