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余》忘余年

5、第一扇门

　　“你见过？”卫叔宝极尽鄙夷之色，“首先，她就不是人，她，是仙！你这等凡夫俗子，居然说见过上古仙人？你可知她是谁？你可知此山为何山，你可知她在看什么？”叔宝接着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觉得这仙人风姿绰约，美丽不可方物，就像你当初第一眼见到本少年一样呆滞痴迷！没想到啊没想到，忘余年你看似忠厚老实，却也是个见色起意的货！”
　　“这是姑射山，据此地向北300余里。”余年指了指画上的“姑射”二字。
　　“荒诞，荒唐！”叔宝怔住，“此乃仙山，怎是凡间所有，你这个不懂清谈的素人又知道什么！”
　　“我来的世界是这样。”
　　“你是说你来自仙界？你说你跟这画中仙人曾是旧识？”
　　“不是。”
　　卫叔宝再次嗤之以鼻，“古人说地上的猫头鹰见到天上的凤凰，就说自己是凤凰的亲戚，觉得自己也变漂亮了，大概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话说，我真的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句话在我那里得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瞅你那死样儿也知道这是真的！”
　　“那么，我死了？”
　　“德性！”卫叔宝放下手中的豆沙包，又道：“既然你现在已经看到了这幅画，那就是说……”
　　“怎么？”
　　“你继续。”叔宝转身消失。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屋内回荡着叔宝的低吟。余年拾起那卷《逍遥游》，并未翻阅，而是继续看着画中那位姑射之神，不由心驰神往，“游乎四海之外……北海？我自北海泉畔穿越时空而来，而画中仙女又是如此眼熟，难道说，这其中有何联系？”
　　画中仙人只有侧脸，风乎其间，裙袖微鼓，见神而不见情，目光灼灼而无思欲。似是要透出纸面，落向滚滚尘间。余年看着看着便呆了，精神一阵恍惚，眼睛顺着神女目光向虚空处望去，只见眼前一片茫茫，天光云影倏忽，黄叶落木然然，心中怅然如有所失，不自觉伸手向前探去。手愈向前伸，心中愈加失落，感伤之情愈深。余年并未看到，这时自己的指尖仿佛凝结出了一滴乌青色的液体，如墨汁般欲滴成划。那墨滴沿着余年指尖在空气中慢慢晕开，如一条墨龙矫然翩舞，看上去想要跳出指尖的束缚，向虚空飞去。墨龙飞舞越来越激烈，余年心中则大痛难抑，一手前伸，另一只手不由自主抚上心口，口眼紧闭，眉紧唇收。余年心痛难忍，手指剧烈颤抖起来，那墨龙上下翻飞，好像也感受到了余年的心痛，但细看之下，似乎又有轨迹可寻，只是稍不留神就会被杂乱无章的墨迹混淆淹没。
　　卫叔宝玄之又玄的出现在余年身后，神情紧张的望着他，不自觉的咽了口吐沫。心道：“虽说这小子可能真是天生没有素骨，但也不可能仅仅看了几页书就这么快领悟了清谈道法玄妙机缘吧？”
　　墨迹时而飞白时而湿重，一沾一染，竟是晕染的自成意境。卫叔宝看在眼里大叹。
　　“这么个嘴笨木讷的闷葫芦居然也能入清谈道？！难道还真是外来的道士会画符？！”
　　“噗！”就在叔宝思忖之际，但见余年一口鲜血喷出，鲜血化作朵朵血雾与墨龙交织融合，只瞬息便形成了一个复杂玄奥的圆形图案，眨眼便散入虚空消失不见。
　　“成了！”
　　余年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若隐若现的一扇门，擦净嘴角血迹，又疑惑的看了看洁净不染一丝的手指，哑声问道：“门后面是什么？”
　　“情欲。”
　　“就这些？”
　　“当然不是咯！”卫叔宝满不在乎，摊手答道，“你能看到情欲这一重门，说明，嗯，说明你成熟了，少年！哈哈！”
　　“但我没有感觉。”
　　“……”
　　“？”
　　“你当时看到了什么？”叔宝小心问道。
　　余年看了一眼那面墙，“我看到了一个人。”
　　“那你又忘掉了什么？”卫叔宝紧接着问。
　　“还是一个人。”
　　“妙哉，妙哉”叔宝拍手笑道：“有道是，见时便喜欢，别后勿相念。千人千种情，聚散不贪恋！此间少年，今后世间已无你！哈哈！”
　　“何解？”
　　“在门外。”叔宝拱手一礼，做了个“请”状。
　　余年轻挥袖，有门豁然洞开。斜阳余晖，满地黄叶，一池秋水冽冽，半亩残荷缠绵。
　　八个月，余年被困屋内八个月，终于推开了第一重门。叔宝看着这情景，心中有些微沉，因为在余年推开门的一刹那，叔宝竟感到心中一悸。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竟使你破开了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