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珍记事》黄月季

4、书院下

　　正院同床异梦的夫妻暂且不提，宋姨娘的东院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姨娘，我这次去清河，也算是涨了不少见识，以前总是闷在家中，出去一趟比我看一年书知道的还多，难怪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弟弟，一路上有什么趣事，你给我讲讲吧”。

　　明珍怀着好奇的心思问道，上一世交通便利，想去哪里随便一张机票都能到，可这一时，她长这么大，出门也不过两三次，最远的地方就是京郊了。

　　一边说着一边畅想着外面的风景，明瑜也知道姐姐喜欢，便专捡有意思的事儿说给她听。

　　“这清河崔氏果真名不虚传，我只是在他们家住了不到十天，就看到了不少外面都没了的书，就连以前六朝的旧书还有不少呢，真不愧是世家大族……”

　　明珍听着一路上的风土人情，听得津津有味，“原来那里是这个样子的，我连这个都不知道……”

　　宋姨娘听了女儿的话有些心酸，儿子还好，将来总归是要顶门立户的，女儿再过不了几年就得嫁到别人家去了，将来如何也是身不由己的。

　　“明瑜，你父亲那边我已经听他说了，打算送你去文山书院的，那里头都是皇亲贵族的子弟，你要是能在那里念书，将来前程是不缺的，到时候去了那里，你可一定要用功呀！”

　　“是啊，弟弟，这次姨娘为了让母亲那边帮忙，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宋氏一听女儿提起了这些，就赶紧岔开话去，“提这些做什么，都是些妇道人家的事，一个未出阁的、一个小子想这些做什么，别馋和，明瑜啊，你也慢慢大了，姨娘这辈子在王家也算是过得不错了，可将来你姐姐过得怎么样，就得看你争不争气了”。

　　明珍有些尴尬，宋氏拍了拍她的手，“明珍，你现在还不知道，将来出嫁了才知道姨娘说的都是过日子的话”。

　　明瑜点点头，又左右地看了一眼，悄声道“娘，我会给你跟姐姐争气的，到时候谁也不准欺负你们”。

　　宋氏一听这话，眼泪就下来了，“有你这句话，娘受多少委屈都值了”。

　　王家的生活还在继续，如今太宗即位，建国也不过一二十年的工夫，许多朝廷大事都没捋顺，科举这样涉及汉人利益的事就更是不好推行了，大少爷明瑞在王侍郎的安排之下去了户部做了给事中，官不大，但是好歹在户部站住了脚跟。

　　明珀不善读书，就算王侍郎和魏氏如何威逼利诱，奈何他不是那块材料，最后王家只好放弃让他走仕途的打算，王侍郎为了不亏待次子，就将家里的生意和暗地里的事宜一步步地交给他，这样长子和幼子在官场上守望相助，次子看守家业，三兄弟互相扶持，王家在结上几门强有力的姻亲，便可蒸蒸日上。

　　只可惜王侍郎这样的美梦没做太久，就被魏氏给打破了，

　　“老爷，昨天嫂嫂跟我透出口风，说是皇上要兴汉学，近来朝中一大批西夏王族和部落首领的孩子都要去书院了，名额上不怎么充裕，所以……”

　　魏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王侍郎一下子就明白什么意思了，点了点头，末了，魏氏还假惺惺的回道：“实在不行，我就去求求哥哥，再难办也得让哥哥尽力才好”。

　　王侍郎听到这句话，哪里有什么不明白，“罢了，别为难夫人了，我再想想办法”。

　　话刚说完，勉强的笑了笑，“我想起来前院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今晚上你好好歇息吧”。

　　眼睁睁看着王侍郎毫不回头的走了，魏氏心里的火压抑不住，刚一坐下来，一挥手茶杯就应声碎掉。

　　李妈妈赶紧摆摆手，下面的小丫头麻利的收拾好碎片，悄无声息的出了门，生怕碍了夫人的眼。

　　“夫人，您这是何苦，就算是松松口又如何，家鸡是变不了凤凰的，给了他机会，他也上不了青云路，何必让老爷不开心呢！”

　　“妈妈，你不懂，别的都好说，就算是二丫头要些好东西，哪怕是明月明珠没有的，看在老爷的面子上，我也是舍得的，可明瑜不同，他是个男人，一旦给了机会，将来如何，可就说不准了，养虎为患的事儿我可不做”

　　李妈妈不欲与夫人争辩，叹了口气，顺着她的话附和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正院的消息就传遍了侍郎府，老夫人李氏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喜鹊麻利的撤了下去。

　　“她这个儿媳什么都能凑合，就是太过小家子气，只看重眼前一丝一毫的得失，毫无宗妇气度，要不是她哥哥有些运道，也不会扶正了她，罢了，本就是妾室出身，哪有什么大局”

　　宋姨娘听了消息后，失魂落魄的坐在塌上，半天没说一句话。

　　到了晚上，王侍郎来了东院，把事情轻描淡写的说了，宋姨娘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看着面前的女人，王侍郎冷硬的心也有温情，宋氏自幼就服侍他，后来他成了亲，又收了房。

　　她也陪在自己身边三十多年了，一直尽心尽力，毫无怨言，哪怕魏氏对她多加责难，也从未在他面前哭诉、惹他厌烦，如今就求了他这么一件事，还是为了他们的儿子，还未办成，多少让王侍郎有些愧疚。

　　“是明瑜没那个福气，我以前也跟明珍和明瑜说，这些好事能摊上，是有福气，若是没有，也不必怨怼，明珍也一直是这样的，明瑜也不会在意的”

　　沉默了片刻，说道：“明瑜的事你放心，我都给他打算好了，京郊梅山上的白鹿书院虽然赶不上文山书院，但也是前朝传下来的名院了，只是这些年来声名不显。

　　那边的赵夫子我早年有所结交，到时候我给他去封信，看看能不能帮明瑜引荐一下卢秀夫卢夫子，若是有幸能被他看上眼，咱们明瑜未来也是可期的”。

　　宋姨娘听后心中大喜，面上不显，“外面的事妾身是不懂得，还要多劳烦老爷费心了，等明瑜学成了，到时候还能多帮帮大少爷”

　　王侍郎最满意的就是宋氏这一点，大人再如何，也不会挑唆孩子们斗，知道该拿什么，不该拿什么，要不然不用魏氏出手，他早就让她自生自灭了。

　　“明珍也是个好孩子，这么些年一直很乖巧，你也不必太拘着她，以后明月明珠有的她也差不多的，等改日我在和老太太商量商量吧”。

　　能得到王侍郎意外的允诺，宋姨娘心里早就喜出望外了，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感激，一夜温存过后，王侍郎穿着朝服满意地出门了。

　　宋氏服侍他出了门，也没心思再睡了，直接让下人拿了件粉紫色的衣服，婀娜的身段、名贵雅致的首饰，打扮得光鲜亮丽就去正院请安。

　　“姨娘，咱们不是前些日子才称病的吗，今天这样不会碍了夫人的眼吧”，宋氏漫不经心地扶了扶发髻的钗子。

　　“不去就不碍眼了吗，咱们病好了，而且以后也没病，走吧”。

　　去了正院，不再像以往那样左右逢源，只为讨夫人一声好，看着夫人脸色不渝的样子，宋姨娘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真是白活了。

　　看了这么多年脸色，到头来不也一样不松口吗，既然如此，她何必再退让。

　　明珍知道弟弟的事有了转机，等傍晚趁着明瑜回东院拿东西的时候，就“凑巧”地也来了东院。

　　母女姐弟三人凑在一块儿商讨，“姨娘，你放心吧，这个白鹿书院我还特地打听过了，卢秀夫卢夫子乃是范阳卢氏的族人，您可能不知道，这范阳卢氏和清河崔氏一般，乃是前唐时期的五姓七望的两家……”

　　明珍上辈子好歹也看过一些史书，一听到这就懂了，“说来这五姓七望乃是隋唐时期的世家门阀中执牛耳者，分别是博陵崔氏、清河崔氏、陇西李氏、赵郡李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和太原王氏。

　　在看重身份、出身的时代，他们兴旺了两三百年；就算是看重才华之时，家族也人才辈出，自唐太宗起直至女帝武皇都一心打压，他们也只不过是看起来在盛唐时期“消失”了。

　　但是安史之乱后，他们便死灰复燃，只不过吸取教训，不再那么高调，而是选择蛰伏，若说他们毫无权柄，简直就是笑话，单看朝局便可知晓，他们的影响力从未消失，仅崔氏便出了将近三十位宰相，其底蕴之深厚可想而知。

　　想到弟弟能有这样的机缘，明珍激动不已，“明瑜，你这段时间可得好好看书，到时候若是能得了卢夫子的青眼就好了”。

　　宋姨娘不懂这些，但是也明白了意思，那个卢夫子是个顶厉害的读书人，明瑜跟着他以后就不用愁了，也跟在明瑜耳边再三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