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余》忘余年

34、秋牢出法门，一枪破函谷

　　叔宝一只手叉起腰，另一只手摸着下巴，很是潇洒的立于函谷关前。都说函谷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现在朝关上看去，却是一人都没有，只有紧闭的巨大如山的大门。
　　“喂——！关上有人吗？我要过关！劳烦开一下门呐哎！”叔宝扯着嗓子吆喝道。
　　半晌，无人回应。
　　“喂！我说！有——人——吗！”叔宝又喊。
　　空空如也，还是无人应答。
　　“欸我说！奇了怪了，这么座雄关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
　　“不止没有人影没有，鬼影，鸟影，狗影啥啥都没有！”叔宝抱怨。
　　一只黑色乌鸦好像呱呱飞过……
　　“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余年说，“这么重要的关隘，如今天下初乱，不可能无人镇守。除非……”
　　“除非什么？”月笙问道。
　　“除非什么？”叔宝跟着问，接着又震惊起来：“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余年问叔宝。
　　“原因很简单啊，一个人不能在自己施展的境界里再次施展别的境界！”
　　“为什么不能？”
　　“当然不能，一个人只能一次施展出一个境界。”叔宝又没好气的跟余年普及了一下修道常识。
　　“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余年有些迟疑。
　　“什么问题？”叔宝问。
　　“你没有发现发，刚才你进入‘秋牢’的时候，和你进我的相思杯境时很不一样。”
　　“那还用说，你的相思杯境怎能跟我们家乐瑶的秋牢境相比！”叔宝张嘴就来。
　　余年极力控制住一脚踹飞叔宝的强烈愿望，继续说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当时只有你进了秋牢，但我们能在境外看到你，而且还能跟你说话，这就很不正常。所以这秋牢恐怕……”。
　　话到此处，叔宝眼角有些微湿，便低着头不再说话。
　　“所以，你们两个明白了什么？”月笙好奇的问道。
　　“秋牢……并不是乐瑶为困叔宝创的境，而是他自己在无意识中创出来的！”余年对着叔宝一阵叹息，“总是看再多的风景，走再远的旅程，画地为牢你还是走不出那个地方！叔宝，这世间能困住你的除了你这里，还能有什么！”余年指着叔宝心脏的位置。
　　叔宝不说话，余年对月笙接着说道：
　　“我并不知道叔宝卫生么能够无意识的创出秋牢境，但现在有一件事是很明确的，那就是我们三个现在仍在境中，不是秋牢，是别的境界，我想此处境界应该和这函谷关有关系。”
　　“叔宝，你怎么看。”余年问。
　　“有境，破之，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来破。”叔宝看着眼前的函谷关。
　　“断境不可以吗？”月笙直接问。
　　“老大，断境不是不可以，但咱们不能总是用断境。这就好像，老师给你出题，题目很难很难，我们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解出这道题，而不是直接把出题的老师杀了。”
　　“这有何不可！”月笙想起了小时候家里请的教书先生抱头逃命的情形。
　　听到月笙说话，萎顿的叔宝精神为之一震，不住的点头，心情大畅。似是也想起了以前的什么悲惨往事，心有戚戚焉，说着就要上去一指断境。
　　“等等！”余年及时阻止住叔宝的暴力行径，“大姐，叔宝，我有个想法。”
　　“说。”
　　“大姐，你们不觉得一直以来我们好像总是被什么暗中左右着吗？我们现在处于被动的局面，我们在明处，而对方在暗处。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恐怕会对我们越来越不利。”
　　“你想说什么？”叔宝问。
　　“我想说，你应该去试试辩难破境，这样或许我们还能了解到一些对方的蛛丝马迹，知己知彼。”余年说完定定看着叔宝和月笙。
　　月笙没有说什么，叔宝漠然同意。但怎么破境，如何破境还是个问题，因为叔宝连境界的题目都不知道是是什么，破起来难度很大。
　　沉思片刻，叔宝缓缓走上前，揽襟，拾级而上。
　　函谷关山门皆高万仞，气势逼人。瘦小的叔宝来到门前形成强烈的对比。
　　叔宝望着高耸入云的关门，微微一哂，捋袖抬手，扣关门。
　　接着，叔宝便消失在了原地！
　　八百年前，老子过函谷关，入关登高，观尽天下形势，洋洋洒洒五千言，最后颇天下亡境而去，遗留给世人的只有那道德妙境。世人皆传，道德妙境尚在人间，能得道德妙境者，便有那份机缘看到天下亡，从而以无上真言澄清玉宇。
　　余年在关下对月笙解释着：“但是叔宝说过，这些都是虚妄的东西，乱世纷争，是不可能靠什么道德妙法来澄清的。”
　　“那是当然，澄清宇内，当然还是要靠杀伐手段！”月笙轻抚落神说道。
　　“大姐说的是！”余年闻言恭谨一礼。
　　函谷关上，叔宝负手而立。脚下关山一片，眼前万里江山。云雾徘徊衣袖，夕阳辉撒鬓眉。看着眼前景象，兵荒马乱纷至沓来，烽火狼烟天下肆起。刀光闪烁，血影暗沉，天下将亡之势尽显叔宝眼前。
　　“这就是天下亡？”叔宝不禁大奇：“不是，虽然尽显天下乱势，但并未有天下亡气，这难道是天下亡境投下的虚影？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接着，叔宝又在其中仿佛看到了自己，不只是自己，还有余年还有月笙。那好像是在几年之后。叔宝看到有人消失在茫茫人海，有人血战于万军雄城，有人深沉入寂寂北冥。
　　“大丈夫逢乱世将至当如何处之？”叔宝自问，“昔年老聃过函谷，看尽天下乱世，不过五千言而入天下亡，道德妙境虽精妙，天下之势却未有改变，五千言虽微言大义，天下道德之士却未有增加。大丈夫逢乱世，而已矣！”
　　想到这里，叔宝挥手在虚空中浮出“而已”两字，欲破境。
　　而已境出，天下饿殍遍野，尸骸盖地，天下为之血色。
　　这时，虚空中一道十分苍老的声音响起：
　　“大丈夫逢乱世，居然只值而已两字？那天下何须丈夫！”
　　听着这仿佛来自远古的声音，一股不可抗拒的慈悲又带着深沉威严，叔宝心神震荡。
　　“祸乱世间者，皆丈夫！”叔宝紧敛心神，对着那声音说道，“你看这当今世道，前一刻还把酒言欢，后一刻便捉对相杀。恒无玄与殷仲堪一为胶东郡王，一为荆州刺史，年少时二人出双入对，世人皆称其为璧人。殷仲堪更是为了帮助恒无玄获得胶东兵马，不惜逐杀自己的亲弟弟。现在又能怎么样呢，破殷荆州者，正是恒无玄也！再看那王敦与王导，一族兄弟，不也是最后刀兵相见。这些所谓的世间大丈夫，不过是窃国盗兵一群宵小之徒！我自问还算是潜心道法，乱世与宵徒于我如疥癣。心里烦是烦一些，要是总也治不好，我也不在乎，无非就是游山玩水的时候脚下痒了点。”
　　说罢，叔宝颇有不屑，生逢乱世，叔宝选择的是冷眼旁观。
　　“可你这一身的本事，不在乱世立功业，实是有违前人之姿。想诸葛卧龙躬耕南阳，三顾而定天下，然而若没有徐元直向刘玄德临别，难道他真就甘心一辈子在那隆中做一辈子的卧龙？卧龙终究还是要动于九天之上的！”
　　“所以嘞？诸葛亮最后还不是五十来岁就死了，有本事的人哪有活的长，死的舒服的！”叔宝戏谑的反驳道。
　　“天下亡就在眼前，你以为你能躲的开！？”听见叔宝戏谑，那道声音忽然冷冽起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个老不死的！”叔宝声音也狠了起来，他已经猜到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他也猜到了这座函谷关的境界是什么，不由想对那个声音破口大骂。
　　“天下亡境法门开！”威严的声音响起。轰隆隆一声，叔宝脚下整座函谷关都剧烈地震起来，函谷关门应声缓缓而开。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无形的引力自关门喷薄而出，叔宝一个站不稳，身体不由自主的向那巨门滑去。
　　“小子！天下亡境的法门已经开启，你跑不了了！”
　　叔宝默不作声，一边在关门顶上竭力稳住身形，一边看着正在开启的那座大门。门内华光浮现，隐隐能看到一个瘦小驼背的身影站在里面，双手摆了个奇怪的姿势，像是在迎接自己一般。
　　“就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很难想象那洋洋洒洒的五千言是你写的！”
　　“何出此言？”那身影问。
　　“你不是讲无争，你不是要无为吗？你不是通天地大道吗？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
　　“天地不仁，圣人不仁。”苍老的声音回答。
　　“这就是答案？不争的是刍狗，无为的也是刍狗，而能通天地大道的却只能是被刍狗供养的你们？”
　　“我们？”身影问。
　　“还有她！”
　　“你知道了？”
　　“我本来不知道，但是我看到了你。这天下亡境都能被你据为己有，我想那情海渊境也应该早就到了她的手里，只是我不明白你们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身影并没有回应，叔宝只是从那个孤独身影中感受到了一道冷冷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同时，门内的引力骤然加大。
　　叔宝渐渐体力不支，精神耗损。身体像是要被天下亡境的法门完全吞没。
　　“为了什么？你自己进境一观不就知道了么？”身影笑道。
　　“想让我为他人做嫁衣，休想！”叔宝强撑神识，努力将身体定住，“虽然我很想见到她，但我知道，再见面时一定不会是什么好的结果。情海渊境我也去过了，对你这天下亡境并没有什么兴趣。”
　　“来！”一声喝起，狂风呼啸，叔宝顿时被掀翻入空中，悬悬的朝那天下亡境坠去。
　　眼看叔宝就要被天下亡境吞没，叔宝手指急出，一股浓浓的秋意在开到一半的法门上泛起，叔宝就这样消失，之后又玄之又玄的出现在了函谷关的关顶之上。
　　“噫！画地为牢！？”
　　危急关头，叔宝施出秋牢境，生生把自己有拉回了原地，不由暗自道：“原来我无意中创的这秋牢境还有这等妙用，也许是我冥冥之中早就感到了危险，我的道心这是出于本能才做出这样的反应吧。”
　　“你输了！”叔宝冷声道。
　　“你居然用秋牢逃出了我的法门境，小子果然聪慧。只可惜，你可知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句话。像你这样情深至极，聪慧之极，你又能活多久呢？”
　　叔宝闻言沉思片刻。
　　“七年，我只需要再活七年！”
　　“为何？”
　　“余年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个叫耶和华的神用了七天时间创造了一个世界。我不是神，可能单凭我自己的能力做不了什么。但是我在你那天下亡境中也看到了我自己的一些东西。”
　　叔宝一指，济秋汾水境。身在此岸，彼岸忽至。
　　境中惊雷起，余年、月笙回神，叔宝的身影出现在高空之上，神恣意浅，衣袂飘飘，白似飞雪。叔宝就这样踏着济秋汾水境从天而落，宛若仙人降世，只是眉眼间隐隐透着抹难以拭去的黯然。
　　余年和月笙看的呆了，好像习惯了叔宝平时嬉笑怒骂死娘炮的模样，见到这样仙风道骨，潇洒超脱的叔宝忽然很有些不适应。
　　只见叔宝星步踏地，片刻未停，转身挥手，对着函谷关清啸一声：“断！”
　　函谷关，准确的说应该是天下亡境的法门境轰然崩坍。
　　叔宝，余年，月笙破境而出。
　　真正的函谷关显现在三人眼前。关上旌旗招招，兵甲攒动，似是在严阵以待。
　　叔宝刚欲上前，一只羽箭嗖的从空中射下，险之又险的落在叔宝脚前。叔宝倏地转身，小跑着奔向月笙，大喊：
　　“老大！救我！”
　　羽箭惊心，月笙双眼微眯，落神枪轻轻向前，齿缝中咬出了几个字：
　　“敢动我们家宝儿仙人，找死！”
　　月笙大喝一声，落神枪早已锋芒现。只见月笙反手提枪，一个箭步身体向前冲去。
　　“破！”
　　月笙像投标枪一样将落神枪抛向高空，落神枪沿着一个极高的抛物线飞了出去，就在几乎快要看不到的时候，落神枪调转枪头向下，一道快若流星的寒影直落函谷关！
　　“轰！”
　　大地似山崩，函谷关顷刻崩摧！
　　看着瞬间化为废墟的函谷关，余年和叔宝目瞪口呆。
　　“费劲！”月笙大步入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