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悠悠药草香》一念之湄

4、生病

　　第二日一早，王嬷嬷打开倒座房的门：“大小姐，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知道了奴婢才能放您出去。”却见小华清躺在地上，脸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嘴唇干裂，已没有任何反应。
　　王嬷嬷心里一惊，她本是宫内负责惩戒宫女的掌刑嬷嬷，能折腾人又不露痕迹的方法花样百出。可眼下不过才关这女娃一晚上，只是为了让她长长教训，还没施任何刑罚，怎就成了这样。
　　原也是她从未管理过这般年幼的女童，且不知华清大病初愈之故。王嬷嬷忙将华清抱回卧房，快步走向世安堂准备向华夫人回禀。
　　一进世安堂的大门，王嬷嬷就被华夫人身边掌事的大丫鬟当归拦下了。当归是皇上赏赐学士府时一起赐下的丫鬟。原也是朝廷命官的女儿，从小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后因父亲犯了事，被流放千里，家眷也都被充了官婢，没入了学士府。
　　姚念珠初入燕京的时候，身旁一个贴身的丫鬟也没有。在学士府安顿下来后立即在府里的婢女中挑选了一番。当归雪肤杏眼，身材玲珑，言语谈吐更是远胜别的婢女。这样的婢女，带出去，才能显出我学士府的底蕴。思及此，姚念珠当即选定了当归做世安堂的大丫鬟。
　　当归站在世安堂的门外，一身鹅黄色云锦衣裙，掐出细细的腰身，染着蔻丹指甲的纤纤玉手捏着白色府绸手绢，冷眼一瞧，仍似官宦人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她把玩着手里的帕子，并不正眼看王嬷嬷一眼。
　　王嬷嬷忙将身子躬得更低：“当归姐姐，望舒阁的大小姐病了，奴婢想秉明夫人，看是否请个大夫。”
　　当归这才斜眼瞥了王嬷嬷一眼：“大小姐病了？”说罢冷哼一声，“我说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让王嬷嬷你大清早就来世安堂喧哗。眼下不过辰时，夫人正在睡着，可不敢扰了夫人休息。你且在这里等着，待夫人梳洗完，我再传你进来。”说罢扭着身子，甩着帕子进了里屋。
　　王嬷嬷躬身在正房外等了半晌，心里愈发忐忑不安。当大户人家小姐的教习嬷嬷，对自己来说也是第一次。说来别的放出宫的嬷嬷大多被多个人家争抢，为的就是家中小姐相看人家时能被对方高看一眼。可自己因掌管刑罚，手段过于酷厉，一向严苛的声名在外，这还是第一次被邀请来。
　　虽也好奇华府为何会请自己来担任大小姐的教习嬷嬷，但夫人只说华府如今烈火烹油，需得处处谨慎，嫡出的大小姐自得教养得不输任何一家小姐才是，听起来对大小姐期望甚高。可这大小姐身子也太弱了些，只这一点惩罚，就能病成如今这个样子，王嬷嬷只觉得背心冷汗淋漓。
　　正在慌乱之际，当归出门来传了王嬷嬷进去。
　　一进门，就见华夫人正坐在正位上悠悠地喝着茶。王嬷嬷不敢细看，忙跪伏下，秉明缘由。华夫人却轻笑了一声，“我说是什么大事，让嬷嬷紧张成这个样子，不过是发热而已，这也是大小姐的老毛病了，嬷嬷不必挂怀，该怎么教导就得怎么教导。说起来大小姐病了，我这做母亲的怎么也该去瞧瞧，可现如今我有了身子，怕是不方便见到大小姐了，望舒阁那边，我就交给嬷嬷全权负责。”
　　听起来这大小姐病了夫人并未有责怪自己的意思，王嬷嬷觉得心里的慌乱和缓了一点儿。“夫人有了身子？这可是大喜事，恭喜夫人！恭喜夫人！”王嬷嬷磕头如捣蒜。
　　华夫人轻轻噙了一口手里的茶，脸上笑意却渐渐散去，只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睛直直地看向王嬷嬷，语气中带着说不清的蛊惑。“这自然是喜事。不过清儿这边，我也放心不下。我知道，嬷嬷是个很有手段的人，大小姐年幼，正是教导的好时候，还望嬷嬷不要顾及我和她父亲，好好教养才是。”
　　王嬷嬷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华夫人话里话外之意，可不像单纯地为幼女求得教导之言，这虽是她第一次当教习嬷嬷，但宫里的阴私之事，自己也算见得多了。这更像是要借自己掌刑嬷嬷的经验，好好折磨大小姐。可是为何会这样，昨日看那大小姐对她的母亲十分亲热，如此小的孩子，这般亲热之人定是平时对她疼爱有加之人，且只看脸，大小姐和她的母亲也有五六分相似，断不可能是妾生下的孩子。坊间还一直传言，华大人对妻女情真意切，将多少高门嫡女拒之门外，也要将自己的患难夫妻接到燕京来。这哪像母亲对孩子的样子，王嬷嬷想不明白。
　　“怎么样，王嬷嬷想清楚了吗？”只抬眼看了一眼正位上的女人，王嬷嬷便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忙低下头，恭敬道：“奴婢明白，奴婢儿子病重，需要贵重药材续命，奴婢从宫里出来后又没了收成，全仰仗夫人才能苟延残喘，夫人吩咐的事，奴婢自当用心去做。”至于这华府里有什么蹊跷，与自己何干，在宫里浸淫多年，王嬷嬷早已学会在什么时候该闭眼遮耳，做好上面要自己做的事，旁的事一概不理。
　　晌午，小华清从床上悠悠睁开眼。外面日头正好，卧房里却仍然潮湿昏暗，一支蜡烛照得屋子影影绰绰，小华清只觉得门后，床下，到处都藏着那吃小孩的狐妖，不由大哭出声。“爹爹，娘亲，清儿会乖，会听话，不要舍清儿一个人在这里，清儿害怕。”
　　小华清哭得哽咽，门外黑影靠近，华清心里一喜，娘亲果然是舍不得自己的，眼下自己生了病，果然来看望自己了。
　　等那人走进屋子，华清透过朦胧的泪眼看清了来人的身形，心里一紧。
　　“大小姐醒啦，都怪连翘那丫头，奴婢叫她守着您，定是她自己贪玩，怎能留大小姐一人在此呢？等她回来，奴婢一定会狠狠罚她。”是王嬷嬷！
　　华清脸色一白，听到“罚”这个字，更是寒气入骨，想起那黑漆漆的杂物房，华清强行忍住泪意，朝那人点了点头，“王嬷嬷好，能否麻烦王嬷嬷替我通报一声，我想见见爹爹娘亲。眼下我生了病，娘亲知道了一定会来看我的，我以后一定会乖乖听您的话，好好学规矩。”
　　王嬷嬷嘴角勾了勾，眼里却无一丝笑意，“大小姐这一觉醒来可懂事不少，实不相瞒，奴婢今早已经向夫人通传了大小姐生病的消息，可是眼下夫人有了身孕，需得静养，大小姐这边实在是分身乏术，难以兼顾，大小姐还是安心养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