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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5.林兰若&李宸妃(更新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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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起于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之秋。
春正月乙丑,大宋天子赵恒召宰臣王旦、知枢密院事王钦若等对于崇政殿之西序,道:
“朕寝殿中帟幕,皆青絁为之,旦暮间,非张烛莫能辨色。去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夜将半,朕方就寝,忽一室明朗,惊视之次,俄见神人,星冠绛袍,告朕曰:‘宜于正殿建黄箓道场一月,当降天书大中祥符三篇,勿泄天机’。朕悚然起对,忽已不见,遽命笔志之。”
宰执们急忙询问,赵恒便对朝中众臣道,皇城司去岁上奏,左承天门屋之南角,有黄帛曳于鸱吻之上。皇帝潜令内宫中使往视之,中使只说其帛长二丈许,缄一物如书卷,缠以青缕三周,封处隐隐有字。赵恒细思之,对众臣道,是神人所谓天降天书,请宰执们一并商议。
宰臣王旦连连道:
“陛下以至诚事天地,仁孝奉祖宗,恭己爱人,夙夜求治,以至殊邻修睦,犷俗请吏,干戈偃戢,年谷屡丰,皆陛下兢兢业业,日谨一日之所致也。臣等尝谓天道不远,必有昭报。今者,神告先期,灵文果降,实彰上穹佑德之应。”
王旦素来于群臣之中,甚得天子赵恒心意,周围官员们窃窃私语,不晓得这君臣二人大费周章,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何药。
然而天子亲口对群臣说天降祥书,想来就是那刚愎自用的寇准在朝,也不敢提出异议,众臣只好拜称万岁,请赵恒启封天书。
于是赵恒步至承天门,焚香望拜,命内侍周怀政、皇甫继明升屋对捧以降。王旦跪进,赵恒再拜受,置书舆上,复与王旦等步导,却伞盖,彻警跸,至道场,授知枢密院陈尧叟启封,只见帛上有文:
“赵受命,兴于宋,付于恒。居其器,守于正。世七百,九九定。”
百官一并称贺,天书既降,赵恒大赦改元,文武官并加恩。又改左承天门为左承天祥符门,擢护门亲从官徐荣为十将,赐衣服银带、缗钱,荣先睹天书之故也。
到夏四月之时,天书又降于大内功德阁中,宰相王旦等率文武百官、诸军将校、州县官吏、蕃夷、僧道、耆寿二万四千三百七十人诣东上合门,上表请天子封禅泰山。
赵恒昭告天下,十月之时将驾幸泰山。大宋先前两位天子,太/祖与真宗,从未有过封禅之事,今上论起声望,远不如伯父与父亲,因此,封禅之事未行,天下已然众口悠悠。
杭州远在江南,却因着先前是吴越都城,千百年来,便如同名动天下的才子柳三变那首《望海潮》所言,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更有那如杨似柳的妙龄女子,于钱塘江上低吟浅唱,引得士庶争相追逐,造就无数佳话。
林兰若乃是杭州有名的教坊清月楼中的琵琶女,自幼长于杭州,时年二八芳龄,其父祖先前仕于吴越钱氏,太祖赵匡胤统一天下,吴越王归宋之后,林氏祖辈不愿易节,因而抑郁不得志。
到林兰若父亲时,林氏家境愈加困窘,偏偏兰若的父母双双早亡,又亲族少帮,原本书香门第家的姐儿,竟沦落教坊,靠卖艺为生。
兰若无亲无故,只有个从小长大的邻家哥哥,名为阎荆,与其互相照应。七月下旬,教坊之中发放月钱,兰若一月所得竟而不足百文,她摸不着头脑,于是跑去询问掌事娘子,谁想那掌事娘子将脸一横,趾高气昂道:
“初五时客官让你陪酒,你非但不从,还打碎了一只玉碗,没把你的月钱扣尽已是给你情面,你竟敢来质问?兰若啊,你的琵琶弹得虽好,也要学些与客官相处之道,否则再干几年,年老色衰,谁还愿意听你弹唱呢?”
兰若一贯受人欺负,深知若要相安无事,只好忍气吞声,红着脸出了掌事娘子的屋子,阎荆也孤身一人,与兰若同在清月楼,知晓她月钱又被那黑心的掌事苛扣,只气得火冒三丈,要替兰若理论。
兰若哪里敢生事,连连阻拦道:“好了好了,这些钱够我用到下个月,我们昨日约了去书林斋听评书,快走吧,一会儿可要赶不上了。”
书林斋说书的刘举人,原先中过举人,读过的书算是不少,再兼早年游历四方,见地独特,因为评书场场爆满,一坐难求。
阎荆平常最爱听刘举人的评书,听他讲宋辽征战、帝王将相,举人这次讲的是澶渊之役,兰若原本素不关心朝事,却也被他吸引,只见那刘举人神采飞扬,声音更是抑扬顿挫,对众人道:
“今上景德元年秋,辽承天太后、圣宗耶律隆绪亲率二十万大军南下,直逼澶州城下,京师汴梁陷于危急。警报一夜五传东京,天子问计于群臣。参知政事王钦若等主张南下迁都,唯宰臣寇准厉声反对,力谏赵官家亲征。”
“寇准已决亲征之议,参知政事王钦若以寇深入,密言于上,请幸金陵,签书枢密院事陈尧叟请幸成都。官家犹豫不决之际,寇相公大怒,言为陛下画此策者,罪可斩也,众宰执遂再不敢言。”
“今上御驾亲征,诏王超等率兵赴行在,却踰月不至,辽寇益南侵,上驻跸韦城,入内都知周怀政谓上曰:‘群臣辈欲将官家何之乎?何不速还京师!’,还是那寇相公正气凛然,白于天子,河北诸军,日夜望銮舆至,士气当百倍。若回辇数步,则万众瓦解,敌乘其势,金陵亦不可得而至矣。”
刘举人讲到妙处,台下之人连连叫好,那刘举人又道:
“也是那寇相公刚直果断,异于常人,上意未决之际,请殿前都指挥使高琼随之入对,遂申前议,词气慷慨,高琼也是忠良之辈,言随驾军士父母妻子尽在京师,必不肯弃而南行,中道即亡去耳。愿陛下亟幸澶州,臣等效死,敌不难破。这才使得君臣一心,保下汴梁,保下我大宋江山社稷。”
台下之人慷慨激昂,莫不称赞寇准是难得的忠臣良士,刘举人却叹了口气,道:
“契丹既和,朝廷无事,寇准颇矜其功,今上虽待寇相公极厚,参政王钦若却深害之。谓澶渊之役,以为城下之盟,虽春秋时小国犹耻之,今以万乘之贵而为澶渊之举,是盟于城下也,其何耻如之,又谓寇准屡次违逆皇命,无爱君之心,于是官家听信其言,说寇准以国家爵赏过求虚誉,无大臣体,罢其重柄,既而命寇相公出知陕州,将朝事托付于王旦与王钦若。”
台下之人一片唏嘘,皆以为自古以来,忠臣无故被贬远处,奸佞往往居于庙堂,天子识人不明,今上也不得免。旁边那看客连连叹息,对众人道:
“寇准被贬,知天雄军兼驻泊都部署,契丹使尝谓寇准道:‘相公望重,何故不在中书?’,寇相公只好解释说,主上以朝廷无事,北门锁钥,非其不可。如此一大官外放出京,实非国之幸事啊!”
一旁儒生也附和道:“我有亲族居于汴京,说今上十月封禅泰山,就是听了王钦若的建议,以封禅之事,一血澶州之辱。可封禅当得天瑞,希世绝伦之事乃可为,于是宰执们又搞出什么天书之事,将其明示天下,国朝这才改元为大中祥符,若寇相公在中书,又怎会有恁地事端!一行人浩浩汤汤,据闻还有内宫妃嫔御侍,不知要损耗多少国力!”
兰若无心听众人高谈阔论,比起国事,她更在意自己的前程,教坊之中暂且谋生还好,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寻常那些看客之中,垂涎于她美色的不在少数,她年岁见长,如何能寻得一如意郎君,终身托付?
阎荆见其出神望着窗外,拉了拉她的衣袖,道:“兰若妹妹,你阿娘是蜀女,先时听你说过,你有个表姐姓杨,入得内宫做了才人娘娘,可是真的么?”
兰若点头,不知阎荆问起这事是为何故,道:“我是有个表姐在内宫做娘娘,怎么了?”
阎荆眼珠子一转,对兰若道:“你说我们在清月楼里做事,这辈子哪里有什么前程,你表姐有本事做到娘娘,不如我们前去汴京,投奔你表姐去?”
兰若对表姐的印象,只停留在幼时,表姐比她大七八岁,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阿娘在时,表姐就入了禁中,兰若记得自己的阿娘怀抱着她,道:“你表姐长得是美,不过还是比不上我家姐儿,等我们兰若长大了,定然比你表姐还要漂亮。”
兰若从未想过与表姐见面,只笑眼对阎荆道:“汴京与杭州山高水远,大内戒备森严,岂是我们寻常之人得以进入?再说,我与表姐许久未见,只有先时表姐送过的一枚玉佩,我就算见了她,又能说什么呢?”
阎荆连连道:“你没听他们方才说,官家十月时封禅泰山,汴京到山东西路,有运河直达,不如我们先去泰山脚下等着,你表姐若是跟随御驾,有了信物,害怕见不到么?”
他见兰若迟疑,又道:“兰若妹妹,我知道你心高,当下我们虽可寄身在这小小教坊中,可往远处想,终究不是计谋。我自知没什么本事,不能帮到你什么,你唯有找到表姐,才能从现下困境中跳出,此番泰山之行,我们必须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