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下奏鸣》笛子鬼

73、第 73 章

　　除夕后的几天，过得相当平静。
　　关于那天，莫北到底和卫子墨聊了些什么，林帆终究没去逼问一个答案。大概因为，自己已隐约摸索到真相的边缘，大概因为，真相究竟是什么对他而言已不再重要了。
　　不管守在未来的是天堂亦或地狱，我们都会一直在一起。说出那些话后，林帆感觉心里轻松了不少，接下来的路，牢牢握紧对方的手就够了。

　　当然，轻松这种事，只属于心灵，并不关□□什么事......
　　在莫·真闹腾·北的带领下，浮生不可能超过半日的闲。休息五分钟，疯玩两小时，恨不得带林帆把儿时所有去过的地方，都重新逛上一遍。
　　我们一般会用两个字形容这种行为：遛狗。

　　“啊，现在才几点啊，”林帆痛苦的按掉闹铃，“再睡会儿好么，就10分钟。”
　　“走了，走了，”莫北已经蹦跶到床下翻出两人的衣服，“铃是你上的，你昨晚还让我提醒你早点起，别误机。”
　　林帆尽力睁开了一只眼，看着莫北上下瞧了瞧，又闭上眼。
　　“那也稍微等......是吧，耍银枪多不合适。”
　　“切，又不是没见过，”莫北扯了扯裤子，“而且你昨晚也耍了啊，还.....”
　　“你给我闭嘴。”林帆用枕头捂住耳朵。
　　莫北叹了口气，撑到他身边：“成，那你继续趴着吧，再多趴20分钟的，正好我活动下。”
　　“我给你做早饭去！”林帆飞快翻起身，一溜烟跑了。

　　“行李都带齐了吧？”蒋项开车把他们送到机场，“下次再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祝几位之后都一帆风顺。”
　　林帆拖着行李箱，跟他招了招手：“等回头有机会，咱再一块出来旅游。”
　　“嗯，说定了。”蒋项笑着应着，跟莫北打了个招呼，低声道。
　　“脸上有刀疤那位到现在没有踪迹，监控里最后消失地点在唐桥17号楼的拐角，人多半已经不在了。”
　　莫北沉默的点了点头。
　　“剩下那一位，会在这几天移交县级处理，那些人的手暂时伸不进来。”蒋项说，“不过，我只能保证他不会死在半路上，至于之后调查结果和到底能问出多少东西，要看那边办事人的能力。”
　　“嗯，这几天多谢了。”莫北跟他碰了个拳。
　　“小事，”蒋项说，“倒是你们之后自己小心着点，我过段时间大概要出趟远门，未必还能帮得到什么。作为我的重点投资对象，别脑瓜子缺血玩什么同归于尽的狗血剧情，别让我亏本。”
　　莫北乐了：“我看着像是会被杂鱼干掉的？而且吧，我现在没有那么做的资本了。”
　　莫北说这话时，余光下意识往林帆那边看了一眼。
　　蒋项欣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对，你家那位也不简单。走了。”

　　下了飞机，目送卫子墨坐上出租车，林帆长长打了个哈气，像表情包里的猫一样。
　　“啊，这熟悉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嗯......马上又要开学的味道。”
　　“哎，别突然说这么恐怖的话。”莫北乐着帮他把行礼塞进后备箱，“徐亮叫咱们晚上去他那边吃火锅，估计还会来不少小兄弟，咱们去么？”
　　“成啊，我好久没吃火锅了。”林帆说。
　　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疏导搭配药物治疗，林帆觉得自己已经好转很多，不会轻易在嘈杂环境下失控了，而且听莫北的意思，要是自己不去，他八成也打算一块儿耗在租房里，随便凑合着点点儿外卖。
　　林帆不希望莫北因为自己的出现，改变原有的社交关系，更何况那些属于莫北的朋友，莫北的生活圈，林帆也很想尝试去接触，走近。

　　租房里，林帆把两人的衣服捣腾出来，塞进洗衣机。手机新闻弹出条推送，林帆看了个标题，又坐下认真把内容读完了。
　　许久，轻轻叹出口气，走到书桌前，翻开那本绘满各种“怪物”的图册，撕下一页，扯碎扔进垃圾桶里。
　　早在报社兼职时，林帆就设计好如何利用访谈节目，让这名“企业家”在从业经历上暴露出矛盾点；如何促使舆论快速发酵，引发社会关注；如何隔绝它与更高层“怪物”的利益纽带，令其陷入孤立无援......
　　“怪物”就像生活在房子阴暗角落的虫子，当把社会的放大镜摆在它们身上，很快便会无处遁形。
　　不过这种手段，也只适用于对付“怪物名单”中前几页的存在，画册越到后面的部分，面临的敌人就越是城府重重，危险可怕。
　　无论是许润坚那样的怪物头目，还是可能隐藏在警方高层中的某位，都绝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被扳倒的。
　　蒋项分享的情报，还特意叮嘱了，要格外小心一个总是笑嘻嘻的年轻人。
　　“社会的注视是层可靠的保护，围拢在人群的视野中央，魔术师也很难不露出蛛丝马迹。”
　　回想着蒋项给他的一些建议，林帆若有所思，只是这种思考，在莫北冲完澡后，只在下身裹了个浴巾出来时，就彻底跑偏了。
　　“看！亮子给三花找了个对象，我去，”莫北兴奋的举着手机，一屁股坐到林帆身边，“这只是金渐层么？过几个月，没准就能生小猫崽儿了。”
　　“啊！这猫看着.....”林帆的目光，停留在莫北肌肉线条清晰的肩膀，“真结实。”
　　莫北：？？？

　　北方的黄昏似乎比南方来得更早些，青灰的天际染上一抹绯红，街灯已经一盏盏亮了起来，橙黄的光向远方延展，为夜幕将至的城市，带来一丝静谧的安全感。
　　“嚯，这店还挺火，这么多人排队。”林帆看着火锅店门前聚的一大帮人，搓了搓手，玻璃窗后雾气腾腾的，风一吹便有丝丝缕缕的香味飘出。
　　嗯，这家的肥牛一定好吃。林帆很快做出了判断。
　　莫北看着一大帮人不禁皱了皱眉，迎着正向他们招手走来的徐亮问了句：“怎么叫来这么多”
　　“嗨，这不过年么，听说你们要来，就都跑来了，”徐亮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拿一张跟北哥的合影，能在兄弟里吹一年的。”
　　“那也不用都堵门口啊，人还做不做生意，多大风给你们吹成这样......”
　　莫北看向被人群挤在一角，紧张兮兮的保安，不好意思微微点头致歉，这一下直接把人吓跑了.....
　　“走吧走吧，快都先进去，外面太冷了。”
　　莫北说完自己没动，有点担心的捏了捏林帆的手，徐亮马上偏开头咳了声，转过身给他俩挡着点。
　　“行么？乱不乱，要不咱俩找个包间？或者......”
　　“别，大可不必。”林帆被这番待遇有点整无奈了，乐着说，“我是那种矫情的人么？”
　　“您还真是。”莫北说完敏捷的侧身躲过一脚。
　　“快滚快滚，”林帆笑骂道，“走了，吃饭去。”

　　这一趟火锅吃的确实热闹，莫北的朋友兼小弟们，充分继承了某北自来熟的优良传统。
　　除了徐亮那么寥寥几位，林帆和大部分人都还是第一次见，不过林哥这个称呼多数人却神奇的叫的贼顺嘴，几次碰杯后，林帆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
　　“我是喝多了么，我怎么没记得之前......”
　　“没有，是他们多了。”莫北乐着靠在椅背儿，“估计是徐亮之前宣传过什么你的英勇事迹，然后一群听着的小崽子，就开始脑补怎么跟你偶遇，共同惩奸除恶的江湖梦，啧啧，小说看太多了就是。”
　　莫北从果盘插起一块西瓜，放到林帆嘴边：“来，啊——”
　　林帆大概真的有点多，没像平时拒绝这么显而易见的挑逗，脸上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往前靠了点，微微张开嘴，一口咬住西瓜。
　　男孩的侧脸俊朗清晰，微弱的白光点缀在他放松的眉眼，勾勒过高挺的鼻梁，皮肤衬的有些白皙，却不带半分阴柔之气。不同于天生自带的那股痞帅，这样的林帆，更像只不太聪明的小狐狸，非常之可爱，莫北看得有些出神。
　　林帆叼着西瓜却是没有咬，转过头，也呆呆望着莫北。
　　哈？几个意思，暗示我去吃他嘴里的那块？玩这么刺激的吗？
　　就在莫北有些按耐不住心跳加速时，林帆一仰头，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下把西瓜吃了，莫北握着酒杯的手抖了下，生怕他噎着。
　　“这是什么操作？？”
　　“不懂了吧，嘿嘿嘿，”林帆带着微醺的醉意，闭眼笑着摇了摇头，“河马啊，把西瓜放到它嘴里，仰头咔吱咔吱就吃下去了......”
　　莫北一口水差点没给自己呛死。

　　“赶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沾了酒的都不准开车，自行车也不行，”出了门，莫北撑着林帆，怕他冻着一手紧紧环抱着林帆的腰，这时候也没谁会在意这些细节了。
　　“回去了在群里发个消息都。”
　　“好，都听北哥的！”一群小弟连声应着。
　　徐亮看着林帆的状态，问了句：“你俩怎么着，我陪娜娜喝的果汁，捎你们一程？”
　　“带嫂子早点回去吧，我们离得近，走着比等车快。”莫北看了看肩膀上像是睡了的林帆，“先走了。”
　　“成，”徐亮点点头，又开口道，“对了，北哥。”
　　“嗯？”
　　“就，恭喜你俩。”徐亮笑道，“不过别忘了哈，老大你还有我们这一大帮兄弟呢。大家伙这么多年来，都是得到你的帮助，才一路走到今天，没有走偏。我就想说，你俩以后二人世界不用叫上我们，但要是哪天有什么兄弟们能帮上的，不管多危险，都别拿我们当外人。北哥，你身后的人，一点不比它们少！”
　　听着徐亮有些语无伦次的话，莫北先是一愣，片刻后低下头，微微一笑：“亮子，煽情真不是你的强项。”
　　“嗐，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徐亮无所谓的挠挠头。
　　“不过，我会记得的。我们永远都是兄弟。”莫北认真说，“你也给我记住了，我不想看任何一个兄弟为我两肋插刀。我要的是，我的家人们个个平平安安，活在阳光之下。”

　　晚风从高楼的缝隙穿涌而过，夜已深沉，街边人影稀疏，店铺的光零零散散点缀在道路两侧，像寥寥星辰，漂泊在黑暗的潮水里。
　　莫北把林帆背在背上，一步步走向回家的路，林帆嘴里好像正含含糊糊低声念叨些什么，闭着眼眉头皱着，应该是做梦了。
　　“乖，不怕，梦到什么都不用怕，我在呢。”莫北安慰着，“我们很快就到家了。”
　　也不知林帆是不是真听见了，竟安稳下不少，趴在莫北的肩膀，朦胧中像是想起了什么，带着微笑，梦中呓语。
　　“给，给我讲个故事吧。”
　　莫北笑着点了点头。
　　“成，让我想想哈.....在茂密的森林里啊，有一个美丽的精灵和一个可怕的怪物.....”
　　“精灵温和善良，看见有困难的小动物就会过去帮助，大家都喜欢精灵，怪物却蛮横粗暴，大家看到怪物，都远远的躲开......”
　　“有一天呢，精灵遇见了怪物......小动物们都说，怪物很危险，它会吃了你的，但精灵还是过去了......”
　　“结局啊，嘿嘿，其实我也不知道，你讲到这时.....”

　　“小哑巴，千万别睡着了。”

　　莫北身形一颤，偏头观察了下，确认林帆平缓的呼吸应该还处于睡着的状态。眼眶却有些不听话的泛红了，他仰头吸了下鼻子，笑起来时寒夜中带出淡淡白色的雾气，脸颊感受到一丝冰凉。
　　“对，就是这句。”
　　莫北背着他，一步步走在朦胧夜色。就像许多年前，一个小男孩筋疲力尽的将他扛在肩膀，山中晚风呼啸，骤雨将至，鞋子沾满泥泞，胳膊和腿上划出一道道伤痕。
　　“别睡，千万别睡！我们很快就到家了.....喂！看着我！我会保护你的！”
　　记忆中的声音回荡在莫北耳边，他侧头轻轻亲吻在林帆熟睡的面颊。
　　“哥，我们到家了。”

　　新学期老周的专业课多了不少，大部分同系学生，拿到课表时都是五味杂陈。
　　不同于美丽姐的堂堂先读百家姓，老周很少在课上点名，所以平时就算不怎么去，只要按时交好作业，也不会差平时分。
　　不过由于课上内容，涉及很多书本上查不到的实践知识、经验总结，就连林帆也完全不敢缺他的课，哪怕是早上第一节，也总会硬着头皮爬起来，带好录音笔，大不了到了教室再趴下。
　　另一则消息，则让大部分刚返校的学生们五雷轰顶了.....
　　“大哥！”褚鸣野颤抖握住林帆的手。
　　“三弟！”林帆郑重道。
　　“二哥！”褚鸣野又握住莫北。
　　“三......噗哈哈哈哈，”莫北本想配合下戏精舍友，实在没忍住笑场了，“哎，别玩了褚褚，这宿舍论年龄你最大好吧，快说，什么事？”
　　褚鸣野长长一声叹息，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一字一顿道，“咱校区操场修好了。”
　　“嗯？”莫北愣了愣，“这不挺好么？以后咱几个打球都不用跑五楼篮球馆了。”
　　褚鸣野摆了摆手：“你们还记不记得，去年老周说等操场修好后要干啥？”
　　“军训？”林帆抬头问。
　　“看看人帆哥的记忆力，”褚鸣野一脸苦涩，“对，提前了。这学期咱就要进行几个礼拜上午上课下午军训的日子了！啊.....我想打游戏。”
　　莫北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没事褚褚，反正咱打游戏菜，老输也不开心，少玩会儿挺好的。”
　　“嘿，我怎么觉得你安慰完，我更不开心了呢。”褚鸣野悲愤道。
　　林帆笑笑说：“成了，等今没课时，咱去商场买点补给。”
　　虽然有点儿事发突然，不过手头兼职赚来的钱还够交学费的，歇一阵也没太大所谓。
　　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林帆也打算多抽出些时间，好好盘算下自己和莫北的未来，该踏踏实实定一个长远目标了。

　　收拾好床铺，林帆看了眼手机，跟莫北说：“老周叫我一会儿去找他一趟。”
　　“嗯？就叫你一个人？”
　　“是。”林帆点了点头。
　　莫北大概也能猜到，老周会是因为什么单独找他，爬到上铺坐在林帆身边，将他楼进怀里，揉了揉那柔软的头发。
　　“没事，到时候问到什么如实说就好，你要是害怕，我就在门口等你。”
　　“不用，食堂等我吧，”林帆笑了笑，“这些事迟早要说清的，又没有违法乱纪。等结束后，我下楼找你们。”
　　“听你的。”莫北在他额头亲了下。

　　教工楼非常安静，林帆敲了两下门，轻轻推开了。
　　如他预想的那样，办公室内没有其他师生，空气静的出奇，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映照在书柜陈列的一排排奖杯上，古朴的棕褐色办公桌前对坐着两个人。
　　当他看到屋内另一个男人，向自己转过来时，林帆顿时呆愣在门口，只觉得整个人像坠进了冰窟，指尖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过来坐吧。”
　　林帆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的父亲。
　　“我只想和你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