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余》忘余年

6、二十而冠

　　此刻，站在第二重门前，余年并没有推门而出，鉴于卫叔宝不怎么靠谱的仙人道法，余年问道：“何谓‘死生’？”
　　“‘死生’……这个嘛，”叔宝故作老成持重状，像只大虾一样躬着个背，潇洒地摸了一把下巴，阴沉沉的说：“难道老子很像看起来活了很久的老朽吗？我今年才芳龄十九，还不到二十岁！‘死生’这么无聊的问题我想它作甚。倒是你，看起来年龄也不大，怎么一副老气横秋，缩首缩尾的样子。门就在那里，你自己推开看看便是，反正又不会死人！”
　　“再说。”
　　余年转身回屋，坐到桌前，沉思片刻，提笔沾墨在桌面上写道：“情随事迁，死生虚诞。”书罢，便直挺挺躺在床榻上闭目不在动弹。
　　叔宝并未进屋，而是立在湖边，仰面四十五度做文青状。一片黄叶飘落，静静悬在叔宝面前。紧接着那片黄叶便飘进屋内，落在了余年身上化为一张见方的纸笺，隐约可现一行古朴玄妙的篆字。叔宝不在理会，揽起衣襟蹲下身，一指探出，遥指湖心，顿时一尾一尾的鲤鱼竞相跃出水面。水波欸乃，层层荡开，鱼尾带起鳞光，被夕阳晕出胭红。叔宝看了，大为欢心，左手一招，一条红尾金线的鲤鱼便跳入掌心，绕着那青葱般的手指不停摆动洄游。叔宝朱唇翕动：“临渊羡鱼，凄切难收……”，身起，悲来，湖秋，旋即人和鱼便消失在了无尽的暮色之中。
　　不知过了多时，余年睁开眼，像是刚刚睡醒，眼神有些惺忪迷离。拿起身上的那页纸笺，看着上面古朴的篆字，心中不禁赞叹，暗忖：“看这笔墨，果然是凝华含光，仙风道骨，力透纸背。”收起纸笺放入怀中，余年起身向屋外走去。四下环顾一圈，并未见到卫叔宝的身影，心中微感，径自朝秋湖走去，发现岸边青石残留些许水迹，不禁莞尔。拾起旁边的鱼竿便坐下来开始钓鱼。
　　“何谓‘死生’？”余年想不明白，他甚至都不能知道自己现在是处于“生”还是限于“死”。院中消情寡欲，门外触死抚生，到底是开门还是不开？不开，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开门，不知自己要向何处归去。余年摊开手掌，回想自己八个月前开第一扇门时的情形，一条墨龙在之间翻飞。而这次自己看到第二扇门，身上并未发现任何变化，墨龙没有出现，倒是成天被一张停不下来的嘴在耳边聒噪的实有些难忍。不过倒也不是很烦，乌嘴巴舌的起码要强过树上的鹊鸦。想着想着，忽然鱼竿梢头一颤，鱼线紧绷，看水中，一尾红鳍金线鲤鱼咬住了鱼饵。余年细细看了看，手掌轻抖，鲤鱼松开鱼饵向湖水深处游去，“丑了点。”余年自语。一问一思，一垂一钓，不觉间湖边满树黄叶似要落尽，秋风吹进窗棱，翻动了桌子上的几页纸：“心如死灰，日夜不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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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余年！你出来！忘余年！你麻溜的赶紧给老子滚出来！”余年正钓着鱼，忽然听到有人大喊，不是有人，是卫叔宝在喊叫。余年寻声，叫骂声正是来自门后！
　　“忘余年！你给我滚出来！你他@#￥%……&*￥#%”叔宝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气愤事，在门后跳脚大骂！
　　余年未做犹豫，就这么推开了那扇门。
　　门扉乍开，卫叔宝倏地向恶狗扑食般窜到余年身前一把揪住余年的衣领，恶狠狠问道：“你，在干嘛？！”
　　“钓鱼。”余年不解。
　　“你为什么没来参加我的冠礼！？”叔宝大恶。
　　“什么冠礼？”余年仍不解。
　　“什么冠礼？呵呵！”叔宝气急反笑，“我给你的请柬呢？！”
　　余年想起什么，伸手入怀将那页精致的纸笺拿了出来，“这个？”
　　“对，就是这个！你！你给大声我念出来这上面写得是什么！还给我装蒜！”叔宝眼冒精光。
　　“我不认识这上面的字。”余年端详着那几行古朴的篆字。
　　“啥？！”叔宝目瞪口呆。
　　“这上面写得什么？”
　　“永兴三年，七月初七，卫玠叔宝二十冠礼，恭候尊驾！”叔宝很有咬牙切齿的感觉。
　　“哦，为什么不早说？”
　　“第一，我不知道你这个白痴竟然看不懂篆文。第二，我哪知道你这个怂货有了门你还不打开！”
　　“我只是坐了半日钓鱼。”
　　叔宝愕然，随后叹道“哼哼！只坐了半日？你可知你自从看到了这‘死生’之门，在我这玄秋清境内便不能以常识算时间。你这半日，让我足足等了月余！”
　　“额……恭喜你成年了！”余年学着古人拱手一礼。
　　“算了算了，今日那个来送贺礼的琅琊王澄已经被我出过气了。你说说，我加冠呢，这个酸腐的乡巴佬竟给我念了一篇狗屁不通的文章，跟报丧似的，我听着不顺气，一指下去，让他摔了个狗啃泥，哈哈，好不痛快！”
　　余年听着，不禁皱眉，说道：“来人也是好意。”
　　“我说，姓忘的，你这倒霉孩子到底还要不要出着门了？要出就赶紧的，啰嗦作甚！”
　　“嗯。”
　　余年起身抬步便站在门前。叔宝并立，一双凤眼斜睨着余年，嘴角微哂，拉起余年的手说道，“走着！”
　　衣袂飘飘，足履踏云。自门而出，拾级有七。
　　余年问：“为什么会有七级台阶？”
　　叔宝枉然：“七级就是七级，我怎么知道，这是你的门，不是我的门，你做的台阶，我哪知道是为什么！”
　　“哎呀，走啦走啦！”说罢叔宝拉着余年下了台阶，向尘世而去。
　　身后，门关，门上现出一行小字：八月感#情#欲#，七年知死生……旋即所有都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