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悠悠药草香》一念之湄

9、幽闭望舒阁

　　王嬷嬷一时不觉，竟叫华清挣脱开来，见华清向二小姐跑去，心中暗叫不好。眼看华清到了姚念珠身边，姚念珠还看着华园，浑然不觉，不禁出声喊了一声大小姐，一时之间厅内其乐融融的氛围立刻被打断，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中间的抱着孩子的姚念珠和华清。
　　华清伸出自己的小手，试探性地轻轻碰了碰熟睡中的华园攥着小拳头的手。姚念珠却神色大变，如同护崽的老鹰，眼中寒光四起，狠狠地拍掉了华清的手，并一把把华清推到地上。
　　华清被推开三四丈远，跌倒在地，一时不能回神，这还是妹妹出生以来自己第一次见到妹妹，忍不住想和妹妹亲近一下，母亲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凶狠。
　　王嬷嬷跪伏上前“奴婢知错，没看住大小姐。可大小姐她实在是顽劣，奴婢已经费尽心力了啊，夫人明察。”王嬷嬷声泪俱下。
　　堂下夫人面面相觑，这大小姐只是碰了碰二小姐的手，华夫人为何反应如此激烈。按理说嫡亲的姐妹越亲近，越能互相扶持，为人母的应该越高兴才是。况且无论如何，这华夫人推大小姐那一把，可不像一个母亲能对自己孩子下的手。
　　姚念珠见众夫人脸色惊疑，知刚刚是自己失了仪，忙将华园交于乳母之手，起身下堂亲自向众夫人福礼请罪。“刚刚是妹妹失仪了，原是清儿这孩子，下手实在没个轻重。园儿还未满月之时，她就整日嚷嚷着要抱妹妹，乳母不给她她就一味哭闹，差点摔着园儿。又则看见我和她父亲宠爱幼女，她心里不安，曾私下偷偷掐园儿，所以我刚才见她伸手，就激动了些，惊了各位夫人实在是失礼。”
　　堂下夫人们面色一缓，既是如此，华夫人的行为就说得通了。要不是这大小姐和华夫人长相足有五六分相似，她们刚才就要觉得这大小姐不是华夫人嫡亲的女儿了。可这位大小姐，起先看着还懂礼知事，没想到私底下如此自私自利，嫉恨幼妹。幼妹年幼，父母多宠爱些原是理所应当之事，身为嫡出的大小姐，应该心胸宽广，主动承担起帮助父母找照顾弟妹的责任，还要注意自身言行，担当起幼弟幼妹的表率才是，怎能一味只知和幼妹争宠，甚至不惜伤了幼妹的身子。
　　这非但不是大家小姐应有的言行，连那平民百姓家教养出来的孩子也是不如。从她的言行举止可见华大人与华夫人已经倾注心血去教养她，无奈有的孩子天生就是一副黑肚肠，难以教化。只外表一副端正持重的样子又有何用，小小年纪内心如此恶毒，当真是辜负了父母为她付出的满腔心血了。思及此处，夫人们看向华清的早已不复刚才的赞善，“既是如此，我们这是闹哄哄的，别扰了大小姐养身子，就先让大小姐先回望书阁吧，夫人意下如何？。”说话的是李夫人，她一向端正自持，最是看不得这种小肚鸡肠的人。
　　“也好。”华夫人抚了抚额，王嬷嬷立即起身，抱起地上的华清，福了福礼，退出了世安院。
　　回到望书阁，王嬷嬷立即唤连翘紧闭了望书阁的大门，召集了望书阁所有的丫鬟奴才，站在院中。华清被罚面对院子，跪在门前屋檐下。
　　王嬷嬷狠狠拧了几把华清的胳膊和腿，道“大小姐知道自己今日哪里做错了吗？”
　　华清沉默地跪在台阶上，直视着院子的丫鬟奴才，她们一个个脸上满是幸灾乐祸，华清没有说话。
　　“大小姐不说，那就由奴婢来告诉大家。大小姐今日竟敢上前去碰二小姐的手。就凭你，也配去碰二小姐？！别是大家叫你大小姐，你就真把自己当成这华府的大小姐了吧。我看你如今是不服管教了，柴房关关也吓不住你了，戒尺打打也打不疼你了。依奴婢看，大小姐你就在这屋檐下跪着，别晒黑了让外人觉得华府亏待了你。什么时候认清自己的身份，什么时候你就可以起来。至于你们”王嬷嬷对院子的丫鬟奴才道“主子做不好是奴才的错，如今大小姐犯了错，你们身为奴才，也得帮她改正错误。只一点，不准碰大小姐的脸，其余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底下的丫鬟奴才听了，脸上都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这大小姐虽然还是个孩童，但是孩童又怎样，她不得老爷夫人的宠爱，连累得整个望舒阁，在府里都抬不起头来。世安堂的奴才们，整日靠着哄老爷夫人高兴，得到的赏钱比自己一年的月例银子还高。而大小姐三天两头犯错，倒累得自己整日被罚工钱。心里早就有一股气想撒，这下正好撒在始作俑者身上，也算给她一个教训，日头都变了，别还把自己当蜀地时在爹娘怀里撒娇撒痴的娃娃，华府的掌上明珠，早就换了人来当。
　　华清跪在青石板上，膝盖生疼，她低下了头，直盯盯地看着眼前的地板，无心去知会台阶下奴仆们的反应。她想起母亲看自己靠近妹妹时眼里的恐慌，推自己时的毫不手软，看跌坐在地的自己时的嫌恶，和母亲对那些夫人编排自己时撒的谎......母亲是真的厌恶自己吧，不，不只是厌恶，她清楚感受到，母亲看向自己时，眼里的内容，是恨！
　　华清不明白，也不再想去弄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这一次，她终于接受了父亲母亲再也不是自己的爹爹娘亲的事实，脸还是那张脸，但人早已不是那些人了，一年多了，华清终于认命了。
　　胳膊一疼，是王嬷嬷掐了自己，她每次都是这样，怕被别人看出痕迹，会避开自己的脸；身子歪了歪，是连翘踢了自己，她总是因为没有守住自己被王嬷嬷罚；看门的二虎也给了自己一拳，因为自己害得他没有月利银子去赌场里赢回自己的本钱......华清眼圈通红，只觉得眼前青石板的纹理模糊一片，她强忍着不愿滴下泪来，却见面前的地面上多了几滴水珠，散成一片氤氲。
　　这日之后，望舒阁终日锁着门，成了华府中最为禁闭之处，华府大小姐，也再也没有出过望书阁，成了华府，甚至整个燕京城里的一个传说。传闻中她得了不可见人的病，破了相貌，也有人说，她举止端庄，相貌昳丽，只是性子孤僻，不愿和人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