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珍记事》黄月季

5、平王府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一转眼就是半个月后了，明月姐妹几个连着二房的姑娘都在老太太屋里。

　　家里的样式几个姑娘家都穿腻了，老夫人李氏也是来了兴致，叫霓裳绸缎庄的钱掌柜上门来量了尺寸，又拿了一些花样子，大家挑挑拣拣的，说起这些话来，没有哪个女人能停下来。

　　“老夫人，您看看，这是京城眼下最时兴的，咱们这边的皇亲国戚好多家眷都喜欢这种艳丽的花纹，说是取了南边的蜀绣，这蜀绣呀，咱们都知道的，用线工整厚重，设色典雅，针脚整齐、线法光亮、紧密柔和，这样绣起来的花朵才能尽态极妍，栩栩如生，穿在身上，保管让人赞叹”。

　　钱掌柜知道这是笔大生意，好话不要钱的往外冒，“贵府的几位小姐也都是花骨朵的年纪，我这霓裳绸缎庄的衣裳，也只有这般美貌才能衬出来，错了错了，是相得益彰，小妇人没读过多少书，不会说话，还请您见谅……”

　　“可是这全是花的，穿在身上，我们倒像是个花瓶呀，不好不好，我只要裙边上绣上些花花草草的就行了，要不然我可不想穿出去叫人笑话”，明珠上辈子知道京城有段时间流行这样的，等过了许多年回头看，觉的土的不行，更何况，这样的衣裳，他可看不上。

　　“这、这，姑娘喜欢清丽雅致的，看我这脑子，只因最近接的全是这样的活儿，就觉得也全是好的，您喜欢什么样的都成，您说个大概的样子，我给您做，包您满意”。

　　明月惯常眼光高，既然京城流行的，就算不喜也会留上两件的，随手点了两个花样子，明琳明琅也没怎么看得上，也一人点了一个，就商量着看别的了。

　　最后轮到了明珍，钱掌柜不愧是个生意人，虽然看出来明珍是庶女，却丝毫没有变了态度。

　　为了今儿的生意，使出了浑身解数，极力夸赞，“姑娘，您瞧瞧，这都是各家王府点名要的，据说是宫里头的贵人喜欢，您穿在身上，保证好看”。

　　明珍耐不住她一直在耳边唠叨，直接就让钱掌柜看着给她做，翻到最后，看见一个绣着桃枝的图案，一眼就瞧上了。

　　明珠坐在一旁，撇撇嘴说道：“二姐姐，你怎么看上这样的啊，好歹咱们是侍郎府的姑娘，你看中花啊果啊的，我还能理解，这看上了光秃秃的树丫，真是……罢了，也算是与你相配，我就不多说了”。

　　话中带刺，让老夫人也有些微微皱眉，“你这丫头，瞎说什么呢”。

　　明珍知道明珠是为了给魏氏出气，前些日子魏氏到底是气病了，真病还是假病暂且不知，只是王侍郎从头到尾只露过一面。

　　明琳和明琅从来不掺和大房的事，明月在这件事而上和明珠是一致的，只不过碍于嫡长女的脸面，不好因为这么点事去找明珍，既然明珠“身先士卒”，她也没必要挡着拦着。

　　明珍笑了笑，“那就多谢三妹妹好意了，这桃枝虽然朴素，但古朴中还是有一份雅致的，既然是衣服，自然是喜欢最重要了”。

　　李氏没想到明珍会软中带硬地还回去，想了想也是好事，这些年她看着明珍，总觉得太过软弱，不是什么好事，泥捏的性子总是让人先动手，可明珠忘了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看来明珍也不是扶不起来。

　　这么多年一直温良懦弱的庶姐居然也会反驳自己，明珠有些吃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等明珠反应过来，有些气急败坏，刚想说话，这时，明月放下了手里的东西，“都赶紧选好吧，选好了好让钱掌柜赶紧去做”。

　　门外的喜鹊瞧瞧递给老太太一张帖子，老太太一看是洒金的，脸色郑重起来，打开一看，正是平王府下的，他们王家跟平王府一向没有联系，若说有，也仅仅是前段时间平王府的吴侧妃在城门口遇见了一次。

　　一面之缘尚且还肯记得，李氏心里不禁感叹，“怪不得平王能把这位吴侧妃放在手心里，四个儿子，除了长子，次子三子和幼子皆为她所出”。

　　放下了帖子，“下个月初二，平王府的敬郡王要成亲了，吴侧妃与咱们有些旧，送了帖子过来”。

　　本来只想到带着明月的，话刚到嘴边，想起了儿子的话，“母亲，明月三个姐妹都是我的女儿，这些年来，明珍也算是乖巧，她也大了，该议亲了，魏氏那边我是不指望的，到时候还要劳烦母亲多带她出去见识见识”。

　　“下个月明月、明珍和明珠你们都跟我去吧，这段日子在家里学些规矩，别冲撞了贵人，明琳和明琅还小，将来有机会祖母再带着你们”。

　　明琳和明琅还小，本来还想去，但一想到要学规矩就不耐烦了，“我们不去了，就在家里吧”。二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到了五月初二，老夫人一大早就带着三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儿出了门，明珍坐在马车上打量着她们的打扮。

　　明月穿着窄袖衣，外面套了一个罗裙，罗衣柔软轻薄，十分飘逸，八幅大裙，下面点缀着石榴花，腰间的玉带显出少女的风姿，彩带结成连环而下垂，看起来七分的颜色衬出了十分。

　　与她相比，明珠却穿着十分素淡，烟青色的长裙上绣着翠竹，垂坠的料子让翠竹更加挺拔，只前面梳了双丫髻，后面都披散开来，上面有跟相配的彩带，看上去孩子气冲淡了不少。

　　明珍穿着浅粉色的衣衫，头上戴着宋姨娘特地派人送给她的珍珠发饰，一身打扮既不出挑也不丢人，站在三姐妹中不显眼也不让人忽略。

　　平王府在离宫门不远的狮子胡同里，看位置就知道到底有多得圣心了，越靠近里面，马车越多，还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老夫人特地嘱咐了马夫小心赶车，等进去的时候，一个穿着体面的老妈妈就先行了礼。

　　“知道老夫人您要来，咱们侧妃娘娘早早地派老奴在这候着了，您这边请”，说完让开了一条路。

　　“不敢当王妃娘娘厚爱，老身深感荣幸，您前面带路”。

　　老妈妈腰低的更深了，笑容多了几分真诚，“您跟我来”。

　　今天正是吴侧妃的长子，也就是王府次子敬郡王的大婚之时，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官员家眷，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这平王是当今圣上关系最好的堂兄弟，平王的亲爹当初战死沙场，太祖皇帝沃图一直觉得有所亏欠，就把侄子带在身边当儿子待，塞外民族本就不在意这些，所以当年初定天下的时候，自己的儿子还没安排好，就先封了平王的爵位。

　　等到了当今圣上的时候，平王就更会做人了，凡是皇帝兄长要做的，得罪人他也给想法子办，无论什么都第一个支持，多年下来，皇帝也愿意多给平王府几分善意。

　　这次平王次子成婚，正是皇帝亲自赐婚，娶得也是高门贵女，为了让兄弟面上有光，还赐了爵位，甚至连皇太子和几个皇子也都上门庆贺。

　　前院都是些男人们的地方，女眷们全都到了后院，平王妃兰氏是西夏大部落的女儿，性情高傲，只乐意和西夏皇族打交道，所以干脆就让吴侧妃出来招待上门的夫人了。

　　吴侧妃长袖善舞，遇到了王侍郎一家，看见明月还夸赞了几句，身后的丫鬟有条不紊的给老夫人搬了个凳子，大家也都是有心交好，所以说起话来十分热闹。

　　过了会儿，吴侧妃的女儿、安王唯一的女儿兴宁郡主就回禀了一句，带着大家小姐们都出去了，屋里太闷，大家都到了外面的亭子里，当今圣上虽是武将出身，但对汉文化还是持接受态度的，所以兴宁郡主也懂不少汉家的诗词歌赋。

　　大家凑在一块就玩起了行酒令，谁输了便喝上一杯，酒是西夏皇族喜爱的，所以有些烈，大家都绞尽脑汁，生怕自己受罚，失了仪态。

　　明月三姐妹也是自幼有女先生教导的，所以几轮下来，谁也没喝酒。

　　有女子的地方就有争斗，等过了五轮，有人已经喝了三杯了，好不容易把酒喝下了肚，将杯子重重的扣在了桌子上，大家都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正是安国公府的连家二姑娘。

　　虽然姓连，却不是汉人的连，而是羯人的连，他们本是匈奴人的一支，后来随着五胡乱华时期壮大起来，等到了李唐时，又西迁到天山脚下，等到了宋末时，跟着太祖东征，到现在有了今天的地位。

　　“郡主，咱们都是些没读过多少书的，比不得汉家女人，自幼关在家门里，除了读书没别的事儿，不如咱们换个花样，比射箭如何？众位汉家小姐没意见吧”。

　　大家没想到连氏女会突然发难，本就是郡主提议的，她们只要不输就成，别人如何，她们是不会放在心里的，却不想被将了一军，脸色都有些难看。

　　兴宁郡主想打老鼠还怕伤了玉瓶，教训连氏不难，可也不想有人在自家兄长的婚宴上闹事， “罢了，看你的样子，再喝酒就急了，换个花样吧，咱们就射箭好了”。

　　一众汉家姑娘看郡主都点头了，再不情愿也只好咬牙认了。

　　本就是玩乐，安兴郡主随手点了几个太监，把东西搬过来了就开始了，不到三轮，场上只剩下几个人，剩下的姑娘都喝了酒，酒量深的面上还好些，只是脸上有些酡红；酒量浅的已经扶着身边的丫鬟了。

　　每下去一个姑娘，连氏女总是嬉笑不已，大家不欲翻脸，只当没听见。

　　过了一会儿，东边来了一群衣着华贵的男子，一听动静，大家都赶紧整理，生怕失了颜面，兴宁上前一步，“几位皇兄怎么来了这里？”

　　兴宁郡主看了看，除了自家的兄弟，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十二皇子还有庆王府的世子都来了。

　　虽然场上以三皇子为长，但是却以五皇子为首，“还不是小十二，听说这里在比射箭，非要吵着闹着要来看，我们也坐了不少时候了，干脆就过来看看”。

　　现在不必前朝，男女大防没那么严重，尽管有些羞涩，但身后的少女也都落落大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