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下奏鸣》笛子鬼

78、第 78 章

　　【地方找到了？】
　　把打印好的简历塞进文件包，林帆艰难的腾出一只手，微信回给一只“小王八”头像：
　　【那还用说！你林哥这认路本领……哎，好像是到太早了，我要提前40分钟进去等，不太合适吧？】
　　莫北聊天框闪动了半天“正在输入中”，应该是正乐呢。
　　【林哥，要不你去楼下找个咖啡店坐会儿？我就说不用出门这么早】
　　【那我不是……得预留1个小时找路么！】
　　林帆喵了眼时间，确实还富裕出很多，写字楼临近地铁出口，附近是繁华的步行街和大片商城，一会儿倒可以先去逛一逛，看看有什么适合给宿舍几个崽子带回去的零食。
　　【对了，这次别买泡芙，太甜，来点牛肉干什么的，果冻也行~】
　　林帆横眉冷对：【多大脸？？】
　　莫北笑而不语：【你等我去量量】

　　林帆乐了会儿，收好手机，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有的三五成群有说有笑，有的西装革履洽谈生意，也少不了一对对手牵着手的小情侣，在街上走走停停，闲散安逸。
　　自己和莫北未来也会是这样吗？林帆忍不住想象。
　　他没和莫北细聊过未来的规划，如果将来机会允许，或许我们可以在同一个地方一起工作试试？
　　不用去一个公司，就是挨的不远，上班下班能在一起多呆一会儿，当然，偶尔要能一块吃顿午饭更是极好的。
　　我这么胸无大志是吧，想去哪都随你定~
　　当然，以上也仅停留于林帆的想象，之前手机上读过几篇文章，觉得还是要多给男朋友一些自由空间的。
　　更何况莫北现在或许正处于一个思考阶段，当他抛下“七爷”的身份，抛下为复仇而生的执念，摆脱了罪恶者们施加在他身上的重重诅咒，不再为别人而活，只为自己给人生做一次决定，他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林帆不敢肯定，更不希望自己一些话语，会潜移默化替莫北做这个决定。
　　他现在有另一项任务。
　　林帆抬头注视着规模宏伟的写字楼，不少业内名流都会来此录制节目，在宽阔街道对面的不远处，矗立着庄严的人民法院。
　　他一定要在这座城市干出一番成绩，并非出于某种远大梦想，社会的注视是层可靠的保护，只有站在阳光之下，他们才不容易受到“怪物”侵扰；站到更高的位置，才能积攒到更大的力量，直到将罪恶讨伐。
　　希望不会是场太过漫长的战斗……

　　“林帆？你是林帆，对吧？”
　　一个沙哑不怎么动听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林帆诧异回过头，可仅是一瞬，他的神情便阴沉下来。如果可以，他真想装没看见直接走掉，可自己刚才的反应，无疑告诉对方，自己也认出他来了。
　　“是我，粱川，我是粱川！还记得我么？”
　　对方看到他的眼神后，出于某种刻进骨子的恐惧，下意识倒退了一步，不过很快镇定下来，保持着一定安全距离，一只独眼一下下瞄着林帆，咧嘴笑着，戳了戳自己胸前的破旧衣裳。
　　“咱俩一起长大的，我是你哥哥。”
　　林帆这会儿觉得有点恶心了。不过看着那人的一只瞎掉的眼睛，明明与自己差不多年纪，却瘦削佝偻的身躯，一种难以掩抑的歉疚感，又堵在他胸口。
　　“怎么过来这边？”
　　林帆语气还算随和，只是显得有点冷淡。他不想面对这个人，或者说，不想再去翻阅起自己的过去。
　　“老家那边拆迁，那狗cao的娘们也不知道多给她儿子留点钱，就跟别的男人跑了！害老子这会儿想出去喝个酒都摸不出钱来！”
　　林帆皱了皱眉，他难以致信，这样的话，竟是一个孩子评价自己母亲的，而粱川偏偏要扯着很大的嗓门，引来一些路人诧异鄙夷的目光，像专程要把这等家丑宣扬出去。
　　他的独眼上下打量着林帆一身行头，讪笑道：“你这几年混的不错吧，一看这衣服裤子还是牌子货，肯定很有钱吧？”
　　“问这个做什么？”
　　粱川注意到林帆的脸色变化，稍稍有些收敛问：“那个，林帆啊，你看咱们之前都住一块，你家房子也多，你们能不能……”
　　“不能。”林帆打断他的话，心中的恼火厌烦已压过愧疚。
　　“第一，他们已经组成新家庭了，别装你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空房都跟你没关系。第二，我已经从那个家里搬出来了，有什么事你自己去找林君泽商量。”
　　听到林君泽的名字，粱川脸上立刻涌现出几分惧意。
　　如果说他怕林帆，是因为当年戳瞎他一只眼，留下的心理阴影，让他不敢再轻易激怒这可怕的疯子。那他对林君泽的胆怯，就像荒野中对上饥肠辘辘的野兽，那个阴冷的男人，可不是会跟别人讲道理的。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自己多保重。”林帆转身离开。
　　粱川不死心的喊住他：“林帆！那请我喝杯水总可以吧，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嗯？吃饭钱也没有，我都快饿死渴死了，咱们是家人，你要眼睁睁看我死掉么？”
　　“想想我是被谁害成这样的？现在自己发达了，要去大公司签约了，要出名了，就不管家里人死活了对吧！”
　　林帆猛的收住脚步，粱川心中窃喜，正准备继续试探，不料林帆转过身，几步走到粱川面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领，一字一顿说道。
　　“别跟我说，你是我家人！”林帆低吼：“你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一步，你自己清楚！”
　　粱川顿时有些慌乱的想要挣扎，但注意到四周越来越多围观的目光，他又像吃了颗定心丸似的笑了。
　　“嗯？又要发疯？想打我？想再弄瞎我一只眼？”粱川扯着奇怪的声调向四周嚷着，“都来看看，这人要杀我！当街行凶啊！”
　　粱川瞪着他，眼中充满挑衅：“林帆，好说歹说不管用是吧？给你脸了是吧！你现在可不是小时候，故意伤人的后果不会只是退学那么简单！街上这么多人呢，要为揍我一顿，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
　　“我还就告诉你了，我看到你们的获奖报道，知道你快出名了。不跟你绕弯子，你今天要是不给我钱，之后你走到哪，我就闹到哪，我让你在哪都混不下去！”
　　林帆慢慢松开抓着他的衣领，眼神中的愤怒慢慢黯然。
　　“你怎么活的这么不要脸。”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粱川索性一副无所谓的无耻表情。
　　“别跟爷整这么多没用的废话，就问你给不给？”
　　“你想要多少？”
　　“三万。”看林帆没什么波澜的表情，粱川马上改口，“不，五万！我知道你小子现在发达了，这钱拿不出来你就给我等好了，我慢慢治你！”
　　林帆深深叹了口气：“粱川，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离开，我就当咱们从没见过。”
　　“你小子玩我？”
　　粱川贴到林帆面前，刚才他已经确定，林帆的状态不像过去那样不要命，什么都无所顾忌，这样的林帆不敢在这么多人围观下对他动手。
　　林帆沉默了两秒，看了看周围，拍掉粱川抓着自己脏兮兮的手，盯着他的眼睛。
　　“好，把你卡号告诉我，我打给你。”

　　粱川目露贪婪之色，念完卡号后，非要看着林帆把钱汇过来才肯罢休。
　　“只要我把钱打给你，你就肯放过我么？”
　　“赶紧的！把钱打到我户上，咱就算完事。”
　　哼，完事？做梦呢，这头蠢肥羊，不宰他宰谁！等过一段日子，看看他能跑到哪，再换一个地方闹去，以后就不愁钱花了！
　　林帆只是无声的盯着手机，像在做最后的犹豫。
　　这时，旁边突然响起一个人的掌声，那是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皮肤白皙，眉眼间颇具几分英气，气质成熟稳重，细看却又分明像一个专注研究的学生，他从围观的人群中走出，晃了晃正在录像的手机，笑眯眯道：“小兄弟，赶紧把钱汇给他吧，然后那边那位听我的，早点去就近自首，看看能不能宽大处理。”
　　“cao！你谁啊？关你什么鸟事！”
　　眼看到手的便宜被横插了一脚，粱川颇为愤怒。但不知眼前这年轻人底细，又听到自首二字，那点鼠胆已经有些发怵了。
　　“敲诈勒索他人财务，数额较大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数额巨大或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年轻人微笑着走到两人身边，当着粱川的面把手机录像刚刚的片段播放了一遍。
　　“五万。你猜这数够你坐进去多久？”
　　“你想干什么？”粱川紧张起来。
　　年轻人把手机翻到拨号页面，笑眯眯递到他面前，悄声道：“不用客气，借你报警自首用。或者，你试试现在拿着手机就跑，再删掉里面的记录，那一定更好玩。”
　　“我已经等不急，想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了。”
　　冷汗浸湿粱川的后背，这不仅是因为，事情突然向他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更因为眼前这个陌生人对自己的笑。
　　不知为何，他竟有一种一旦接过这步手机，删掉那些该死视频逃走后，等待自己的就不是坐牢了……自己会死，不知会遇到什么，但一定会死！
　　粱川没说一句话，突然他往后退了一步，拨开人群，转过身发疯似的跑，拖着连滚带爬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海之中。

　　“刚才多谢了。”
　　咖啡店，林帆买了一杯饮料，送给刚出面帮忙的陌生人。
　　“没什么，应该做的，”年轻人眯起眼，微微一笑，“而且不用我插手，你也能收拾掉那个人。表面上，你看似处于被动，实际是在套他的话，让那人坐实敲诈勒索的罪名，自己手里也有份录音吧？”
　　林帆没有隐瞒，微微点了下头。
　　“嗯，这样处理就很好。”年轻人和善一笑，“我之前工作上也遇到不少类似案件，对付那种人，只要你松一次口，他就会想要的更多。”
　　“您是学法律的？”
　　“不算，只是一些工作上会用到。”年轻人抿了口咖啡，开玩笑说，“另外我看着很老么？我还以为咱们算同龄人。”
　　眼前这个斯文男生，看上去确实顶多比自己稍长两三岁，但处事阅历和沉稳的气质，却给了林帆一种对方真实年龄与表面形象不符的错觉。
　　这就是传说中的少年老成？
　　“我其实有一个疑问。”
　　“嗯？”林帆抬起头。
　　“你最后为什么犹豫了？”
　　林帆沉默了，他平静的看着手中的咖啡杯，自己也在寻找答案。
　　“没事，不想说可以不用回答，请原谅我的放肆。”
　　林帆平淡开口道：“我大概是不想把他送进监狱的，我只想让他害怕放弃，以后不敢再来惹我。可能时间已经过去太久，我确实厌恶那个人，但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恨他，非要治他到永世不得翻身不可。”
　　林帆笑了笑：“聊远了，确实有点假慈悲。”
　　年轻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林帆略做沉思，品味着这几句话的含义，好像觉得林帆刚刚说了什么很有趣的事。

　　林帆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点头微微致意。
　　“不好意思，稍后有一个面试，我得先走了。还是感谢朋友刚才肯出手相助，之后如果有缘，咱们再一起聊。”
　　“嗯嗯，好。”年轻人笑眯眯的点头应着，摆了摆手问：“是去旁边么？远星大厦？”
　　不是吧，这么巧？不会遇见之后的什么同事领导了吧……
　　林帆本想一个人清净下，调整波状态，不过想想别人也是出于善意，便如实点点头。
　　“走吧，我摸鱼也摸的差不多了，我带着卡，你就不用去前台登记领通行证了。”
　　“那麻烦了。”林帆没有推辞。
　　“小事。”年轻人拿起咖啡，看了眼微微勾起嘴角，有些耐人寻味的说了句：“对了，是叫林帆对吧，我也算讹了你一杯咖啡，如果之后我忘了，记得叫我还上。”
　　林帆没有多想，只是点点头，算是应下。
　　大概是自己的错觉，身边这位十分友善的年轻人，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并不是第一次接触，即便有时给人感觉怪怪的，却让人提不起恶感。
　　在电梯间刷卡时，林帆注意到这年轻人的名字——楚星泽
　　“我就不送你上去了，一会儿面试加油。”
　　楚星泽抬起拳给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林帆朝他摆摆手。
　　经历莫北那些事后，林帆总是保持着多一分警惕，不敢轻易与人交浅言深，没有透露出自己的太多信息或联系方式，心中还是感恩于他人的帮助，想着如果将来真还有缘遇到，他们应该就能算朋友了吧？
　　楚星泽望着林帆离开的背影，微微扶了下眼镜，露出温和笑意。
　　“会再见的，很快就会再见面了。”

　　……

　　手机连续震动，卫子墨迷迷糊糊的掏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视线聚焦后魂儿差点吓飞出来。忙冲进洗手间，把门锁好，接起电话。
　　“魏！啊喂……喂，喂？”
　　他把声音压的很低，紧张到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对面一片沉寂，过了三秒，魏淼没忍住的笑声传了出来：“小子反应挺快，有些进步。”
　　“教官？哎！不是，我说你一大把年纪，装神弄鬼有意思？好玩啊？”
　　魏淼琢磨了片刻，诚恳道：“还行。”
　　“赶紧的，出什么事了？”卫子墨握着手机，“是不是那个凶犯……”
　　他有点紧张，能让魏淼打电话过来的，不是有大麻烦，就是有重大发现。
　　“你不用这么紧张，那凶犯没事。你朋友那边我也叫人去观察了，除了今天遇到点很快被解决的小麻烦，他们没有危险。”魏淼沉稳的说。
　　他看着自己办公室的墙壁，上面一张张纸条和被裁剪下的报纸，用图钉固定着，上面记录了数十年间，发生在各地的一起起看似毫无关联的案件。
　　红线，黑线，蓝线错综交织在一起，乍一看，整个办公室都像笼罩在某种极端的抽象艺术中，既狂放又理性，时而密集的让人压抑不安，时而又仿佛遵循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规律，让人恍然间震撼不已。
　　卫子墨没有打断他的话，魏淼认定那是小麻烦，肯定就是和案情无关的事，不需要担心林帆的安危。因而他也不打算过多追问，以免在言语中暴露出瑕疵。
　　魏淼是个非常敏锐的老警察，自己没有把全部事情都交代，他一定是察觉出了的，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深究。魏淼以保护名义派出的暗线，一定程度上，或许也是在监视观察林帆莫北他们，几个半大小子能从两名在逃凶犯手中脱身，甚至取胜，本身就是很让人生疑的事。

　　“有没有兴趣来参加个实习？”魏淼问。
　　“嗯？”，卫子墨有点没反应过来，连声婉拒：“不行不行，我是要努力学习的，您知道我从来不逃课，从来不刷夜打游戏，我还得参加社团活动，还要……”
　　“包吃包住，另外给你2000补助，”魏淼说，“学校那边我可以给你请假。”
　　“已经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卫子墨恭敬道。
　　魏淼换上平日便装，将枪揣入腰间枪套，平淡道：“20分钟后，我去校门口接你。咱们去看看，一切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