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没有爱上我》姜迈兮

8、出其不意是我的个性

　　周五的早自习时间，被用来补周一的升旗仪式。

　　以升旗仪式来庆祝教师节，永远都是一样的缺乏创意。学生发言，教师发言，诗朗诵，献花…主席台上的冯衡微微有些恍惚。这是他第一年带班，在师范读书的时候，他曾经对于教学有过很多想法，而这次带班给了他很好的实践机会。昨天的教学大赛，也顺利拿到了特等奖。
　　一个很好的开始。
　　台下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或专注，或飘忽，也有耐不住寂寞的学生偷偷地交头接耳。送走第一届学生的时候，他的心中有诸多感慨，然而未等他过多整理自己的心情，新一届的学生已经穿着墨绿色的迷彩服，吵吵嚷嚷地用军训给新一轮的教学循环拉开了序幕。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每一届的学生永远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而没带过一届涨三岁的他，就会这样慢慢变老吧。

　　思绪随意延展，升旗仪式后，冯衡抱着花束回到办公室，干净整洁的办公桌上蓦然方方正正地摆放着一个用棕色牛皮纸简单包装的礼物。冯衡微微一笑，拿起来撕开包装，赫然便是一直想读的《运送正义的方式》。他翻开扉页，又抖抖包装，却并没有卡片。书并不是全新的，有阅读过的痕迹，但依旧干干净净。
　　“这是谁送的？”冯衡举起书问道，“刚刚有学生来过吗。”
　　“不知道。”旁边正在做课件的地理老师郝老师抬起头瞄了一眼。“刚才都去升旗仪式了了，走时候门也没锁。不过我回来的时候，刚好姜迈兮从屋子里出来，可能是她吧，看到我还有点惊慌，匆匆忙忙打了个招呼就跑了。”郝老师憨厚地笑了笑，“小女孩儿的心思，教师节送个礼物还偷偷摸摸的。”
　　是姜迈兮送的吗？冯衡十分感动地翻动着书页，却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艺术节主要的集体活动有两项，大地彩绘和艺术汇演。”下午最后一节的班会课，顾涵在和大家汇报。大地彩绘是璞玉独具特色的活动，活动时每个班级会在升旗广场上被分配一个十平方米左右的水泥地，同学们一起在地面上画出班级提前设计好的图案。这项活动十分有趣，每年都会吸引各大媒体前来航拍和采访。
　　“我觉得作为文科班，咱们今年选择的图案要有一些人文特色，大家有什么建议吗？”顾涵认真地问。
　　“画衡哥的头像！”刘天驰开始插科打诨，“多有文科班特色，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咱们班画的。”
　　冯衡用卷起的试卷悄无声息地给了他一闷棍。
　　“打我干什么？”刘天驰不满，“那要不画一个伟大领袖毛主席？体现文科特色？”
　　“艺术节的活动，不要这么政治化吧？”颜静如小声嘀咕。冯衡点点头，“大家再想想，思路开阔一点。”

　　“假如画偏地理学，天文学一点的主题呢？”陈诚建议到，“今年有很多特殊的天文现象，比如双星伴月，以及二十一世纪最后一次金星凌日。”
　　这个提议不错，听起来很浪漫。迈兮心中赞叹，正要开口支持，姚欣欣却已扭过头，兴奋地声援道，“哇，这个很好哎，星星月亮，多浪漫，我喜欢。”
　　“得了吧。”浦笑笑从膝盖上的漫画书里抬起头，响亮地打断，对着姚欣欣花痴的表情翻了一个白眼，“这些天文现象用高倍显微镜看才会好看，有足够的高度才会震撼。你画在地上根本画不出那种通透神秘的感觉。最后人家一看就是一个月亮两个星星。有几个人知道什么双星伴月，金星凌日？人家还以为幼儿园简笔画呢。”
　　迈兮望向陈诚，浦笑笑毫不客气的批判却并没有让他不快，而是饶有兴趣地听着，嘴角微微上扬。不知是真的，还是迈兮的错觉，她总觉得在文科班待了两周的陈诚有些血色了，比起在八班时早晚规律刷竞赛题的宠辱不惊，逐渐开始像个十五岁的有平淡喜怒哀乐的少年。

　　“要不要考虑一下国画的主题？”沉默了半晌，姜迈兮开口提议，“水墨的感觉会很有文科班的气氛，正好楚善遁软笔字写得很好，我们可以选一副合适主题的国画临摹，最后再提上字，应该很有文科班的特色。”
　　“这个主意好。”杨超越赞成到，“这样买涂料只买黑色就行了，还省钱。”
　　班里发出了附和的笑声，大家都感觉这个创意很新颖。
　　“假如风格确定了，大家就再想一想画什么？”顾涵对着迈兮赞许地眨眨眼，在黑板上写下水墨国风几个大字。
　　大家开始新一轮地思索，沉默半晌，刘天驰试探地问，“……清明上河图？”
　　“那是工笔画吧？”倪一番无奈，“大地彩绘要求在一下午4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完成，你告诉我你有几百只手？还能画完清明上河图？”
　　刘天驰心虚地比了一个千手观音的动作。冯衡微笑道，“清明上河图严格意义上讲是风俗画，不过笔法是半工笔半写意。”
　　“要不简单点，画个龙吧。”姚欣欣提议，“正好今年是龙年。龙也比较有中国特色。”
　　“画龙有点俗吧？我觉得不如画马。”杨超越一只手托转着篮球，“我看美术书上印的徐悲鸿的马就挺好，有气势，也能表现出咱们班的威武。”
　　这个主意着实不错，大家心中都暗自赞赏。姜迈兮笑眼弯弯，她家里的长辈都属马，从小最喜欢的动物就是马了。
　　“大家都赞同吗？赞同的举手？”顾涵环顾班级，“好，那就画马吧。旁边按照迈兮的想法，提上字应该不错。大家再来想想题字，和马有关系的，我觉得成语或者是诗句可能很合适。”
　　又是几秒钟的沉默，随即刘天驰站起，双手比了一个孙悟空手拿金箍棒的动作，掷地有声地说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全班再次笑疯。

　　最终，在PK掉了姚欣欣略微言情少女风的“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和杨超越充满江湖气的“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全班最终投票通过了楚善遁提议的“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冯衡其实觉得这一句多少有几分凄凉，可是姜迈兮和顾涵一致认定这一句很有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决心和悲壮感。

　　“好的。”顾涵看看表，时间已经有些紧张了，“大地彩绘的主题就这样定下来了，还有十多分钟了，咱们赶快讨论一下文艺汇演的节目，需要一个歌舞类，一个语言类。”
　　“这学校要求还真多，赶上春晚了。”刘天驰吐槽。
　　冯衡缓缓地道，“你们很幸运了，全省有几个学校，都高二了还给你们举行这么多艺术节活动？都是天天看着你学习考试。这些活动今年你们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参加了，每年的高三参不参与，全看年纪主任的意思。”冯衡地脸上微微展现出心照不宣的嘲讽，“所以好好享受吧。”
　　“就是，刘天驰你少说几句废话。”顾涵也对着他翻了一个白眼，“来，先提议歌舞类吧，好想。别提议什么黄河大合唱，相亲相爱一家人这种，太落伍了。”
　　“我昨天看到一个很不错的合唱视频哎。”浦笑笑举起手，获得冯衡默许，走到讲台的电脑上迅速地登入了自己的人人网，“你们看这个，是不是特别可爱？”
　　视频上是意大利的安东尼亚诺合唱团在圣诞音乐会上的表演，音乐清新活泼，领唱的小女孩稚嫩却饱满的童音清脆地唱出富有感染力的歌词：

　　“每天晚上在小床上祷告的时候，
　　我会想起那个在天上的人
　　我们在尘世的所有苦痛，
　　每滴落下的泪都会升上天空
　　你对我说小孩子有很多事做不了，
　　怎么能指望我这样的小家伙呢
　　我想心中有爱就能做很多事，
　　比如去安慰一下耶稣

　　加油耶稣你不要烦恼，
　　如果从天上看这世界不美好
　　有了你的爱就可以梦想，
　　就能在尘世拥有一片天堂……”
　　“天呀，太可爱了吧。”视频放完，姜迈兮依旧注视着笑容定格的小萝莉。冯衡也觉得这首歌无论是形式和作词都不落俗套，的确是很适合合唱曲目。
　　“可是这首歌的名字是《加油耶稣》……”倪一番迟疑地说，“就这个歌名，还不得第一轮就被无神论坚定的拥护者，章石同志毙掉？”
　　“交给我吧。”姜迈兮面露笑容，“把歌词改变一下就好了，尽量符合积极向上的主旋律一点，不会很难。需要担心的反倒是领唱，这首歌的领唱部分十分重要，大家有没有谁声乐比较好，可以担任？”
　　班级一片寂静。迈兮看到身旁的顾涵突然可疑地脸红，不安地用运动鞋蹭着讲台。正待迈兮要开口询问，冯衡却突然开口，“顾涵，你不是声乐十级吗？要不要试一试？”

　　全班同学猛地将目光投向顾涵，有些满是期待，有些却稍显质疑。
　　毕竟，视频里领唱的小女孩漂亮可爱，而顾涵微胖的身材，带着框架眼镜的脸，作为领唱，未必具有足够的吸引力。
　　毕竟谁也没有听过她唱歌。

　　预备铃在这时打响。杨建斌老师已经夹着这周要放映的原版电影光碟健步走来。冯衡上前打开门，两人礼貌地点互相点头示意。临走，冯衡回头嘱咐道，“暂时先这么定，好好上课，周一咱们再讨论。”
　　姜迈兮上前接过杨老师整理好要分发的电影单词表，陈诚打开投影仪开始调试，杨老师不急不徐地说道，“来，把笔记本准备好。”

　　电影放映的晚课并不像很多人想的那么轻松。杨老师放映的电影都只有英文字幕，却要求大家在观影途中记录二十个新单词，和二十句喜欢的单词，周末也需要再写一篇八百字左右的英文影评。对于当时高考作文只要求一百五十左右的字数，这真的是非常大的挑战了。
　　今天放映的是很经典的黑白电影《罗马假日》。杨老师非常喜欢经典的，表现西方上流社会的老电影，因为“发音精准，用词考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这部电影的迈兮在认真地寄了一会儿词汇和短语的表达之后，还是不知不觉得被剧情吸引了。

　　人到中年却依旧风度翩翩的派克，和美丽俏皮的赫本公主，在停泊的游船上伴着简单而欢快的音乐翩翩起舞，用吉他和前来追她的王室保镖宣战，一不小心掉进河里，冻得哆哆嗦嗦，却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相拥而吻，哈哈大笑。

　　她最爱罗马，然而最后，她不得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