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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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朋友的定义，一直是林帆记忆中比较缺失的概念。小时候会从窗户张望外面一群一块玩的孩子，鼓足了勇气，带着一个皮球跑出去。
那时，他管接纳了自己的那帮玩伴叫做朋友。虽然这层“朋友”关系只维持了一个下午他们就带着球跑了，还给了想要回来的林帆两脚。
“认识”和“朋友”是有本质差别的，林帆也是在很久之后才从卫子墨口中又一次听到了朋友这个词。
而自己现在是否真的能算做莫北的朋友了？
虽然对方亲口说过，自己也反复确认了几次，但还是会不安。
朋友对他来说是太过稀缺的资源了，而有个朋友究竟是什么感受他也一直很懵，甚至可以说是懒得想，害怕自己太上心就会更容易失去。
“改明我弹给你。”
或许只是句普通的玩笑话，但还是让林帆心头一颤。
是对你而不是你们，不是舞台表演，不是校园广播，只对你的。这层近乎于陌生的亲近感，让已经习惯了万事无所谓的林帆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不适。
车子到站时，林帆仍有点没回过神的溜达在前面，莫北走近店门时才叫了他一嗓子：“这就想开溜了？”
林帆回过头，话还没出口，刚才那点脑回路就全被震惊填满了。看了看莫北又仔细的上下打量了下店门上的招牌。
“这就是你说的特牛逼的高档餐厅？”林帆望着灰蒙蒙的小门脸，对着一字一字的念了一遍“传说中的云南米线？”
“特别棒，这家可以自选配料的。”莫北冲他招了招手“别门口戳着，先进来。”
虽然不能排除莫北特意想为自己省点钱的嫌疑，但既然地是对方自己挑的，而且已经到门口了，再说换地也确实不太合适。
小店里只放的下六张小桌，林帆他们在靠门口的一边坐下了。
“看看想要哪种，他家没菜单，料都是直接选的。”莫北像旁边墙上偏了偏头，把耳机摘下收了起来。“再要俩北冰洋吧，过俩月天真凉起来就喝不着了。”
“嗯好，一会来俩高端北冰洋，咱要不要再让老板上两双至尊筷子？”林帆抽出根香烟在手头玩了玩，又夹在耳朵上。
“不是，这茬过不过的去了？”莫北偏头看着菜单嘴角带着笑：“快选快选，我一会选好了可不等你。”
林帆轻叹了口气，只有这时的莫北才给他初次见面时的那种感觉，像个天真的小屁孩，口无遮拦却挺讨人喜欢。
“你之前是......”
“选好没有，我快饿死了。”没等他说完莫北就叫唤起来。
林帆点了点头“成，选好了，点吧。”
“老板。”莫北抬手想后面招呼了声，此时过了饭点，店里就他俩，老板很快拿着点菜单子走了过来，说话带点口音，是个看上去挺和蔼的老大爷。
“带朋友来啦，今天想吃什么？”
“嗯，15块钱的锅，要肥牛鱼豆腐，清汤。”莫北看了看林帆“你要哪个？”
“来份和他一样的。”林帆没有丝毫犹豫。
老板一边记一边乐呵呵的念叨着：“两份肥牛鱼豆腐清汤，马上得。”
“再来俩北冰洋。”莫北又招呼道。老板一边画着菜单一边晃悠悠的走向冰柜：“这就给你们拿。”
开了瓶汽水，莫北喝下半杯后才看了看林帆“你接着说，我之前怎么了？”
林帆愣愣的看了莫北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哦没事，我就纳闷你这前几天还能迷路的主，是什么时候熟的跟土著似的？”
莫北呛了一口，偏头咳了一阵：“你还好意思说......而且我也就那块不熟，像这边走两次就都认识了。”
林帆没吭声，他无法判断莫北说的是真是假，反正对于他这种地图拿倒了都看不出来的主，是完全无法理解“走两次就都认识”是种怎样的操作。
米线上来时林帆才发现15块的锅可能真是有点要多了，热腾腾的砂锅散发着阵阵暖意，里面肥牛虽然比预想中的少了点，但汤头清，有豆芽鹌鹑蛋，一看就好喝。
“来，小心点，锅烫你们拿那竹垫垫着。”老板给他俩放了砂锅，莫北从旁边抽了勺子筷子递给林帆“尝尝，这家特别不赖。”
林帆早饭吃的太晚本来不怎么饿，一闻到这米线的香味又稍微恢复了点味觉。接过筷子时看到莫北拿一小碗倒了半碗麻油，惊讶的眼睛都快睁开了。
“喝啊？”林帆问。
莫北关爱智障似的瞥了他一眼“蘸料啊，你之前都没吃过米线的？”
“没吃过这么狂野的版本。”林帆耸耸肩，低头盛了口汤喝，味道果然不错，没有一点油腻的感觉又很鲜美浓郁。
莫北那边吃饭时一直不怎么出声，筷子到下的挺快，可能真是饿了。林帆这才想起这小子应该也大半天没吃饭了，如果不是自己来了酒吧，可能对方还不会这么忙不迭的赶回来的吧。
俩人对着安静的吃了一会，莫北忽然皱了皱眉，手下意识往兜里的耳机摸了下，还没完全拿起就又放下了，看了林帆一眼：“嘿，随便说点什么。”
“嗯？”林帆有点茫然。
“就，说什么都行，随便出点声。”莫北低着头继续吃米线，语调上好像也没什么异常，不知道想什么呢。
林帆开始就觉得孩子有点神经，想了想又放下筷子：“说点什么.....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
莫北安静的听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乐出了声：“你怎么不念段英语听力呢，能不能有点创意。”
“这不你说的随便出点声就行？事逼......”林帆眼神里流露出蔑视，筷子还在砂锅里瞎搅和着：“得，让我琢磨琢磨。”
绝大多数情况下，林帆编故事都不需要经过大脑，只要随便开个头顺着往下说就好了。谎言是他赖以生存的工具，每一天都是实战练习，这种技能他早已熟练的很。
不过不知怎的，在莫北这边他竟是有点卡壳了，稍微皱了皱眉，有点不自在的玩了会夹在耳边的香烟。
“在茂密的森林里啊，有一个美丽的精灵和一个可怕的怪物。”
林帆说出第一句后自己都是一愣，他没想到自己突然想到的竟会是这个。
停顿了两秒，莫北咬着米线抬头看了他一眼“没了？”
“你大爷。”林帆气乐了“我就是换口气，踏实听着。”
“哦。”莫北听话的埋下头继续认真的吃饭。
林帆慢悠悠的讲着，他本来想编个更有意思点的剧情出来，但所有内容，都还是按照他记忆中的那个永远没有结尾的故事契合在一起了。他没想到自己至今仍会一字不落的记得其中的每一个细节，那些他明明早就想忘掉的东西。
故事到“怪物很危险，但精灵还是过去了......”便戛然而止了，林帆这时才脱离了记忆深处，恍惚的意识到自己还有个听众。
莫北还在踏实的吃米线，并且印象中，刚才好像还从自己的不吃了的砂锅里偷了几块鱼豆腐。
“不说点什么？”虽然林帆并不在意他人对这个有头没尾的故事的看法，但莫北表现的未免也有点太淡定了。
“哦，挺好的。”莫北擦了擦嘴，给自己又倒了杯北冰洋“我好像听过这个。”
“怎么可能。”林帆无奈的笑了笑。
“真的，好像小时候听谁讲过。”莫北说“你那都不吃了？”
“嗯，不怎么饿，你扔宿舍那早饭太占地了。”林帆打了个哈气没再多说什么。
“那走吧。”莫北站起身，林帆去老板那把账结了，出了门口莫北才笑着说：“其实刚那故事也挺有意思的，我小时候好像也没记着结局。你今算还上了一顿，只欠两顿了。”
“不差这一两顿。”林帆叹了口气。
“嗯？”莫北背戴上帽子回过头。
“我说你不用算这些数，也不用老异想天开的琢磨着我怎么想。”林帆皱着眉看着别处“不说是朋友么，你让我还多少次都可以。”
有时莫北真觉得林帆是个很矛盾的存在，一个成天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在乎的人，究竟内心里藏了多少东西。
莫北一早就能预料到，林帆今天突然寻到酒吧来一定是察觉到了点什么，正如徐亮所说，自己的情况想真正结交朋友是需要慎重的。
他等待着林帆的质疑与恼火，也或许是疏离与胆怯，那都是他早就习以为常全不在乎的东西。
然而林帆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那老骗子甚至在故意装成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对自己可能隐藏着的危险视而不见。
“你让我还多少次都可以。”
这大概就是林帆的答案吧，只要自己不说对方就不会去过问，但只要自己有什么需要，他就会全力以赴。
如果换一个人对自己说这种话，莫北一定觉得对方另有所图，但话是从林帆这个骗子老手嘴里说出来的，却莫名显得诚挚而令人心安。
这就够了，他不敢想象把林帆拖入自己所处世界的后果，那不是一个生活在阳光下，还有机会折返的人该涉及的地方。对方给了自己沉默的权力，也只有依靠这种距离，这种朋友关系才有维系的可能吧。
这个他八年来，唯一一个不为完成“清算”而结交的朋友。
下午没准还有一两节课，不过林帆已经记不清了，看莫北没事人的样子一看也是不准备回去上课。
两人去附近锁店佩了两把宿舍钥匙，之前1023就只有有两把，出入不是特别方便。
“其实大爷那应该还有套备用的。”莫北说“你回头要实在找不着不锁一会也没事。”
“怎么之前没发现你那么能唠叨呢。”林帆有点打哈气，他每天醒着的时候总有一半的时间用来犯困“干脆叫你小唠叨吧。”
“要不还是先商量下打一架的事吧，我现在也觉得这个事得尽早排上日程。”莫北把钥匙抛了过来，林帆接住时兜里电话响了。
“估计褚鸣野吧，可能快等疯了。”林帆乐着翻出手机，但当他看见联系人时，笑容有着一闪而过的定格，随后无奈的笑了笑“哎，操，又提示欠费了，我去跟客服聊两句，外面等你。”
莫北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林帆接起电话，眼睛看着街道上不多的车辆，另一只手插着兜，耳中是风的声音。
他感觉电话接通后有着片刻的停顿，似乎是想等自己先说什么，但终于那熟悉的冷漠语调还是出现了。
“小兔崽子，还活着呢？我还以为前几天打那雷得给你劈了，混蛋东西。”声音不算宏亮却透着清晰的厌恶与恶意。
林帆笑着喘出口气“所以你就是来说这个的？还是想把我从家里带的钱都要回去。”
“那他妈都是老子的！老子养你这么些年都不如养条狗！只敢跟家里呲牙的废物！”
“那现在有空位了，你不如养条狗去吧。”林帆乐着“没事挂了，回头我死外面再给你打电话。”
“你敢挂一个试试！你就不问问你妈现在怎么样了？没良心的东西。”
林帆不屑的口吻戛然而止了，他还记得那天被端到桌上的蛋糕，自己颤抖的手臂和摔的四分五裂的杯子。那本应是家庭和睦征兆的开端确是被自己的失控毁灭的，林帆深深了口气“阿姨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电话那头是林帆已经恼火了无数次的冷笑“手在医院缝了几针，前两天还哭着说对不起你，她对不起你个屁。”
“嗯。”林帆闭上眼点了下头。
“去医院花了900”
“好，这笔钱我会还。”这点在林帆的预料之中。
“还有你姥姥，最近病了，还是之前那医院，你送点钱过去。”
林帆皱了皱眉，但他实在不想从这里多问，只是咬着牙控着自己身体的轻微颤抖说了声“嗯。”
电话那头老爸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再开口时依然是那股完全感受不到一丝温度的口吻“你到底拿了家里多少钱？”
林帆一声短促的笑如同呼出鼻子的气声，声音提高了些，也带着难以掩抑的绝望：“我还以为你想问什么？那些钱都是我自己挣来的，一分都不是你的！”
“挣的？你这废物能干什么？”
“你管不着！”林帆吼了一嗓子“这些钱，这些情是我欠的，我愿意还，跟你丫没关系！还以为你是那个能摁着我脖子拿根皮带就能让我如何如何的老混蛋呢？”
“闭嘴！”那冷漠的声调终于有了激荡的变化，带着暴怒的咆哮“你跟谁说话呢！你算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你这种人生出来的能是什么东西。”林帆声音中透着如同描述垃圾般的鄙夷“你说的没错，我会遭报应的，但在此之前，我就是你的报应！”
挂断手机，林帆深深了口气，表情上重新恢复了平时那份懒散的微笑。回过头时便看到了莫北站在身后，离自己没多远的地方，戴着耳机，看见自己时一脸懵逼的状态。
林帆叹了口气，他觉得有必要给这位小兄弟培养下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
“都听到了？”林帆挺随意的问。
“啊？”莫北的表情依然很茫然“我刚出来。”
林帆没再继续说，招了招手“走吧，回学校去。”
其实莫北确实没听着什么，林帆挂电话时他刚从店里出来，就隐约听见林帆那好像吼了一嗓子，大概是和什么人吵架了吧。
依林帆之前跟自己聊起的那些，估计是家里的事。
林帆一路上也没就这事再说什么，表情上也全看不出和刚才那懒散劲有什么差别，但莫北能感觉出之前吃饭时林帆身上那股由内而外轻松状态消失了。
最典型的症状就是话开始变多，聊些他自己都明显不感兴趣的，诸如自己手什么时候能拆线，晚饭吃什么的话题。
莫北心里有点不舒服，他知道对方这个表现是害怕了，他记忆中林帆只在外人面前这么开朗话痨，那是一种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悲哀讨好。
回1023时，莫北万万没料想到屋里居然凑了那么多人，要不是褚鸣野说话，他几乎没法从人群中分辨出这个瓜盖脑袋。
“北哥回来啦。”褚鸣野打了个招呼，又对林帆小声说“帆哥，没...什么事吧。”
“没，怎么了？”林帆看着屋里聚着的人微微皱了下眉。
“其他宿舍，来帮忙的。”褚鸣野有点不好意思，语气中却还是透着一丝反常的低落。
一屋人都挺客气的和林帆莫北打了声招呼，林帆上午那堂课还是给不少人留下挺深印象的，大伙都能叫出名字。
“又要干起来了？”莫北靠着梯子，挺诧异的问。
“不是......应该也不算。”褚鸣野叹了口气“咱宿舍第四个哥们来不了了，抑郁症退学了。今下午大伙说帮着收拾下东西，一大三的就过来说吵到他睡觉了，说再听到一声响就来收拾我们......”
“你刚说什么？”莫北有点不安的用余光看了林帆一眼。
“有个大三的说吵到他睡觉了。”褚鸣野重复了一遍。
“上一句。”林帆挺平静的说。
“咱宿舍第四个来不了了，抑郁症。”褚鸣野无奈的又说了一遍。一宿舍里凑了六七个人，相互用眼神交流着。
莫北看到林帆一副木然到近乎冷漠的状态下，背在身后手指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