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没有爱上我》姜迈兮

5、等一个晴天（上）

　　“这一件，这一件……还有这一件吧。”姜迈兮站在礼服店的衣架旁，仔细从陈千子已经选好一轮礼服里再做挑选。
　　“嘿嘿，我最喜欢这一件了。”千子笑着接过，“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你过来帮我试穿吧。晏兮，你等我们一会儿。”千子转身对晏兮笑笑，和迈兮一人拿着两件礼服走进试衣间。晏兮身着一套简单的藏蓝色西服，坐在接待区的沙发上。看妹妹已经走进试衣间，原本淡然的神色微微展露出一点点如释重负的表情。负责婚礼策划的辛小姐刚刚打完电话，走回店里和姜晏兮继续讨论细节。
　　“流程刚刚已经基本讨论完了，姜先生，您看婚礼当天我们有哪些道具需要准备，合适的道具可以增加婚礼的气氛哦。”
　　晏兮没有立刻答话。“不要问我，”半晌，他望着窗外，悠悠然道，“我就是一个道具。”

　　辛小姐茫然地睁大眼，不知道这位英俊却疏离的顾客是不是在开玩笑。晏兮回过神来，察觉到辛小姐的异常，故作轻松地对她笑笑，“我的意思是，我没什么想法，按照千子的意思来就好了。”
　　然而在恍惚中，记忆中一个沉睡很久的片段却零零碎碎地复活起来——
　　“你看这个款式怎么样？”
　　“结婚一定要送戒指吗？真是俗。”诗雨撇了撇嘴，“我才不想要戒指呢。又贵又没用。戴在手上，每天上班打字都不知道要多做多少功。”
　　晏兮宠溺地揉揉她的头，“不要戒指？那宣誓的时候我送你什么？”
　　“你应该拿着一只大精灵球，超级超级超级大的那一种。”个头小小的诗雨用双臂奋力地比出一个大大的圆形，“我从很早就想好了，结婚的时候你要带一只这么大的精灵球，向我掷过来，很霸气地说：吴诗雨，我要收服你啦！然后我就叫着皮卡皮卡，欢脱地滚进球里。”
　　“哈哈哈哈，”晏兮大笑。诗雨从小就喜欢宠物小精灵，聊天头像一直都是一只可爱的皮卡丘，“你可真逗，上哪里找这样的东西？”
　　“我不管。”诗雨小嘴一努，仍然是一脸的孩子气，“你找不到，我就不嫁了。”
　　“真的吗？真的吗？”晏兮将诗雨护在怀里，双手危险地伸进她的腋下，“真的吗？”
　　“假的！假的！假的！”怕痒的诗雨奋力挣扎，“不要呀，晏兮……”

　　“哥，哥？姜晏兮？”迈兮磁性温柔的嗓音此时却如一把锋利的剪刀，将回忆疯狂拉扯，“你看怎么样？”
　　陈千子身着一身白色纱裙，腰间和胸口装饰以典雅的天蓝色刺绣，胸口和额冠都带有配套的淡蓝色首饰，整个人闪闪发亮。
　　“好，”晏兮微笑颔首。“很美。”
　　千子笑容灿烂，整个人笼罩在下午三点半明亮的阳光里。坐在对面的姜晏兮陷入一片阴影，迈兮甚至没有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日式拉面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店里很安静，和上周火锅店热闹的气氛完全不同。姜晏兮吃了好一会儿，才蓦地发现，今天的气氛好像有点不一样。
　　“迈兮，你怎么了？”
　　“嗯？”迈兮咽下一口面，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咋了？”
　　平时周末吃饭的时候，迈兮总是叽叽喳喳讲个不停，班里家里的大事儿小事儿事无巨细地传递给晏兮。然而今天这一顿饭，她居然这么安静。
　　“没事儿，”晏兮把一只天妇罗夹进她的碗里，“难得你吃饭这么安静，不太习惯。”
　　“切。”迈兮翻了个白眼，“平时嫌我唠叨，不说话了，又嫌我安静。”
　　晏兮无奈地笑笑，“你是上课累了，没力气和我讲话了吧？”
　　“哪有？”迈兮咔哧咔哧地嚼碎天妇罗，“我这学期状态超好，我们班体育老师很有想法，给大家制定了运动计划，每天早上要跑三千米，晚上也要跑一千米，每周还要练两次瑜伽，感觉体力比以前强多了，不像去年刘老师动不动就占体育课。”
　　“是吗？那可真是不错。不过早晚跑步，课表安排的那么紧，你们什么时候跑呀？班任同意了吗？”
　　“早自习，和第一节晚自习之前。”迈兮的面已经吃完了，用汤勺舀起一大口乳白色的骨汤，“我们班任当然同意。他最好了。”
　　说完这句话，她突然感觉脸上似乎微微有点发热，赶快又喝了两大口汤掩饰，一下不小心呛到了。
　　“你急什么？这么饿吗？”晏兮赶快走过来，轻拍她的背——
　　这感觉，不一样。
　　“哥？”迈兮抬起头，“你伸出手。”
　　晏兮微微有些疑惑，却依然伸出了右手。迈兮慢慢地伸出手，和他的手掌靠在一起。
　　却并没有模糊记忆中那种通电的感觉。长大之后，她很少会牵哥的手了，所以一度猜测当时特别的感觉，是因为性别，然而并不。
　　“你干嘛？比手大呀？我知道你手长。”晏兮无奈。
　　迈兮吐吐舌，蓦地收回手。她仿佛有了一点小小的心事儿。或者，小小的秘密。

　　“嗨，姜迈兮！”一声甜腻的呼喊在身后响起，迈兮略微惊异地回过头，居然是姚欣欣。
　　“早上好呀，”姚欣欣亲昵地走上前挽上她的胳膊，迈兮微微有些诧异，却也没有拒绝对方的自来熟，两个人一起往教学楼走去，“真羡慕你呀，能考上八班。我中考发挥的不好，差一点都没够璞玉统招的档。”
　　迈兮无奈地一笑，却不知怎样回答。高一她一直期望，自己要是中考少考几分，被分到普通班该多好，和智力水平相似的人在一起，或许不会如此痛苦。
　　然而假如对姚欣欣这么说，未免就显得太不知好歹了。
　　“嘿嘿，对我来说蛮惨的，我在那都跟不上，现在我们不是分到一个班了。”迈兮歪头一笑，故作轻松。
　　“是呀，我们这些理综短路的孩子，学文真的是唯一的出路了。”姚欣欣无奈地撅嘴，同情地拍了拍迈兮的右手，“不过你知道陈诚为什么要学文吗？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他理科那么好，真的是像他说的，弥补文科的欠缺就来了？”
　　迈兮的注意力却没再这句话上，姚欣欣刚刚拍她时，她敏感地感觉对方的手异常粗糙，低头看去，发现一只白皙的小手七上八下地脱了几层皮，每一层又脱得不够干净，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的手怎么了？”迈兮小心地轻抚，“疼不疼？”
　　“疼倒是不疼。”姚欣欣松开迈兮，伸长手指看着自己的双手，“可是每年秋天都是这样，从我小时候就是，真是烦。也不知道为什么，去医院大夫也就开点凡士林，但是到了明年还是一样。”
　　然而迈兮的精神却有些飘忽，响起之前浦笑笑和她提起的怀疑，莫非这个女生，真的是蛇精转世？

　　“你们早呀。”一声富有磁性而温柔的问好，冯衡还是穿着上周的那一件米色风衣，轻巧地夹着薄薄的黑色公文包从她们旁边走过。姚欣欣甜甜地回到，“冯老师好。”姜迈兮却脸微微一红，匆忙地点了点头。
　　“回班吧，马上开始升旗仪式了。”冯衡微微一笑，快步走进了班级。姚欣欣和迈兮跟在后面，刚把书包在座位上放好，学校的广播就响了起来，是章石的声音，“各班同学请注意，今天没有升旗仪式。由于本周五是教师节，升旗仪式改到周五早上举行。重复一遍……”
　　“太好了。”睡眼朦胧的浦笑笑满足地一笑，重新趴回书桌，再次陷入补觉模式。姜迈兮把她披在肩上的外套仔细地往上拉了拉。这孩子还真是，感觉永远都睡不醒。

　　“既然不升旗，我说一件事儿。”冯衡走上讲台，“这周四，我要带咱们班级参加一个教学大赛，不过大家不用紧张，是给我评级，不是给大家。”
　　“我去，你咋不早说，我们还能准备准备。”刘天驰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哪个老师教学比赛不得排练两次，这都周一了，你要讲啥，要问啥问题，赶快说我现在就把答案抄手背上开始背。”
　　“那就没意思了，”冯衡很淡然地笑笑，“而且题目我也不知道，是现场抽取的。”
　　“哎，衡哥，我好心好意帮你，你咋嘲笑我？”刘天驰坐直了身子，故作严肃，“咋没意思了，别的老师都这样呀，你这样真凭现场发挥不是等着吃亏嘛。”
　　冯衡被他逗乐了，转而故意绷紧脸，“哪有……我不是嘲笑你，我只是笑一笑。”
　　全班笑疯。

　　冯衡今年是第一次代表学校参加市里的教学比赛，抱着轻松迎战，展现自然实力的心态，也没有过分准备。然而学校却显然把这件事情看得重要得多。
　　“只让三班的学生去，怕是不行的。”章石摇摇头，“三班本来就只有四十几个学生，成绩分段起伏也非常大，我和校长商量了一下，比赛当天拼二十名八班的学生，保证授课时学生回答问题的质量。”
　　“没有这个必要吧。”冯衡微微皱眉，“我们班的孩子，人文素养真的是非常不错的，虽然只带了他们一周，但真的能感觉出来。猛地这么重新组合，缺少默契，反倒可能不自然。”
　　“有什么不自然的，八班的学生是全校最优秀的，他们去了肯定会锦上添花。”章石有些不耐烦，“你对三班太自信了，这个班参加公开课的经验很少，没准到时候紧张了，根本没有人回答问题，到时候看你有多尴尬。”
　　冯衡不好再多说什么，点点头回到了教室。回到班级公布这个消息，三班一片嘘声，“这不是明显信不着我们吗？还把尖刀班拿来一半充数？”杨超越愤愤不平，“真是没意思。”
　　“学校的安排也是有良苦用心，现在我们抱怨也没有用。老师相信你们。周四我们做的好，自然就是一种证明。”冯衡在讲台上抱肩微笑。
　　而与此同时，刚刚收到消息的八班，也是炸开了锅。
　　“不是吧，离期中考试也就一个多月了，做题都做不过来，还要配合文科班去表演公开课？”许嘉瑞异常愤怒，“学文的都这么弱智吗比个赛还要到其他班级借人。”
　　“安静。”刘老师拍拍讲台，“这是学校的安排，我也没有办法。总共半天的功夫，不至于就浪费你们的时间了。有没有自愿参加的？”
　　无人响应。刘老师顿了顿，“那就按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排名，最后二十名同学去参加好了。”

　　“这样，先将这个三角函数化为标准形式，”陈诚坐在浦笑笑的座位上，在一张草稿纸上认真地演算了三步，淡蓝色圆珠笔印迹慢慢渗透进薄薄的乳白色纸张里，|“再通过五点作图法定出函数取得极值的位置，”陈诚认真地画出坐标轴，虽然是徒手，却依然画的很精准，“就可以得到答案了。”
　　“呦，陈诚。”浦笑笑刚刚从食堂吃完饭回来，看到陈诚认真地面孔，扭头便走，“你们慢慢讲，我可不当电灯泡。”
　　迈兮脸微微一红，狠狠地对着浦笑笑的鬼脸挥了两下拳头。浦笑笑一直不厌其烦地开姜迈兮和陈诚的玩笑，坚定的认为每天花大量时间认真给迈兮讲题的陈诚绝对是为了她才来学文的。迈兮每次总是抓狂地反驳，而陈诚却一脸淡定，仿佛事不关己。
　　“你好像很介意被大家误会。”浦笑笑出了门，陈诚转过身对她说，“让她们说呗，没事儿。”
　　“可拉倒吧。一个人说慢慢就会有十个人说，说的人多了老师就会知道，找你谈话，搞不好还要找家长。”迈兮会想起初中几次乌龙的经历，无奈地皱皱眉，“到时候想要安安静静地和你聊聊天讲讲题，那也是不可能了。”
　　所谓人言可畏。
　　“还好吧。”陈诚拧开可乐喝了一大口，“我感觉冯衡管的不多。”陈诚对老师一向是直呼其名。上周的班会时冯衡和大家交流了一些对班级管理的想法，对于所谓的“早恋”，核心理论是不鼓励，不禁止，但是在校园内绝对禁止过为亲密的行为。
　　“冯老师是不会这样，但是有章石啊。”姜迈兮用指甲轻轻刮了刮桌面，“他绝对会——”
　　“陈诚。”一声召唤。章石不知几时已神不知鬼不觉地站了后门口，“来我办公室一趟，把今天的卷子取来发下去。”
　　陈诚应声而起，章石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姜迈兮，转身离去。姜迈兮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反正心里没鬼，随便你怎么想。
　　“迈兮，冯老师叫你去一趟办公室。”倪一番从前门伸进头，冲着后排大喊一声。
　　刚刚不以为然的姜迈兮此时却仿佛听到了自己心里的小秘密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

　　到了办公室，迈兮发现顾涵也在。冯衡见她来了，面露微笑，神色如常，“辛苦你们俩，下去第八节自习课去三楼小会议室开一个会，主任和艺体中心的老师会给你们讲一下有关艺术节的事情。你们记录一下重要的信息，这周班会的时候我们在班里和大家一起讨论一下。”
　　“好的。”顾涵很认真地点点头。起初冯衡原本是打算不认命班委，他总是觉得这样的方式无形中让班级有一种阶级的感觉。然而架不住九月份璞玉中学大大小小的活动和章石的催促，最终在上周的班会上以自荐和推荐结合，民主投票的方式认命了班委。最终，高一成绩优异，看起来为人大方的顾涵担任了班长。

　　“九月的活动非常多，不过也是加强班级凝聚力的好机会。”冯衡点点头，“咱们刚组班，这些活动很有意义，老师会和你们一起好好参与……不过也不要舍本逐末，耽误了学习。”
　　顾涵再次点头，迈兮却已经歪头开始思考，艺术节，意味着大地彩绘和文艺汇演评比都要开始准备，真的是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好的，那就先回班吧。辛苦。”冯衡布置完了事情，微笑着和她们讲。两人道别，往门口走了几步，姜迈兮突然回过身来，“老师？”
　　冯衡从教案上抬起头，迈兮迅速地用右手比出一个握拳的姿势，面若桃花的脸上有几分小小的俏皮，“周四，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