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下奏鸣》笛子鬼

72、第 72 章

　　关于过年，莫北其实一直没什么概念。
　　除了每年到头，可以收到好几页小弟们的祝福语，徐亮和苏老板都会给他包上一个大红包，后者常会以此要挟，叫自己多去酒吧帮忙看店。
　　再来就是每年那几天的各种聚会了，一群半大小子喝到烂醉时，感叹起人生经历，比他们家老子都丰富。有的平平淡淡，有的轰轰烈烈。
　　挺有意思，莫北喜欢看这群小屁孩聊天，吹牛，肆无忌惮的喝酒撒欢，喜欢他们面对平凡生活的勇敢。
　　虽然从年龄来看，自己完全可以归类在“小屁孩”阵营，只是没那么多能值得拿出的经历，能用来感叹。
　　他不知道，过年，是可以和家人一起过的。

　　“我回来了。”莫北停下脚步。
　　“欢迎回家，少爷。”微风拂过草叶，管家缓缓将轮椅转了过来，向他微笑致意。
　　坐在上面的女士头戴一顶圆形遮阳帽，手中摘了几朵小野花，像有些腼腆的小公主。
　　虽然心智只停留在5，6岁，多年过去，她的容颜却并未有太大改变，依然透着年轻时的曼妙优雅。
　　倒是自己，已经从一个蹦着才能勉强够到妈妈肩膀，总担心自己长不高的小男孩，变成一个高大俊朗的小伙子了。
　　女人看到莫北，欣慰的笑着，抬起手臂，莫北握住了她的手，半蹲下来，将老妈的手贴在自己胸前。
　　“妈，我回来了。”
　　“嗯~”女人不住点着头，笑得像个重新找到自己心爱布娃娃的小女孩。

　　手机响了几声，1023群里，褚褚正欢快的网上蹦迪。
　　【新年快乐啊~两位新人！你俩私奔的怎么样了？祝万事顺心，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马上，群里就看到林帆发了个红包，上面写在【贵子们新年快乐】
　　“靠。”莫北笑了，自己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么？马上领取。嘿，还比褚鸣野少了几十块。
　　褚鸣野发来一个666表情，不一会儿又一条语音发来，听着挺兴奋的：“二位老大，老周跟你俩说了么？”
　　“哈？发生了什么？”林帆回。
　　“我懂了，他一定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那等你们玩回来的！别试图逼问我哈，我口风很紧的，得加钱！”
　　莫北乐着看自己宿舍的活宝们聊天，有种很踏实的亲近感。

　　仔细想来，林帆的情况可能和自己差不多吧，大概还要更惨一点，以他的家庭关系，每年过节恐怕反而是一种煎熬。
　　啧，一个看起来很拽的小可怜。在他提出陪自己回家过年时，是否也曾在很多一晃即逝的瞬间，偷偷想念自己的妈妈。
　　莫北并没马上回屋，他从远处透过客厅的落地窗，偷瞧着林帆在屋里跑东跑西。
　　林帆是个心细的人，找到衣服也没手忙脚乱跟出来，应该是想多给自己和老妈一些独处时间。
　　不一会儿，他看到林帆捧出一堆气球，在头发上一统狂搓，将它们用静电吸到墙上，天花板上…..
　　嚯，蹦这么高，小伙子有没有兴趣打篮球。

　　莫北颇有兴致的看了半天，直到林帆把屋里装点得像幼儿园大班联欢会，终于消停下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按林帆同学平时在宿舍的坐姿，不是一脚蹬着椅子上，像刚称霸了花果山，就是四仰八叉，如同寿终正寝的海星。
　　现在却是小学生一样，挺胸抬头，坐得腰板笔直，啧啧，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进门时，自己都没忍住先敲了两下门。

　　嗯，从开门速度看，林帆应该是瞬移来的。
　　“阿姨好……”
　　莫北忍俊不禁的看着他，俩人对瞪了差不多有10秒，莫北实在没憋住偏头一阵狂笑，捂着肚子乐的肩膀直颤。
　　林帆一手撑在门边，看着他：“乐乐乐，继续哈，乐够十分钟的。莫北同学，请问您这么欺负舍友，是不该去写份检讨啊？”
　　莫北一听这话更乐得不行了：“你别学我说话。”
　　大概是受了传染，林帆没说两句，自己也跟着偏头乐了半天，断断续续好几次才倒匀气说：“阿姨呢？怎么就你自己过来了？”
　　莫北茶几上拿了杯红茶，喝了两口：“她得先在花园里玩一会儿，住也是住园子对面那排房，我之前跟她说了，今年过节带朋友回家，可能还有点不好意思。没事，回头带你们跟她打个招呼就完了，医生也是建议她多静养休息。”
　　林帆点了点头，轻叹口气，想起莫北之前说的，他老妈在当年受刺激后，心智一直没能恢复过来，说话都比较吃力，只能看得懂画。
　　“那你没事多去陪陪她，我们这没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直接叫我们。”
　　莫北嗯了声，从墙上摘了个气球，在手中拍了拍，向他来了个帅气的传球动作。
　　“哎！莫北你大爷，我刚贴好的，弄这么多我毛都快蹭没了。”
　　林帆抬起一只手接住气球，一个没回过神，被莫北一把搂到沙发上。
　　靠，狗东西看着挺瘦，劲儿这么大。

　　“干吗？春天到了，你又无敌了是吧？”
　　莫北把手撑在林帆耳边，微微一笑，没等林帆把话说完，他低下头去，轻轻吻在林帆眼角的泪痣。
　　只是很轻一次点到即止的碰触，却把刚刚还能将杀手摁在地上捶的林帆，牢牢压在沙发上。手中的气球滚落一边，迷茫失焦的目光中，脸上泛起一层浅淡的红。
　　“谢谢。”莫北抬起头，目光中还透着几分得意，“不过你这表情，我真忍不住想多亲几下。”
　　“快起来，一会儿被看见了......”林帆急道。
　　“话说，你这衣服哪翻出来的。”莫北看着林帆白色T恤上，一个自己亲笔提的“南”字，满意的勾了勾嘴角，“这么有品味。”
　　林帆无奈了，偏着头，躺在沙发上放弃抵抗：“行李箱随手拿的啊，还能咋办，我都没记得咱买过这种。对了，你帮我查查，这上画的符是什么意思，新年没什么忌讳吧？”
　　“你管这叫什么？”莫北震惊。
　　“图......图案？”

　　两分钟后，林帆在沙发乐的不行了，莫北撑着哈士奇表情包一样的脸，靠在旁边，就差点根烟儿，细细品位一下人生：“我字儿真有这么丑？”
　　“不丑不丑，只是长得，比较科幻。”林帆说完，又乐的滚到了一边。
　　“我设计时还挺喜欢的，那包里你再往下翻翻还有一件，那身是我的，上面写了个‘北’。这是一套情侣装，本来打算明天再拿出来送你，新年嘛，没想到您倒是自己先翻出来了。”莫北也笑了。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送我吧，我超级无敌爆炸喜欢。”林帆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往口袋里摸了摸。
　　“哎，手机不是在桌子上么？”莫北站起来帮忙找，刚转过头，就看林帆手里拿了两个吊坠。
　　“我做的，没什么卵用的指南针，能否有幸和先生的符文情侣装凑一对儿呢？”

　　林帆的没什么卵用，显然是种过度谦虚的说法。
　　银制的罗盘精致典雅，雕篆的纹理在水平和竖直各形成了一个∞，透着一种复古的潮流感，划开表盘，一个小巧的指南针呈现在眼前，一个指针安静的指向北，一个永远的指向南。
　　莫北有点形容不出此刻的震撼和惊喜，只是静静看着，好一会儿才说：“这话要换别人说，我一定会以为是从店里买来，拿来忽悠我的。”
　　“快说，帅不帅！”林帆得意道。
　　“比你本人就差那么一点吧，”莫北说，“什么时候做的？”
　　“之前打工摸鱼的时候，”林帆乐着说，“其实还有个外校学姐帮忙出主意，毕竟时尚方面我也不怎么在行。这里面，那个指向北的，才是我给自己的......”
　　“嗯，”莫北笑着，“那你把另一个帮我戴上吧。”
　　当卫子墨晃悠出来找无人机遥控，就看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两个男生正相互抱着脖子，也不知在行什么非礼勿视之事，忙捂住了眼睛喊。
　　“哎！我走了我走了！你们继续。”
　　蒋项一听动静，立马钻了出来：“哎！我来了我来了，你们继续！”
　　林帆：......
　　莫北：......

　　夕阳西下，全家正忙碌的准备晚饭，莫北抱了一包果冻，无聊的有点冒烟了。
　　“来，你教我包个饺子吧。”莫北骑到椅子上。
　　“去，继续玩游戏去，咱今天晚上是吃饺子，不是面片汤。” 林帆沾着面粉的手在莫北鼻尖点了下，“你等着吃就行了，给你展示一下真正的技术。”
　　“我怎么觉得……咱俩技术也差不多，给你个镜子照照这一脸白，不知道以为要登台唱一段呢。“
　　莫北咂了咂嘴，小狗子一样趴在桌边看林帆包饺子，虽然林帆也是第一次包，形状每个好像都不太一样，不过倒挺可爱的，像一个个小粉团子。
　　“你能捏出一只小狗么？”
　　“不能。”
　　“那向日葵呢？”
　　“不会。”
　　“哎，这用手沾下水就能粘上么？就是普通的水？好玩哎。”
　　林帆一脸肾疼的看向莫北：“我好后悔，没先拿胶条把你嘴沾上。”
　　莫北吐了下舌头，安静三秒问：“谋害亲夫啊？”

　　卫子墨搅拌着饺子馅，从厨房里出来时，就看到手持擀面杖的林少侠，正上演少年捕快抓捕飞天大盗的桥段。
　　出于警校生的责任感与使命感，也不知道要不要带俩位运动细胞过于发达的，先去派出所备个案。
　　“那什么……大哥们，我就问一句盐在哪呢？”
　　卫子墨离得八丈远，生怕被战火波及，好在林帆很快便冷静下来，面粉在地上撒了一片，一会儿收拾起来，还得是他的活儿。
　　莫北从沙发后面钻了出来，招手道：“第二个抽屉里有几个白色罐罐，盐应该是，额……”
　　“我都尝了，左边第2个。”林帆淡定的说。
　　卫子墨听得嘴角微微抽搐。

　　饺子历经万难，终究还是包好了，在林帆的不懈努力下，它们最终没在锅里散架。
　　莫北把碗筷摆好，坐在餐桌前，看着出自他男朋友手笔，幼儿园联欢会的室内风格，有一种特别的恍惚感，仿佛记忆中的灰白正被涂染上颜色，与现实交叠在了一起。
　　此刻的热闹，不是别人的，只属我们。
　　他发了会儿呆，掏出手机，点开直播。
　　“新年快乐啊，家人们，都吃晚饭了吗？”镜头对着餐桌，莫北露出手招了招，趴在桌上小声说。
　　直播间进人速度比他预想的快不少，没一会儿，弹幕的速度就开始考验动态视力了。
　　【第一】
　　【阁主新年快乐啊！】
　　【放下抢红包大业，光速赶来】
　　【真·直播间过年】
　　【这屋子……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都肃静，我有预感，阁主又要开始秀恩爱了】
　　莫北笑了笑：“不是，没有，跟家里吃饭的都好好吃哈，我在等表哥做饭，就想听听你们都吃的什么。”
　　【哦，好的，表哥】
　　【吃表哥】
　　【恭喜阁主舍友获得新称号】

　　“哎，偷偷跟你们说，他做菜水平真是非常抽象了。”
　　莫北举起手机，对着桌上的一盘翠绿：“大家请看，这盘像是被卡车碾过的绿色物质，其名为拍黄瓜。”
　　莫北抓了一块尝了尝，呦，味道居然不错，清脆爽口，盐也没有没撒匀，他又偷抓了一块。
　　“嗯，这道料理虽然不会发光，但味道其实还是在线的。我们可以初步推测，料理者是个标准的强迫症，做个拍黄瓜居然能把盐撒匀！对了，这里也提醒各位小伙伴们，平时要多吃蔬菜……”
　　【哈哈哈哈哈，阁主太可爱了】
　　【感觉阁主今天心情格外的好】
　　【想吃拍黄瓜了】
　　【哥哥，哥哥，你带我们看拍黄瓜，你表哥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莫北又将镜头转向第二道菜，西红柿炒鸡蛋。这个鸡蛋比西红柿多的风格，显然这辈子没机会应聘大学食堂了，啧啧。
　　“一会儿还有我哥包的，能让汤圆认祖归宗的饺子。”
　　莫北摸了摸肚子，说得自己有点饿了。正要看看第三道偷吃什么时，一碟热气腾腾的饺子摆在了镜头前。
　　“倒也没有那么夸张吧，”林帆说，“我刚尝了下，熟的，就是馅好像放少了点。”
　　莫北吓了一跳，抬头的瞬间，手机没扶稳翻倒在桌上，莫北赶忙抬手去捂摄像头。
　　“哎！等一下，都闭眼！”
　　“这是不是拍到脸了？”林帆笑着说。
　　“可…..可能，俩人都拍到了。”莫北深吸了口气，少见的露出点闯祸后的慌张，“怎么办啊？”
　　“嗯？没事，都无所谓了，”林帆往他脑门上轻弹了下，坐到对面，“跟他们打声招呼，然后咱们去吃饭。那俩非要取个蛋糕回来，等咱们都吃完了，哥哥带你去外面玩烟花棒。”

　　关掉直播时，莫北飞快瞥了眼手机屏，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弹幕。
　　玩脱了吧？嗯，应该是玩脱了。
　　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不断回荡林帆那句“都无所谓了。”
　　“新年快乐啊，北北。”林帆举起酒杯。
　　“啊，新年快乐。”莫北和他碰了一下，等杯中烈酒一饮而尽，他抹了下嘴，突然笑了。
　　“就忽然觉得自己挺幸运的。我承认，我始终放不下过去，但只要想到有你在，又觉得都还有希望，开始不断期待起未来……”
　　“林哥，明年，你还会在我身边对么？”
　　“你这是一杯就多啊，”林帆乐着看了眼酒瓶上的度数，又认真看向莫北的眼睛。
　　那一年，他们都还年少，许多问题尚未找到答案，未来还有太多种不确定的也许，可能……
　　都无所谓了。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忘记故事是从何时开始，又该在何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