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余》忘余年

36、清欢场

　　函谷关东去三百余里至洛阳。
　　洛阳牡丹甲天下，然而已是深秋节。花期零落，残风摇枝。牡丹花不见，唯有香满城。
　　洛阳城内店铺楼宇林立，街上衣襟联袂如云，喧喧闹闹，熙熙攘攘。陈年的杜康，醇厚的不翻汤，酥脆的老八件，酒香、食香勾的行人腿似灌铅一般，像叔宝和月笙这样彪炳自己只吃鱼的极品食客也不知道口水该流向哪家才好。
　　忽闻一阵脂粉香，莺莺燕燕语揉骨。南来北往行霞客，红烛又照谁罗床。
　　“噫，那里是什么地方？！”余年指着一处春色满楼的琼阁不禁好奇问道。
　　“哎呀，此处名叫叫清欢场，啧啧，话说这清欢场那真是驰名中外，哎，谁说洛阳秋来无牡丹，我看牡丹正开时啊！”叔宝不禁赞叹道。
　　“你来过？！”月笙冷问，“你想去？！”月笙对着叔宝和余年。
　　“额，老大，我就是小时候的时候虽父亲大人进京时路过这里，好奇，纯粹是童年的好奇，从来没进去过。”叔宝打着哈哈说道。
　　余年则紧闭着嘴使劲盯着旁边一个卖宣纸的小摊子，好像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听到。
　　“走！想进就进！老大带你们逛青楼！”看着余年、叔宝扭扭捏捏的造作劲儿，月笙忍无可忍。
　　三人欢天喜地的进了清欢场。
　　“我不明白，你既然杀了司马彪，为何还要进这洛阳城。你不怕司马家的人找你麻烦？”余年摩挲着一只极漂亮的杯子轻呷一口问道。
　　清欢场内华灯霓虹，春色氤氲。月笙、叔宝、余年三人懒洋洋的坐在榻上饮酒。
　　“麻烦迟早会来。”月笙说道，“不过逛一逛这繁华的洛阳城还是不错的！”
　　在逛街这件事上，月笙还是表现出了某些女生的特质，只不过就是这兴趣有点太广泛了些。余年看着月笙明亮无比的眼睛这样想着。
　　“唯有清欢场！”叔宝忽然拍桌说道。
　　月笙和余年一滞。
　　“唯有清欢场。无论你是黔首布衣，还是达官显贵，不管你是世俗巴人，还是道法仙家，都要来清欢场。也只有清欢场才能将其包罗，这就是一方天地，这天地内就有道！在这个地方，你不用管他什么往世情仇，不用管他什么痴心爱恨。见时便喜欢，别后勿相念。千人千种情，聚散不贪恋。你们看，这个世界多么美妙！”
　　无人理会叔宝的醉言醉语。
　　“那为什么叫清欢？”余年问。
　　“这世间又何来情浓？！”叔宝醉答。
　　“人间当然有浓情，只不过大多数最后都只是清欢一场。”月笙说，“情起时，我们都相信它会天长地久，就像这美酒，时间越长越有味道。可天若有情天亦老，太上无情，人间有怎么会有真情。在浓的感情都会变淡，有人可能会在这时候把这种变化说成是别的，把变了质的感情说成是亲情或者怎么着，但变了质的感情就是变了质的，变成什么也都不是原来的感情，这就是清欢。”
　　叔宝和余年突然听到月笙有史以来最长的历史性发言，不禁惊讶的呆住了。心想怕是月笙以前受过什么刺激，但接下来月笙又补充了一句话，让余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所以我更喜欢带兄弟去找帅气小伙子，看美少年们待在一起，才是人间至味啊！”
　　叔宝下意识的往远处挪了挪。
　　“这人间呐，自是有真情的。”
　　这时，一位在旁边听了半天闲谈的绫罗女子娇笑道：
　　“人间当然有真情，最近流行的一首曲子你们没有听说过吗？”
　　“哦？什么曲子，可否唱来听听。”余年一本正经的问道。
　　“华山畿，华山畿。
　　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
　　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歌声婉转凄楚，女子唱的又多了一份妩媚。一曲罢，竟然唱的场中安静了几分。
　　“这唱的是什么？”
　　女子说道：
　　“前些日子，据说南徐有一个士子，从华山去云阳，在华山脚下见到一位美丽的女子，悦之无因，几天后便思念成疾，就这么死了。等到他下葬的时候，车从华山过，又遇见了那女子，拉车的老黄牛说什么也不肯走了。那女子见状，便唱了这首：华山畿，华山畿。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棺应声而开，女子遂入棺，与之合葬，就葬在了华山旁。一时间天下闻名，现在都不知道有多少痴男怨女要去那座墓前朝拜许愿！三位客官，你们说这是不是真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叔宝叹道。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月笙说。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余年最后感慨。
　　“三位客官在说什么生生死死的，怪吓人的，情爱这东西，本来就是要死去活来的。奴家只知道以前有个叫卫玠的客官说过不疯魔就不配谈爱过，至今被奉为我们这一行当的经典。”说着那女子便向余年身边凑了凑。
　　场间一时尴尬，余年赏杯，月笙轻抚落神。只有叔宝拍手说道：
　　“经典！想不到这天下叫卫玠的人还真多哈！”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天下最绝情之人恐怕也是天下最痴情之人。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叔宝兴致上来，右手食指蘸酒，书空写了“清欢”两个字。
　　清欢境，境中人，莺歌燕语，寻欢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