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没有爱上我》姜迈兮

7、我没有这种天分

　　姜迈兮面露微笑，声音温柔却坚定。在站起来的一刻，她已经不紧张了。
　　其实她一向如此，从小到大，大大小小的比赛和主持，上场前哪怕紧张到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只要走上舞台，她就会忘掉恐惧，绽放光芒。
　　陈诚曾经在心里好奇过迈兮为什么会想学建筑。在他心中，这样的女孩儿注定属于舞台。

　　冯衡微微定一定神，做出了邀请的手势。
　　“将近代史发展出现滞后简单地归咎于科举制是说不通的。科举制开始于隋唐，同一时期的欧洲国家还在采用世袭制的选官制度，直到十六世纪之后，科举制才通过传教士的著作被西方社会得以了解，并迅速被效仿。这充分印证了科举制的先进性和合理性。”迈兮清透的声音在会场上响起，“回到问题，思考李约瑟难题的回答，我认为可以从自然和人文两个方面去考虑。”

　　冯衡赞许地点点头，迈兮接着说道，“从自然上考虑，煤矿是工业革命不可缺少的因素。英国纬度甚至高于我国北方，煤矿资源丰富，且国家面积小，水运便利，十分便于运输。而我国的煤矿分布位置却与明清朝代经济最为发达的长江中下游几乎没有交集，这无疑是非常不利的。从人文角度来讲，当时的政治制度和社会主流的哲学观念都对近代科学的发展有所影响……”

　　迈兮条例分明地开始讲述自己的观点，并暗自把发言控制在合适的长度。全场寂静凝听，很多坐在前方的评委都被她好听的声音和清晰的论述吸引，扭过头来好奇地注视着她。话毕，刘天驰兴奋地带头鼓掌，整个会场的听众都不由自如地跟随鼓起掌来。
　　迈兮惊讶地发现，一向淡然的冯衡，双颊此时变得微红，“非常好，姜迈兮的发言鞭辟入里——”

　　“把人类的无能归咎于自然，也太肤浅了吧。”一个略微尖锐的女生响起，举手的居然是徐嘉瑞，“即便是明清时期，中国的人口也是欧洲人口的数十倍，假如仅仅是由于能源开采和运输的问题，这完全是可以通过人力和中央集权去弥补的。”

　　“人口问题，未必在社会的每一个发展阶段都是优势。”陈诚的声音清冷，却一向带有难以言喻的说服力，“建国以来中国在初期时面临的困境，很大原因是因为人口素质的不均衡。”陈诚做完反驳，淡定地补充, “在社会变革时期，过多的人口甚至可能是产业转型的负担。认为人力可以弥补自然的缺憾，未免太过于傲慢了。”
　　“老师，我还有一些补充，”刘天驰没有再给八班反击的机会，“从社会需求方面，也可以这样解释这个问题……”
　　在姜迈兮发言的引导下，三班的同学已经意识到了八班的敌意，并慢慢找到了自己的节奏。在激烈讨论了同学们的看法之后，冯老师逐一对每一个观点进行了细致的分析和批判性的评价。迈兮用余光看到前排的几位评委的神情，都甚是欣赏。

　　“现在我们已经从制度，环境，文化，人口和需求几个方面进行了论证，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倒计时器上时间已经不到两分钟，只要一个合适的收尾，这就是完美的一课。
　　需要一点点与众不同。
　　姜迈兮再次举起了手。
　　“来，姜迈兮。”在这一次的邀请里，迈兮听到了期待和郑重。
　　“除去刚刚分析的客观原因，我觉得还有一点非常重要。”迈兮的侧头微笑，“那就是运气。纵观历史，中国无论从哲学，政治还是文化，科技，都曾在世界上处于无语伦比的领先优势。然而‘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一个国家的国运和我们的人生一样，不可能永远顺势。在这一次变革时，我们是不幸运的一方。但是来日方长，吸取历史的经验，下一次我们未必不可能引领时代。”迈兮面露笑意，“所以，齐航同学一开始批判历史教学的必要性，绝对是错误的。读史使人明智、借鉴和反思，这是我们学习历史的意义，也是这次公开课比赛大家互相鉴赏交流的意义。”

　　倒计时结束。评委们在稍许的讨论后亮出了最高的分数。整个会场再次响起热烈的，真挚的掌声。冯衡站在讲台上，注视着目光明媚的迈兮。一束暖黄色的追光被灯光师温柔地打在她身上。然而即便没有，姜迈兮灿若桃花的面庞似乎也因为开心而闪闪发亮。

　　大巴在三班的欢声笑语中开回了学校。回班上楼的时候，倪一番经过迈兮身边，羡慕的地说，“你的发言真好，就像主持人一样，特别棒……真好。”
　　她仿佛没有找到特别合适的词来夸奖，连着说了两次真好，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迈兮感激地一笑，还未曾开口道谢——
　　“姜迈兮？”一声微弱的呼唤从身后响起，迈兮回过头，叫住她的，却是李雨菲，“我能和你聊聊吗？”

　　教学楼的顶楼有一个外延伸出的小窗台，并不高，却也离楼下的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有一段距离。两个女孩并肩倚靠在窗台，半晌无话。
　　“迈兮，你知道吗，其实高一的时候我一直很羡慕你。”过了很久，李雨菲轻轻地说，还是迈兮印象中那种恬静的，轻柔的语气，“你的作文总是写得特别好，每次学年发范文下来，第一篇总是你的文章。”
　　迈兮有一丝的讶异，却也有淡淡的欣慰。她高一和李雨菲的接触并不算多，但雨菲一直是八班少数自始至终对她很友好的同学之一。而此时雨菲轻声说出曾经对她的羡慕，而且是因为能力，一向以为自己在八班饱受排挤的迈兮心上泛出淡淡的感动。

　　“我很喜欢读书，不过作文也就是一般般。”雨菲托腮看着窗下，亮亮的双眼让她看起来像一个小孩子，“后来知道你要学文了，我真的更羡慕你了。我一直都很想学文，文理分科的时候刘老师找我谈话了，感觉就是劝退的感觉。可是我没有你这么幸运，我爸爸妈妈不同意。”
　　“今天上课看到你发言，真的觉得你的逻辑超级棒，讲得很好，感觉你比在八班的时候更自信更耀眼的感觉。”雨菲侧过身，淡淡地笑着，“你们班任也好帅，课讲得真有趣。感觉你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呢。”
　　“谢谢你。”迈兮由衷地说。今天这个比赛，也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三班强烈的凝聚力，和大家互相扶持的感觉。可是雨菲为什么要找她，单独说这些呢？

　　“所以……”迈兮略有疑惑地张口，雨菲却好像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其实我找你也并没有什么事情。我真的很喜欢你们班，但却没办法去。只是今天下课地时候突然很想把我的羡慕告诉你。”雨菲笑了，夕阳很温柔，淡淡地打在她的脸上，“迈兮。你好幸运。”

　　在回班的路上，迈兮的耳旁反复响起雨菲的那一句“迈兮，你好幸运”，和她说出这一句话时眼中羡慕的情绪。她们都没有得以在八班存活必备的天分，而她有机会在新环境找到了自己的舒适区，雨菲却还需要在那个水深火热的环境中挣扎两年。
　　何其幸运。
　　“姜迈兮，你去哪了？”回到班级的迈兮简直以为班级里发生了食物大爆炸，刘天驰把一个巧克力圆筒和一袋炸鸡翅强行塞进她的手里，“来来来，衡哥请客。”
　　班级再一次响起欢呼声，这些越来越熟悉的面孔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嬉笑调侃着，大口大口吃着冯衡刚刚买来的食物。冯衡安静地坐在门口的窗边，望着迈兮微微一笑。
　　他什么都没有讲，迈兮却好像什么都懂了。

　　在那一瞬间，她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