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紫石水晶

166、第一百六十六章

　　深沉的夜色里，荒芜一人的官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春绿将孩子小小的包裹系在自己胸前，再用厚实的狐裘替她遮住冷冽的寒风，稳婆和夏红秋黄冬白护在她的周围。几个人时不时地听一下后面的动静，而后不断地催马前行。
　　忽然，她们前方的远处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几人看看四周毫无躲身之处，心里俱都不由得一惊——前方来的是什么人？不会是慕容明珠派来堵截她们的杀手吧！
　　那伙人急匆匆地自官道而来，春绿她们几人避无可避，不过当她们看清那伙人的领头之人时，浑身的戒备之力顿时一松，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帝师，帝师！”春绿紧紧地抱着孩子，执缰绳的手都有些颤抖，带着哭腔大老远地喊道。
　　天机老人老早就看到了春绿她们，他带着一队九枭军来到她们近前，看着她们几个人，皱眉问道：“怎么就你们几个人？圣女呢？”
　　春绿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将怀中那沉睡中的小小婴儿露出，道：“帝师，圣女在回来的路上，遭到了二公主派来的杀手的陷害，早产生下了王女，圣女为了掩护王女离开，带着剩下的九枭军拦住了二公主和那些杀手们。”
　　天机老人看了一眼那小小的孩子，面对如此的变故，孩子只是沉沉地睡着，并没有哭闹。
　　他颇为赞许地将孩子重新包进狐裘中，急声问道：“对方有多少人？”
　　青黛回道：“百人之上！”
　　天机老人回头吩咐道：“九枭军听令，一半人护送王女回璇玑宫，剩下的一半人随我前去营救圣女！”说完，他当先一人策马冲进了黑暗中。
　　春绿看着天机老人和九枭军离去的背影，含泪道：“圣女，希望您能撑到帝师赶到的那一刻吧！”
　　夏红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道：“春绿，圣女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云惜月执剑护在马车前，却有些脱力地跌坐在车辕上，她看着剩余的几个九枭军护卫在拼命抵抗，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支援他们，但却无力地靠在车门上。执剑的手在不停地颤抖，没有人知道，她身上那件黑色披风的下摆，早已经被鲜红的血液染透。
　　抱臂看了半天戏的慕容明珠冷笑一声，抬手一指马车上的云惜月，喝道：“拿下她！”
　　程睿目光一凛，一脚踢在身旁一个拿剑的护卫腿弯上，那护卫冷不防挨了一下，一个重心不稳便向前倒去，程睿顺势脚尖一踢，那护卫手中的剑便向空中飞去，刹那间落下后，便割断了绑住程睿的绳索，程睿顺手接过那把剑，非常利落地砍翻了身旁几个黑衣人。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那些黑衣人反应过来之后，连忙重重护在慕容明珠的身边。
　　慕容明珠看着缠斗中的程睿，急声吩咐道：“莫要伤他性命！”
　　程睿一剑刺翻一个黑衣人后，非常厌恶地看了一眼慕容明珠，执剑毫不犹豫地向她冲去。
　　正在暗中调息的云惜月见状，艰难地站起身想去支援他，却还是无力地倒在原地。
　　那一刻，她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青黛一边与黑衣人缠斗，一边注意着云惜月的一举一动，当她看到越来越多的黑衣人穿过寥寥几人的九枭军护卫扑向马车上的云惜月时，她回转身一鞭横扫过去，冲在最前方的几名黑衣人惨叫着跌了出去。
　　她一个跃身纵到云惜月身边，眼角瞥见云惜月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惊声问道：“月姐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云惜月跌坐在马车上，抬手一剑刺中一个扑上来的黑衣人，对护在她身前的青黛传音道，“青黛，这些黑衣人太难缠了，擒贼先擒王，你去帮程睿一把，务必将慕容明珠拿下！”
　　“那你呢？”
　　“我还能应付，你们的行动一定要快！”
　　“好！月姐姐，你一定要小心啊！”
　　青黛一鞭扫向一个黑衣人的胸前，那人堪堪躲过去之后，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青黛一鞭甩在脸上。那人惨叫着想要后退，却被青黛用长鞭卷起来扔向不断涌过来的黑衣人。几个黑衣人一时不妨被砸倒，青黛趁着这个空当，纵身跃向慕容明珠的身边。
　　云惜月拄着紫玉丛云剑，喘息着坐在血泊中，耳边是刀剑入肉时瘆人的惨叫声，眼前是犹如炼狱一般的血红世界，只是这所有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她颤抖着手，用锋利的剑锋在自己左臂上狠狠地划了一剑，剧烈的疼痛感成功地阻止了她想要昏倒的冲动。
　　她现在还不能倒下，不到最后一刻，她不能就这样毫无意义地倒下，因为她还有要保护的人，她还想再见一面自己刚刚生下来的孩子，虽然孩子现在正离她越来越远······
　　慕容明珠的身边，已经被黑衣人围得水泄不通，而拼力奋战的程睿和青黛，身上也多多少少挂了一些彩。
　　慕容明珠看那些黑衣人迟迟拿不下两个人，气急败坏地一指青黛，吼道：“快，快杀了那个贱婢！”
　　那些黑衣人领命后，便分出一部分人对青黛展开围攻。青黛的武功本属上乘，但架不住这么多身手高强的杀手们的致命杀招。
　　马车上的云惜月见状，急忙唤道：“程睿、青黛，你们快回来！”
　　刹那间，那让她痛悔的一幕，像定格画面一般出现在她眼前。
　　瞳眸深处，程睿被人一剑洞穿左小腿，他吃痛地单膝跪地，而后被数人刀架咽喉······
　　瞳孔深处，青黛被数名恼羞成怒的黑衣人持刀剑刺穿身体，她喷出一口鲜血，满怀歉意地看向马车上对她伸出手的云惜月······
　　云惜月难以置信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下马车。
　　周围对她刀剑相向的黑衣人，看着周身围绕着浓厚杀气的女子，俱都胆寒地一步步向后退去。他们这些人都是慕容明珠豢养的杀手，但是在蓥楚国，人人都对历代圣女心怀无比崇高的敬意，因为她们是国祚稳定的象征，更是人人不容侵犯的神祇。此时他们看着浑身浴血满身凛冽杀意、好似地狱修罗般的云惜月，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他们胆寒的惧意。
　　程睿半跪在地上，看着云惜月一步步缓慢走来，体会着她周身沉闷的气息，忽然忆起了去年他们在旭城皇宫里，目睹她在华凤公主的芳华殿里大开杀戒的那骇人的一幕。
　　“月儿······”他苍白着脸无力地唤道。
　　围在青黛身边的杀手见修罗般的云惜月走来，俱都惊慌地向一旁闪避，而终于支撑不住青黛，则顺势跪倒在了地上。
　　紧走一步跪倒在她面前的云惜月，扶着浑身是剑根本就倒不下去的青黛，痛苦地开口道：“青黛，对不起！”
　　青黛微微扯了一下嘴角，艰难地说道：“月姐姐，我不能照顾你了。”
　　两行清泪从云惜月沾着血迹的脸颊上流过，她透过密密麻麻的剑身，握住青黛冰冷的手，终于从她那复杂的目光中读懂了一切，她也终于想明白了以前想不通的事情。
　　她苦笑道：“青黛，是我辜负了你！”
　　青黛看着她那了然的目光，心中压抑的阴霾终于在那一刻释怀了，“月姐姐，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说完，便含笑溘然长逝。
　　云惜月闭了闭眼睛，良久之后，她艰难地站起身，握紧手中的紫玉丛云剑，猛然抬头看向黑衣人重重护卫着的慕容明珠。
　　慕容明珠心中一惊，心底陡然生出一种无边无际的恐惧感。
　　云惜月持剑而立，眼前已然是一片赤红的血色，身上渐渐流失的温度和生命力，她也感觉不到了，瞳眸中只有那张肖似她的脸。
　　“慕、容、明、珠！”
　　她从牙缝中冷冷地挤出这四个字，而后犹如厉鬼一般，纵身扑向重重护卫身后的慕容明珠。
　　慕容明珠被她那骇人的语气惊得一呆，回过神来之后，她看到从天而降的云惜月，肝胆俱裂地大叫道：“快，杀了她，杀了她！”
　　“月儿，小心！”被杀手们押着跪在地上的程睿吼道。
　　黑衣人得到慕容明珠的指令，齐齐向空中举刀，那闪着寒光的刀刃仿佛能割裂空气。
　　云惜月提气轻轻点在一把刀背上，闪身躲过刀剑丛林，纵身跃至黑衣人们的旁边，而后在黑衣人回过神之前提剑猛然一挥，几个人便惨叫着倒地。
　　那些黑衣杀手知道圣女武功高强，虽然刚刚生过孩子，但她的功力还是不容小觑，便一个个提起十二分的精神防守护卫。
　　还未再次出手，云惜月便拄剑单膝跪倒在地，紫玉丛云剑散发着冷冽的寒芒，将她满是汗水的脸衬托得异常苍白。
　　她对面那些严阵以待的杀手们一愣，他们当然知道圣女刚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弱，但······还不至于弱到无力还击的地步吧？
　　云惜月看着面前迟疑着不敢对她出手的黑衣人，唇角边扯出一抹苦笑，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的生命力此刻正在快速地流失，而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拼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