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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眼前血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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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长宁望着伏案昏睡的大哥,心道好在幼年学了两手拳脚,哥哥又对她毫无防备。若真放哥哥去了夷国,怕是很难不落前世的窠臼。
一旁立着的内侍见此情景暗道不妙,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扶太子去偏殿休息。”
内侍愣住不动。
“让你去就去,快去!”
周长宁唇角一弯,又道:“不,扶他去我房里歇着。你去看着,若太子醒来而我又不在,拦着他,千万不要让他出来。”
她又另寻了一个身量差不多的侍卫披着太子的衣服,命其先朝着太子殿方向走去再借机换装绕回来。
待做好一切,又亲见侍卫“太子”换了身衣服安全回来,周长宁才回房,望着昏睡的哥哥,在榻前踱步,她惊觉自己这低幼的手段似乎还不如十六岁的她……真是不计后果又不顾大局!
后面的事要怎么办呢?假太子只能诓过宫内往来侍卫,做出太子已离开韶华殿的假象,暂时洗脱自己藏匿太子的嫌疑,但不可能替太子为质。
就算现下她能一直撑到夷国使臣离开,可这毕竟是两国大事,就这么不了了之,难保对方不会有所动作,若因她一时之失导致彦国覆灭,倒还不如维持前世惨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不好!韶华殿里内侍和宫女向来都是轻手轻脚。
她慌忙出了屋子,背抵在雕花木门上,一时心跳如鼓。
来人正至门前,以冠束发,玄衣庄重,端的是冠冕堂皇,挑了一双凤眼笑着看她。
竟是周琮。
周长宁只觉那人眼里满是阴鸷。
——你就算知道了一切又怎样?证据呢?你那好哥哥周仪还是死了,他死了!真可惜,妹妹长得这么俊俏标致,还是要赴黄泉路。我竟有些舍不得,那就……留你全尸罢。
粉拳握得极紧,指节泛白。
太阳穴处隐隐跳动,她实在是没法克制自己的滔天恨意。
她太想手刃仇人,欲杀之而后快!
可他在这个当口过来,莫非……
周长宁尽力稳下心神,只要自己咬定不松口,周琮也不能奈她何,他并没有正当途径来知悉太子行踪,除非承认埋有眼线,但这决计不可能摆在明面上,他更不可能直接破门搜查。
她强压下心头痛恨,缓缓松开拳头。
良久,才昂起下巴,朝那人扯动嘴角,道:“见过二哥。”
“才几日不见,长宁妹妹竟又漂亮了。”周琮打量着周长宁的小动作。
往日因着几句漂亮话,她竟把周琮当做好人,与他相处也算融洽,知人知面不知心,如今她只觉一阵恶寒。
时刻惦记着身后房内的太子哥哥,她担心自己会露出端倪让周琮钻了空子,只能表示请他去前厅坐坐。
周琮欣然答应,却没转身向回廊出口走去,只从她身侧绕到另一侧,蹲下身,扯出了夹在门缝中的一片裙角。
……若他动作再大一分,门就开了!
周琮起身无言,负手朝着前厅走去。
周长宁头皮发麻,欲跟着上前,发觉自己腿软得厉害。
及至前厅,她才将悬至喉头的心略向下放了放。
却见周琮弯腰捡起倒落在地的青铜酒盏,嗅了嗅。
糟糕!这人知道自己不能饮酒……
周琮将酒盏轻置于案上,转而抚着一侧盛放酒液的釜瓶,道:“这一大早的,长宁妹妹有客?”
不待得到回应,他又指着东向主位。
凌乱的蒲团昭示着不久前正有人坐过,周长宁又是一惊。
周琮望着她,缓缓吐出几个字:“还是位贵客。”
论身份,彦国上下除了文公、太子和眼前这人,再无比周长宁身份尊贵之人。况且若无要事,文公不可能纡尊降贵来韶华殿。她的贵客只能是太子。
她深吸一口气,故作娇嗔道:“二哥莫提了,今晨太子哥哥来过,我与他生了些龃龉,盏都给摔了,气得可不轻。”
周琮俯身,伸手把玩着自她额上掉落的一缕碎发,替她别在耳后,柔声道:“太子不久便要离开,恐怕顾不上你,你同他生气可不值当。”
五腑俱裂的痛感涌上周长宁心头,厌恶感和恨意翻滚,这人给她灌下毒酒前也做了方才的动作。
没来得及躲闪,只见对方又从袖袋里摸出一只油纸包,递向她:“三合斋的薄荷紫苏梅,你不是总嚷嚷着想吃,二哥给你带过来了。”
她强行平复心绪,伸手接过,正欲随意抛在案上。又顿住,纤白葱指打开纸包,捻了一颗梅子放在嘴里,含糊开口:“这点小事怎敢劳驾二哥亲自前来,早说长宁派个婢子过去取就好。”
又道:“长宁不敢留二哥再坐会,怕误了上朝觐见的时辰。”说罢便要送客。
周琮却顾自坐在方才太子坐过的主位,道:“近来抱恙,父王免我朝议。”
抱恙?周长宁若有所思。按说就算国之将倾,也不能轻易将太子送去别国为质,况且太子在国内更是身兼要职。但彦国适龄公子只有太子和周琮,突然抱恙是不祥之兆,如此一来,文公便只能将太子送出去……
她装作不动声色,扯着周琮的衣袖,关切道:“那长宁陪二哥去太医院走一遭罢。”
她须得尽快把这人送走,太子不多时便会醒来,届时内侍恐怕拦不住他,若韶华殿内二人碰面可就糟了。
周琮一动不动,偏头看她:“方才去过了,无甚大碍。可我无聊得很,想来你这坐坐。”又吩咐殿内侍女送来茶水。
周长宁赶客不成,看样子此人短时内不会离去,一时间心急如焚。周琮在这,免不了被他问话,言多必失,容易被他抓住破绽。
只听周琮又道:“怎么?妹妹不欢迎?”
周长宁干笑道:“二哥说的哪儿的话?只是长宁还有功课要做,怕怠慢了兄长。要不二哥改日再来?”
“无妨,妹妹忙便是。我必不会干扰你,想必妹妹也定不会嫌二哥烦罢。”
她只好唤人取来书卷,坐在周琮对面翻阅,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一面要思索对策,一面恨意疯长,甚至想在茶水里投毒,两人同归于尽算了,也省的她再费心思。
大半个时辰已过,茶水换了好几壶,对座那人虽履行诺言没再开口,但半分离开的意思都无,当真折磨她。
焦急中,一名内侍附在她耳边低声禀报,太子要求见她。
不好!哥哥醒了!
周长宁慌忙抬眼,对座周琮端坐不动,似暂未察觉。她才稍稍宽心,正欲吩咐内侍死守房门,自己稍后便到,只听……
“王上驾到——”
文公的辇乘已至韶华殿前,内侍宫女跪倒一地。
周长宁束手无策,只有跟着跪下见礼。
此时瞥见身侧一并跪下的周琮嘴角微微勾起。
登时醒悟,周琮来此并不为直接将太子找出来,而是拖延时间,待父王下朝后发现不妙亲自前来搜查问罪。
届时证据确凿又众目睽睽,她不仅不能抵赖,还会连累太子哥哥……又中了圈套!
着冕服的彦文公逼视着她,怒道:“太子呢?”
周长宁装作不知:“父王何出此言?太子哥哥不是正随夷国使臣赶路去了吗?”
“还敢抵赖!”
“孩儿实在是不明白,还请父王明说。”她心一横,耿着脖子不松口。
周琮也道:“父王息怒,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太子方才没去早朝,殿内侍卫却说他辰时前就出了门,夷国使臣下榻的驿馆里也没见其人。”文公一甩袍袖,“你说,太子今晨可是来过你殿里?”
“确有此事。但太子哥哥已然离开韶华殿,殿外侍卫及往来宫人皆可作证。”
“那这人你又作何解释!”
只见御前侍卫领着一个畏畏缩缩的人上前,手里还拿着一件白袍——是太子常穿的款式!
周长宁瞳孔骤缩,她明明亲见侍卫回来,莫非早被掉了包!
她不知作何解释,却听周琮上前安抚父王,“父王莫动怒。孩儿一直在这前厅,却没见着太子,想必太子确如长宁所言,早已离开了。那侍卫大概只是长宁妹妹的玩笑罢了。”
周琮所言,表面上是为周长宁脱罪,实则暗指太子虽不在前厅,却有可能在韶华殿内其他地方。
文公闻言大怒,命侍卫上前全面搜查。
周长宁紧闭双眼,只觉浑身都在颤抖……
半刻钟后。
为首的侍卫禀报,表示除了王姬卧房,其他房间都已查过,没有太子的踪迹,但没有王姬的亲口允许,他们不便上前搜查。
答案昭然若揭。
周长宁睁开双眼,昂首凝视着文公。
她在赌,牙根都在打颤。
七年男女不同席,就算是一母同胞的兄长公然出现在少女闺房也于礼不合,她赌尊礼重道的父王不会将此事揭开,哪怕此处除了侍卫宫人没有外人。
果然,彦文公当即屏退下人。
“让太子出来!”
周长宁不从,以膝为足,跪行至文公脚下,哀道:“太子质夷国一事,还请父王三思。彦国不可没有储君!”
彦文公震怒放话:“三日内,太子必须走!”说罢拂袖而去。
周琮扔给她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我正想起还有要事,就不陪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