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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当务之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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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长宁睁眼,对上侍女风荷略带惊慌的目光。
正给她添被的风荷停了动作,登时跪地:“奴万不该扰您清梦。”
被逼服毒,鸩毒酒液的芬芳气息和五脏六腑的苦楚痛感犹在,周长宁讶异自己怎么还能捡回条命……罢了,既侥幸活着,又岂会在意这种琐事,她朝风荷笑了笑以示宽恕。
风荷见自家主子没发作,才松口气。转而眯了笑眼,掰着手指数数。
“启禀王姬,昨夜落了场大雪。自从永初七年那场雪后您就一直盼着……四年,四年了啊!”
永初七年……四年了?
周长宁闻言倏然坐起,冷意穿透单薄的中衣。
永初十一年?
并非劫后余生……十八岁的她死后回到了十六岁?
逆转胞兄同自己的命运还来得及?
风荷忙不迭替她披上大氅:“赏雪的事莫急,卯时才过一刻,天还未亮,您先歇着,万不能受寒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周长宁颤抖着开口。
“回王姬的话,今日是冬月初五。”
每年冬月初五是彦国和夷国使臣例行往来的日期。
记得上一世的今日,夷国太子周仪随使节去往夷国做了人质,两年后于他国遇害身亡。
直到父亲改立太子,周长宁方醒悟这一切不过是她二哥周琮为夺王储亲手策划的一场计谋,她竟傻到没拿证据就跑去质问,落个鸩亡的下场。
……此刻颅内一团混乱,她想起上一世的今日并未下雪,或许意味着此次能有转圜的余地。
是了,当务之急是须阻止大哥出使夷国。
巳时正才上朝,太子须早朝面君后方可随夷国使臣离开……还剩不到两个时辰,现下去求父王还来得及。
“风荷,快,服侍我起身,我要去见父王。”
风荷正给周长宁理着云鬓,感慨自家王姬浑然天成的好颜色。螓首蛾眉,朱唇皓齿,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再长几年脱了稚气,还不得是倾城倾国的风姿?
她觉得奇怪,平日里梳妆打扮要花上一个时辰的小王姬,今日却催着赶着要求在一刻钟之内完成。平日里不珠翠盈头不罢休的小王姬,只从妆奁里挑了支簪子,斜斜地插在发髻上,就一个人急匆匆地跑出门了,随从也没带。
瞧见还放在桌上的暖炉,风荷正欲追上给王姬送去,人已经没影了。
周长宁喘着气迈进了尚申殿的门槛,她微掀裙摆,膝盖一弯跪伏在正用早膳的彦文公面前,行了大礼。
上一世经丧子之痛的文公已现垂老之态,她看着如今英姿勃发的父亲,不由一番感慨,不知她死后,父亲会是怎样的难过,又到底能不能发觉奸人的诡计呢?
文公见竟是她来了,眉目和善,一面示意侍从布置碗筷,一面道:“来给寡人问安?快过来坐罢。”
该怎么劝阻父王呢……个中缘由难以说清,更难令人信服。
周长宁乖顺地坐在文公身侧,举箸不定。
“宁儿不是常念叨着御厨做的椰蓉饼吗?近在眼前反倒不吃了?”
她仔细回想十六岁时自己该怎样与父王相处,于是软声道:“孩儿听闻太子哥哥今日便要出使夷国。”
文公投以赞许的目光,道:“不错,宁儿也开始关心国事了。”
“每思及太子哥哥将在异国飘零,孩儿寝食难安。”周长宁酝酿好情绪,红了眼眶,“九泉之下的母亲怕也难安息……”
见小女染了委屈的眸子竟有八成肖似其母,文公心下一紧,曾经挚爱的王后几年前香消玉殒,只留下一双儿女,他竟还要将长子拱手送去他国做质子……可夷国新君即位,对外实行新政,一举吞并了周边数个小国,扩张的爪牙已伸到彦国边境。
“夷国公子歆前些年也在我国为质,寡人以礼待他,想来太子去了夷国,只会得到更好的礼遇,你无需担忧。”文公此话既安慰小女也想宽慰自己。
周长宁又想起十六岁时父亲甚是宠爱自己,若有什么错处,只要她拿姿作态撒个娇,也就大事化小了。
“可孩儿想每日都能见到太子哥哥,实在是不愿让他离开。”她眨了眨眼。
一向娇惯小女的文公却发了火:“你也年满二八,不多时日便要嫁人,太子总不能一直由着你胡闹。寡人原道你近来成熟不少,怎的说话做事还像个黄口小儿,太让我失望了!”
他因提及此事心情不佳,小女却不懂分寸地火上浇油,又怒道:“此事休提,你且走罢!”
眼看着父王正要闭门谢客,周长宁从高髻上摸下发簪,抵在脖颈处,狠狠地划了一下,威胁道:“若太子哥哥离国,我也……” 这愚蠢的苦肉计确实是十六岁以前的她能做出来的,且屡试不爽。
……万没想到,行云流水地做完这套标准苦肉计,她只能蹲坐在尚申殿紧闭的朱门外吹着冷风。
文公瞧着她这不三不四的威胁手段,直接下令让侍卫将她架了出去,并要扣她三个月的俸禄……真是赔了颜面又折币啊。
她起身,拍开衣袍上的褶皱。
回忆方才殿内另人发笑的场面,再想起她十六岁以前做过的诸多讨人厌烦之行径,只想捂脸遁走。
“长宁。” 熟悉的温柔声线。
她转头,瞧见长阶下立着一道人影,险些融入茫茫雪景。
白衣胜雪,公子如玉。
是她阔别两年的胞兄,彦国太子周仪。
周仪手里揣着一只暖炉,正笑吟吟地望着她。
她跌跌撞撞地跑下台阶,扑在哥哥宽阔温暖的怀里。
再抬眼,满是水痕。
周仪将暖炉塞在她手上,又替她扶正身后七倒八歪的大氅。
“方才遇见给你送暖炉的侍女,正巧我来向父王问安,便替她带了过来。你也真是,仔细莫着了凉。”
周长宁在一片泪光中凝着哥哥,半晌也没说出话来。上一世她错过与哥哥的最后一面,悔不当初。如今还能近距离打量他,夫复何求……不对不对,她还有别的所求,她可是誓要揭穿并扳倒周琮这个面慈心黑的奸人!
思及此,她用哥哥的袍袖胡乱揩去泪水。
周仪皱眉看着被自家小妹玷污的衣袖道:“这么大的姑娘了,还哭。父王批评你了?”
周长宁将方才尚申殿内的场景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担心作甚。”
刚在父亲面前碰壁,她顿觉这种要事撒娇卖蠢是无用功,只能以理服人。正欲将重生一事据实相告,又觉得此事诡谲,不适合在此谈论,便寻了践行的借口请大哥去自己殿内一坐。对方起先推脱,说不必费此冗节,经不住她再三拉扯,只能暂且放弃向父王问安,同她回了韶华殿。
韶华殿内前厅,周长宁一面吩咐仆从置备酒水,一面请周仪坐在朝东的主位。
周仪感慨小妹礼数周全,心道自己平日里的教诲总算起了点作用。
“哥哥可信鬼神?”周长宁开始旁敲侧击。
“子不语怪力乱神。”
“哥哥可曾听过有人死而复生?”
“据我所知,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医术和药物并不存在。”
“那借尸还魂呢?”
“……你又去看了优伶们表演的‘巫祝祈雨’?”
周长宁意识到,自己若要跟哥哥解释死过一次的自己活在了两年前,怕是难如登天。现在距早朝已不到一个时辰了,还是捡要点说罢。
“哥哥万不能去夷国啊!”
“何故?”周仪少见小妹如此凝重神色。
“周琮企图夺您王储之位。您到了夷国之后,他就能寻个时机将您杀了,只需做得干净利落,没人能发现,届时夷国见您遇害,责任必定在自己,也只能推说抱恙而亡。毕竟路遥,咱们的隶臣不可能亲自去查验尸首。”
周仪闻言,沉了面色,小妹这没头没尾的话竟有一番逻辑……至于周琮,他一贯不与此子为善。倒是小妹与周琮略有亲近,怎么口出此言?
“你又如何得知这般详尽的计策?”
“昨夜母亲与我托梦,她身着广袖镶金边的桃色深衣,高髻上插着您送的那支象牙骨簪,她哭着向我提起,并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千万别忘记提醒您。”周长宁只能编个瞎话,添了不少细节力求逼真,又偷抹了几滴眼泪。
“若真如你所言,母亲为何不直接与我托梦?”周仪本将信将疑,听闻此梦只觉得小妹前言是个玩笑。
又道:“他若要害我,何须废这么多力气,宫内近水楼台,可乘之机岂不更多?再者,现如今他母亲才是彦国的王后,父王也有改立他的道理。”
哥哥这几点疑问也是周长宁尚未想通的,但在她死前周琮已经亲口验证了上述猜想,周琮确实这么做了。
她一时语塞,暗骂自己这两年毫无长进,脑袋如绣花枕头般……那就只能下下策了。
此时内侍已取好酒水过来,摆盏于两人面前,正欲倒酒。
她示意内侍莫动,她先给自己续上茶水,又执杯起身绕到周仪身侧,向大哥面前的酒盏里添满了酒水,递给他。
“长宁不善饮,只能以茶代酒。方才确是长宁的玩笑话,哥哥莫要放在心上。长宁在灵昭等着哥哥归来,还有,要记得给长宁带些夷国的稀奇玩意儿回来。”
周仪颔首微笑,接过酒盏,仰头欲饮。
啪嗒——
周长宁看着酒盏跌落、酒水飞溅,收回了横在大哥脖间自己的手。
她在须臾之前以一记手刀将周仪劈晕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蠢作者在第四章才会把我放出来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