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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螃蟹案(4) ...

  •   陆九思沿着小仆走过的路线朝地窖去,路上经过库房,看见里面的门大开着,门槛边上散落着一些白色细晶。

      “老大,”佟西北已经去了一趟地窖,“跟你猜的一模一样,地窖里的藏冰不多,但最近有被搬动过的迹象,而且我在地窖出口的位置发现了这个……”他张开手,掌心里躺着几缕浅褐黄的细绒,“有点像是粗麻绳上刮下来的,会不会是凶手用麻绳将地窖的冰块运走时……”

      陆九思嗅了嗅那团细绒,把它放回佟西北掌心,弹了弹他额头,“有进步。”

      “难不成前院那些血迹……”佟西北低声嘀咕着:“和冰块有关?”他扭头看向陆九思:“老大,我刚刚在前院的墙面上发现有红漆的印迹,同一个地方外面的院墙上也有。前院还有两株相对而立的树,树干上各有一道极为细而深的勒痕,是最近留下的。”

      “观察得不错。”陆九思负手身后,转了个方向,往门外去,正碰见老李指挥人把尸体一具一具往外搬。这个案子他已摸清了七八分,但有几处关键的地方,还要从尸体上找,“老李,尸体……”

      老李脚步顿了一顿,身子懒洋洋地一扭,虽没有往前走,但斜扭着半个身子,瞟了陆九思一眼,“我的规矩,你小子是知道的。”

      有酒好办事,没酒难说话,天皇老子来了也不管事。

      灭门案虽说皇上盯得紧,但京城仵作不多,老李故意闹他一下,拖上一阵,他也无处诉苦去。

      陆九思向来是识趣的人,和老李打交道也好些日子了,知道他口味,“金宝楼的醉鸭和逍遥仙,我让佟西北晚点给你送去。”

      听了这句话,老李那张干瘦的老脸咧嘴一笑,拍拍陆九思的肩膀,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手里晃着那根捡来的木棍做拐杖,摇摇摆摆走了。

      陆九思跟在后头出了宅院,才到黄宅正门前,就听得一个老头拄着拐杖用力地在地上锤着,面露惊恐之色,嚷嚷道:“是蟹神!蟹神作怪啊!”

      “作孽啊。”距离两人不远的地方,一个老妇人手持佛珠,在大理寺差役围起来的界线外,念个不停。

      “我就说吧,他们家人肯定要出问题,前天才买了一大车螃蟹,昨天夜里又买一车。”一个围着土色头巾的妇人对旁边穿灰布衫的妇人说:“看吧,杀孽太重,报应到自己家人身上了。”

      灰布衫妇人连连应和,“算了算了,赶紧走吧。”这样说着的时候,她手里的念珠被她攥得紧紧的,袖口露出一截黄色的纸符。

      “这儿出了人命,怨气大得很,是不该留在这,偏偏我们还住……”土色头巾的妇人还想说什么,就被灰布衫的妇人急急拉走了。

      “派人跟一下前面两个妇人,尤其是灰布衫那个。”

      “怎么了?”佟西北疑惑,“她有什么不妥?”

      “看见她们两个挎着的竹篮了吗?”陆九思朝两人离开的方向挑了一挑眉毛,“竹篮边缘有香烛的痕迹,照鞋上泥巴的新鲜程度和颜色来看,应该是今早去过寺庙。她们身上沾的花粉和草叶,都是城东郊外那座山上特有的。今天不是初一十五,也不是什么佛诞,你觉得这两人着急上山,做什么呢?而且那灰布衫妇人的袖子里,揣着一沓驱鬼辟邪的符咒。”

      “老大,符咒你也懂啊?”

      陆九思白了佟西北一眼,“不然怎么做你老大?”

      “从城里头到山上那座庙,来回至少需要两个多时辰。按她们的脚程,估计是城门一开就出去了。”佟西北带着三分得意的目光看向陆九思,等着他夸自己两句,“那时,牙行掌柜还没来黄家。黄家出事的事情还没传开,她就急急去庙里上香求符咒。不是她家里有鬼,就是她心里有鬼。”

      陆九思撇了撇嘴角,甩给佟西北一个假笑,“查证了再说。那个牙行掌柜呢?”

      “在前头。”佟西北做了个手势,朝他比了比街对面的茶馆。

      发现尸体的牙行掌柜吐得厉害,佟西北就让人把他带到这里来。他看着脸色不太好,袖口还沾着呕吐物,双手捧着一杯茶瑟瑟发抖。

      踏进茶馆门口时,陆九思瞥见尚兰卿和她的青衣小仆也在。主仆二人点了一壶茶,就坐在牙行掌柜隔壁的茶桌。发现他看过来,青衣小仆还回了他一个笑容。

      陆九思在审问牙行掌柜时,尚兰卿主仆二人就在旁边听着。

      牙行掌柜先前还否认案发前夜到过黄家,但陆九思摆出了死者黄礼约他见面的书信,稍加逼问下,他便承认了。不过,牙行掌柜只说自己前日夜里是亥时左右到过黄家,并没有杀人,当时也只是听见黄家里头十分安静,不能确定那时是否人就已经死了。

      说话间,大理寺差役带进来一个身穿褐色布衫,背着包袱,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他一边用衣袖擦着汗,一边喘着气,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据差役介绍,这是黄家的管家福伯,刚从苏州回来。一进城,就听说黄家出事了,急忙赶来。

      “官爷,我家老爷……”福伯脸上,满是惊恐与哀伤,“这、这一家是怎么回事啊?”

      “这件事大理寺还在查。”陆九思打量了他一眼,“先说说你家老爷的情况。还有,你怎么去苏州了?”

      福伯又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是这样的,我家老爷原先在苏州经营着几家布庄,这两年生意不景气,没赚着多少反而还欠了不少债。主人没办法,只好卖掉布庄还债,带着家人到京城来投靠亲戚。我这一段时间,都在苏州应付债主,连大少爷的生辰都没赶上,今早到京城后,就听说出事了。”

      “投靠亲戚?”陆九思问:“那这宅子是怎么回事?”

      “我家老爷的亲戚是……”福伯脸色有些犹豫,吞了口口水,说:“是京城的富贵人家,宅子多,就低价转卖了一间给老爷。”

      黄家的宅子位置一般,但也不算小。而且,里头的置办的家具和摆设,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欠了一堆债,被逼无奈跑到京城来投靠亲戚的人。

      陆九思喝了口茶,瞟了福伯一眼,“现下的螃蟹价格不便宜吧?而且,是这种蟹。”说完,他吩咐差役取过从黄家带出的一筐螃蟹。

      一旁的佟西北下意识往远离螃蟹的方向挪了一步。

      正值秋浓蟹肥时,虽然螃蟹大量上市,但这到底不是寻常人家餐桌上的美食。何况,黄家里头爬着的螃蟹,个个蟹大钳肥。一看,就是品种不错的河蟹。

      福伯在黄家没少管采买的事情,黄礼长子又偏好螃蟹,他怎会不熟悉现下的螃蟹价格。他凑近看了看,说:“这螃蟹是苏州老吴家的。他们家蟹好,价格公道,我们一直跟他们家买的螃蟹。因为昨天是大少爷的生辰,老爷离开苏州之前,就嘱咐我在老吴家订一车螃蟹。”

      “刚好老吴家也有货要往京城发,按日子算,大概就是前天到的京城。”福伯说:“老爷和我算过时间,是能够赶在大少爷生辰前到,好办螃蟹宴的。”

      “你家老爷挺疼孩子的。”

      “大少爷是长子,又是夫人所出,老爷自然多疼一些。”

      陆九思看了一眼在旁边做记录的大理寺差役,继续问道,“你家老爷为人怎样?有什么仇家吗?”

      “我家老爷人挺好的,就是……”

      “有一说一,”陆九思看他一眼,“现在不是顾情面的时候。”

      “哎,”福伯应了一声,说:“我家老爷嘛,性子比较暴躁。但他不打女人,家里有婢子犯了错,也都是叫我管教。如果是家里头的小厮或店里男伙计犯了事,他倒是会亲自出手。有时下手狠了,也是有的。因为被打伤或者打残,然后被逐出铺子和宅子的情况,也有过。”

      “有人因为这个记恨,回来报复吗?”

      “有。”福伯回忆着,说了几件事。

      了解完黄家的情况,陆九思又问了几句关于福伯的,包括他是什么时候到的京城,以及走的哪个码头。

      看了解得差不多了,陆九思站起身,准备结束询问。

      这时,陆九思听见尚兰卿身后的青衣小仆在福伯说了自己从南码头下的船后,低声咕哝了一句,“南码头不是在修路吗?”

      青衣小仆的声音不大,但周围的人都听到了,包括福伯。

      陆九思的目光从福伯的鞋上掠过,若无其事地吩咐让人带福伯到现场去认认尸,再看看宅子里头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福伯走后,他拉过一个大理寺差役,嘱咐他等福伯从宅子里出来后,将他带回大理寺。

      “老大,为什么要审他?”佟西北凑过来,“他鞋上有泥啊。”

      福伯的问题,不在他鞋上是否沾有泥巴,而是他听见青衣小仆那一句话之后,脸上神情的变化。陆九思暂时不说,是怕他知道自己说谎被识破,为了转移官府对他的怀疑,借着进现场的机会,扯一些无中生有的事情,转移官府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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