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紫石水晶

167、第一百六十七章

　　被押在一旁的程睿看出云惜月有些不对劲，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却被那些杀手恶狠狠地压在地上。
　　围在云惜月周围的黑衣人渐渐察觉出了异常，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后，几个人便持剑试探着走到她身边，见她仍旧一动不动，便快速上前夺走她手中的紫玉丛云剑，然后将早已力竭的她押着跪倒在地。
　　“月儿！”
　　程睿被压得动弹不得，他此刻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那是他捧在心尖上犹如谪仙一般的月儿啊，何时受到过这等折辱？
　　慕容明珠看到云惜月终于被制伏了，得意洋洋地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身狼狈浑身是血的云惜月，讥笑道：“高高在上的圣女大人，你可曾想过自己还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云惜月额前早已被汗水血水浸透的头发垂在眼前，让她此刻看起来煞气十足，她死死地盯着面容有些扭曲的慕容明珠，觉得她此刻看起来异常地陌生。
　　也许是云惜月眼中那三分讥笑五分不屑两分可悲的目光深深地刺痛了慕容明珠，她恼羞成怒地提脚踹向跪在地上的云惜月，怒骂道：“不知廉耻的贱货，谁允许你这样看我的？”
　　她的话音未落，脚腕就被挣脱了一只手的云惜月给紧紧地攥住了。
　　慕容明珠一愣，她看着眸中好似一片血海的云惜月，忽然觉得自己被攥住的脚腕处升腾起一阵瞬间流过她四肢百骸的寒意，这让她一阵阵地恐惧和后怕。
　　“快放开！”云惜月身后那名被挣脱的杀手，一边恶狠狠地踢打着云惜月的背，一边叱骂道。
　　就在当下情形一时僵持不下的时候，慕容明珠的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那只干枯瘦削的手准确无误地扼住她的咽喉，而后一个让她唯恐避之不及的声音随即响起——“住手！”
　　那些杀手见自家公主被人擒住，全都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云惜月听到那个声音之后，浑身提着的最后一丝力气一松，然后摇摇晃晃地向地上倒去，被一名赶到的九枭军接住。
　　天机老人心疼地看了一眼瘫在地上浑身是血的云惜月，而后面无表情地在慕容明珠耳边说道：“二公主，虽然你的身份尊贵，但在圣女面前还是尊卑有序，你现在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老朽杀了你并无不妥，所以，你还是到地下给月大将军赔罪吧！”说完，他五指一收，掌间立马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慕容明珠惊恐地瞪大双眼，她看着地上目光悲悯的云惜月，不甘地合上了眼睛。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慕容明珠眨眼间便暴毙在人人尊崇的天机老人手中，而那个看起来异常瘦小的耄耋老人，此刻眼中毫无波澜，他将手中的尸首随意一抛，走到云惜月面前一把抓起她的腕脉，随即他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那些杀手一个不留，尽诛！”
　　“是！”
　　不知何时，那些黑衣杀手的身边围了众多的九枭军，那些九枭军领命后，干净利落地将慕容明珠带来的那些杀手尽数诛杀。
　　程睿被九枭军救下后，顾不上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连滚带爬地来到云惜月身边，看着正在把脉的天机老人，焦急地问道：“帝师，月儿她怎么样了？”
　　天机老人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气若游丝的云惜月，皱眉问道：“圣女，您······”
　　云惜月满怀歉意地看着他，无力地说道：“帝师，对不起，月儿要辜负您了！”
　　天机老人垂眸看了一眼她身上淋漓的鲜血，然后一把将她抱起，几步走进云惜月刚刚乘坐的马车内。
　　程睿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他跟随着天机老人走进马车，但刚刚走进马车里，就被马车内浓重的血气惊得一愣，“帝师，月儿她这是怎么了？”
　　天机老人将云惜月平放在早已被血染透的被褥间，看着满脸疑惑的程睿，沉声说道：“程首领，您的伤如果不要紧的话，就先用内力帮圣女止血，老朽还有要事要办！”
　　“月儿她······”程睿看着脸色凝重的天机老人，不安地问道。
　　早已过耄耋之年的老人额前竟满是密密麻麻的冷汗，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声音中竟透一丝明显的颤抖和恐慌，“圣女是产后血崩，得此症者必死无疑！”
　　“什么？”程睿差点瘫倒在地，他看向气息越来越微弱的云惜月，连忙打起精神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边，将手轻轻放在她的小腹上，调动内息为她疗伤。直到此时他才发现，云惜月的衣裙上早已被鲜血染红，就连她脚下的鞋子都已经被鲜血染透了。
　　他看着脸色白得几乎透明的云惜月，为她疗伤的手都有些颤抖——月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天机老人先给云惜月喂下一枚翠绿色的药丸，然后从怀中拿出一个青瓷小碗，往里面倒了一些干净的水，在里面放入一颗透明的玉珠后，用银针刺破云惜月的指尖，将一滴血挤在碗中，然后便走出了马车外。
　　此时，马车外的厮杀已经停止，九枭军正在有条不紊地处理着那些黑衣杀手的尸首。
　　天机老人端着小碗，含着内力下令道：“九枭军听令，所有人列队上前！”
　　马车内，程睿一边为云惜月输送内力，一边流下自责的泪水。
　　天机老人刚才的话像一记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他脑中，他的月儿为何要经历这种无休无止的磨难？为什么他不能代替她去受这些苦？为什么他每次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受罪？以前的他无能为力，现在他以为他能够保护她，却没有想到老天一样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一滴泪水滴在云惜月的手上，她微微地动了动，而后艰难地睁开眼睛，安慰他道：“睿······睿哥哥，别难过，替我照顾好孩子，我······”
　　“月儿，”程睿眼含泪水，难过地说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云惜月拉住他温暖的手，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身为现代人的她，是知道产后大出血的危害的，哪怕是在医疗水平先进的现代，如果产妇遇到产后大出血，也很难救回来，更何况是在这医术落后的古代，所以这次她真的是难逃一劫了，也许她已经生下了孩子，可以毫无遗憾地离开了······
　　很快，天机老人端着小碗愁眉不展地走进马车。
　　“圣女，您的血统在蓥楚国属于非常古老的一脉，所以老朽竟没有在九枭军中找到与您相配的。”
　　云惜月虚弱地睁开眼睛，她看着一脸懊恼的天机老人，心中讶异他竟会类似现代的血型相配技术，这些他当年可是没有教过慕容邀月呢！
　　天机老人此时无比地焦急，如果圣女的身体得不到相配血液的补充的话，他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圣女的。
　　“我来！”正在为云惜月输送内力的程睿说道，“帝师，您试一下我的血液，看能不能与月儿相配。”
　　天机老人微微一挑眉，便拿起银针在程睿的指尖上一刺，鲜红的一滴血便滴进他手中端着的碗中。那青瓷碗中，一滴鲜血附着在一枚玉珠上，而程睿的那滴血缓缓地靠近玉珠，很快便吸附在玉珠上，然后渐渐与玉珠上的那滴血融为一体。
　　天机老人眉头微微一松，而后神色肃穆地说道：“程首领，目前只有你的血液与圣女相配，但圣女现在的情况危急，她几乎是已经濒临死亡之境了，所以要救圣女，唯有将你全身的血液都渡给圣女，也就是以你的性命来换取圣女的性命，你真的愿意吗？”
　　“不，我不愿意！”云惜月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一脸决然的程睿，气若游丝地拒绝道，“睿哥哥，我不愿意！”
　　“我愿意！”程睿不去看云惜月乞求的目光，坚定地对天机老人说道，“帝师，为了救月儿，我愿做任何事！”
　　“不！”云惜月崩溃地拉住他的手，泪水从她眼角不断地滴落。
　　程睿握住云惜月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温情地说道：“月儿，这一世你过得太苦，我曾在心中发过誓，会用生命来守护你，以后你就好好地为自己而活吧！”
　　“不、不要！”云惜月挣扎着想起身，却在喷出一口血之后，无力地倒了下去。
　　程睿怜惜地扶着云惜月躺下，看她的状态越来越差，转身坚定地对天机老人说道：“帝师，月儿已经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我们开始吧！”
　　“睿哥哥，我求求你，不要啊！”躺着的云惜月无力地哭泣道。
　　程睿实在是不忍心看到云惜月那悲痛的表情，便看向一旁默然而立的天机老人，说道：“帝师，开始吧！”
　　天机老人深深地一叹，将程睿扶躺在云惜月身边，然后将他手腕间的衣袖高高地挽起。
　　云惜月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程睿，默默地流着泪······
　　程睿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在云惜月额间，温柔地说道：“月儿，别哭！”
　　眼前的她是他深爱多年的女子，是他眷恋一生无比珍惜的女子，更是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女子啊！
　　此刻，近在眼前的彼此，却即将踏上这世间最遥远的距离。阴阳相隔、生离死别，是多少人穷其一生都参悟不了的难题。为了她，他选择先离开，也许真正自私的人是他，他已经把所有的痛苦，都留给了他最不想伤害的她了啊！
　　云惜月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努力想看清身边挚爱的人，却觉得那人含笑的容颜怎么都看不清；她努力想拉住那人温暖的手，却觉得自己在慢慢堕入黑暗的深渊中······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眸中那浓浓的伤恸化作一滴血泪缓缓流下······
　　天机老人见状暗呼大事不妙，他急忙用一把消过毒的匕首划开程睿的右手腕脉，而后运功将程睿腕间喷涌而出的血液引至云惜月腕脉的血管处。
　　看到云惜月眼角那滴鲜红的血泪时，程睿心中忽然顿悟了。
　　那一刻，他读懂了云惜月眸中那份他看不懂的感情；
　　那一刻，他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拭去云惜月眼角那滴血泪，然后将自己冰凉的唇印在她眉间的朱砂痣。
　　月儿，谢谢你爱过我！
　　月儿，这一世我来过，陪你走过，我已知足！
　　月儿，不要悲伤，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但脑中的画面却越来越清晰。
　　那是，小小的女童抱着雪白的小猫，一脸喜色的模样；
　　那是，小小的女孩缩在他怀中，委屈得大哭的模样；
　　那是，长身玉立却陌生容貌的她，站在街角向他伸出手的模样；
　　那是，易容成丑陋女子的她，坐在车辕上一脸开怀大笑的模样；
　　那是，穿着龙凤喜服的她，躲在房屋角落里对他笑靥如花的模样；
　　那是，挽着他的手臂一脸灿烂笑容的她，与他徜徉望日葵花海的模样······
　　异常凶险的一夜终于过去了，程睿将身上的血液都输送给了云惜月，而天机老人更是耗费了自己三十年的功力，这才堪堪保住了云惜月的一条命。
　　一夜之间，天机老人的须发更是白了几分。他看着马车内相拥却天人永隔的两个人，也忍不住老泪纵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