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悠悠药草香》一念之湄

11、除夕

　　“你这小姑娘，我比你大了五岁有余，你怎么能直呼我的名字呢？罢了罢了，看你眼下生了病，我就不和你讲计较了，下次见面再叫我哥哥吧。”华清听出他只是佯怒，越发有恃无恐，“谢斯年，我们下次还能见面吗？”
　　“当然，只要有缘。”谢斯年透着窗户定定地看着华清，华清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快把馒头趁热吃掉吧，清儿，我们后会有期。”说罢挥挥手，从窗外消失了。
　　华清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馒头，呐呐道：“一言为定啊，斯年哥哥。”
　　许是天气放晴之故，王嬷嬷这次的气消得格外快。不过晌午，就将华清从柴房里放了出来。
　　这日之后，华清每次经过柴房都会不自主地朝里看。说来奇怪，这个阴森破败的屋子，仿佛也被那日谢斯年眼里的光照亮了，再也不是华清的梦魇。
　　“一日，两日......”，华清每日在心里默数，转眼间已经十天没有见过谢斯年了，她将那日他给她的馒头偷偷放在枕下，可饶是冬日，这馒头也再也留不得了。华清思忖再三，谢斯年是不会再来了吧，那日他的话，不过是哄孩子罢了，自己与他不过一面之缘，这望舒阁虽临近角门，却也不是可以随意来往之处，他仰仗着华府的府学念书，断不会冒险来找自己，断了自己的前程。也怪自己，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人罢了，偏贪恋他的温暖，惹得自己如今忧思难忘。
　　华清自嘲地笑笑，终是狠了狠心，将已经干硬的馒头远远丢弃。
　　腊月三十，阖府团聚，世安堂的阖家欢乐自然是没有华清的份儿，王嬷嬷、连翘、望舒阁里的小丫鬟们，也都早早回了家。华清独自站在院子里，看着天空，一个人的除夕，她已经过了不知多少年，离了望舒阁的这群人，不觉寂寞，只觉得轻松。今晚虽没有圆月，星子却不少，有一颗格外明亮的星子一闪一闪，华清记得小时问外祖父清儿的外祖母去了哪儿？外祖父告诉自己离开了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子，永远陪着你。华清没有见过外祖母，但外祖父对外祖母用情至深，外祖母去世后，外祖父一直并未再娶，外祖母小字珠儿，外祖父便给女儿取名念珠。外祖父，是您吗？华清默默地想，您如今应和外祖母团聚了吧，清儿好想您。
　　站了半晌，冷冽的风吹得华清的脸生疼，华清便转身朝卧房走去，目光却下意识投向西面的柴房。柴房日常是不点灯的，眼下更是黑漆漆一片，华清不由自主地向柴房走去，心里却在暗骂自己，你还没放弃吗？你还在期待什么吗？最后再看一次吧，就最后一次，冬天真是太冷了。
　　还未走进柴房，里面突然传来咕咚一声，是有老鼠吗？华清脚步一滞，老鼠这种生物一向是华清的死穴，正思忖着，又是咕咚一声，这次离华清的距离更近了，华清不由低头，借着星光在地上寻觅，一块石头！
　　华清的眼眸倏然亮了起来，“斯年哥哥是你吗？”华清快步走向那扇破掉的窗户，外面很黑，谢斯年的眼睛比夜空中最闪耀的星星还要明亮。“是我呀，小丫头。你这次可算是懂规矩了，知道叫我一声哥哥。”是熟悉的温润的嗓音，抚平了华清近日来所有的委屈和怨念，却只觉得眼眶一酸，声音已经哽咽：“斯年哥哥，我日日等着你，你怎么今日才来？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清儿你在哭吗？”一向文中冷静的声音里有明显的慌乱，“华府门禁森严，我日日下了学在西门外徘徊，却始终没有找到进来的机会。今日我也是看守门之人去喝酒了才能想法子进来。本以为你今日也该回家团聚了，但我还是想来碰碰运气，幸好我来了。”
　　“我在府外没有亲人，”华清开口解释道，这也不算撒谎吧，“斯年哥哥，我一直在等你，幸好你来了。”
　　“对了，大小姐不在吗？我们这样说话不会被人发现吧，若是被人发现，你岂不是又得挨罚？”谢斯年语气中含着担忧。
　　“大小姐睡了，望舒阁旁的人也都出府回家团聚了，不妨事的。”华清觉得有点羞涩，进华府之后自己就再没和人这般坦诚过，她觉得眼下自己的脸肯定很红，幸好斯年哥哥隔着窗户看不见，不然他笑话自己可怎么好。“况且，挨罚我也不怕，挨罚了，我才有机会见到你。”
　　砰！砰！砰！
　　天空传来巨响，是燕京城外点燃了烟火，一簇簇五彩斑斓的火光冲向天空，再迸裂出大片大片令人炫目的缤纷花朵，只映得整个燕京城的天空明如白昼。
　　谢斯年呆呆地看着天，华清在柴房里，透着窗户看着他的眸子，觉得自己看到了世界上最美丽的烟火。
　　“斯年哥哥，新年快乐。谢谢你陪我过除夕！”外面的巨响还在继续，华清将双手环在嘴边，用全力冲窗外的谢斯年喊道。
　　“清儿，你也新年快乐。”谢斯年看着华清，满目温柔。
　　华清满心欢喜，这是自己在燕京过得最幸福的一个除夕，那时候，她以为自己真的遇上了阳光，以为自己从此以后真的可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