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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6.林兰若&李宸妃(更新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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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若的寻亲之旅,一如她预想中那般,充满艰难险阻,却又跌宕起伏。
若非得天子御前内殿崇班郭允恭相助,仅凭她一块玉佩,兰若想要在重重禁军护卫的御驾中见到表姐,不异于痴人说梦。
那日听完评书,阎荆和兰若一直等到刘举人收摊,只为打探内宫情形,那刘举人只道现下在汴京皇宫,唯有美人刘氏,也就是刘娥最为得宠,而杨才人与刘娥素来交好,奉顺刘娥从无所忤,也因着二人情如姐妹,赵恒爱屋及乌,对其也算盛宠。
刘举人语罢,似是看出二人想要前往汴京皇宫,捋着胡须笑道:“多少人盼着宫里的富贵荣华,殊不知宫里的人,也在盼求宫外的人间烟火,余奉劝小娘子一句,自重啊!”
兰若意志本不坚定,更不愿做寄人篱下之事,渐渐有退缩之意,亏得阎荆为兰若前程考虑,一心带她投靠表姐,二人这才辞别教坊,北上山东。
天子御驾浩浩荡荡,驻跸之处,方圆十里之内,闲杂人等皆不得靠近,二人碰过几次壁,不再遇上禁军便询问杨才人下落,转而暗暗观察起禁军品级,再做打算。
阎荆见几个禁军头目从营帐之中出来,连忙带着玉佩过去,揖礼道:
“小的斗胆冒犯各位军爷,我家姐儿乃是内宫杨才人的表妹,近些年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听闻杨娘子跟随赵官家御驾在此,可否烦请军爷们将此玉佩转交杨才人,请才人见一见我家姐儿?”
为首那禁军接过玉佩细瞧了瞧,对同伴道:“这玉佩成色还真不错,兄弟们,内宫有才人姓杨么?”
禁军粗俗,甚少知晓内宫事,一旁那人含糊道:“宫里的才人多的去,改天找个小黄门来问一问便知了,你们先走吧。”
“也好,今儿哥几个难得休憩,还要赶着去尝一尝山东的酒!”
为首的禁军语毕,将玉佩收入囊中,兰若原本躲在树后,一看情形不对,连忙跑至几人身前,揖身道:
“此玉佩是我表姐所赠,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使得奴家前去汴京认亲,军爷们今天若找不到表姐,还请先将玉佩归还奴家。”
她一贯胆小如鼠,说完已是满面通红,禁军们见其虽粉黛未施,衣着褴褛,姿色却远在常人之上,神情更是娇俏可爱,疑似仙姝落九天,不是胭脂俗尘物,身子不由酥了半边,忍着心内轻浮,道:
“小娘子生的这般俊俏,这个忙我等当然要帮,寻亲之事不急在一时,小娘子若得空,不如陪哥哥们喝几杯酒?”
阎荆见几人不怀好意,起身挡在兰若身前:“几位衙内是堂堂禁军头目,竟然恁地浮浪,我不要你们帮忙,把玉佩还给我!”
几人嬉笑着不肯,冷哼道:“不过一五品才人的落魄远亲,也敢指使我们,这玉佩倒不如让我们换了酒,也不枉我与你们费了这许多口舌。”
阎荆与兰若人微言轻,想不出半点对策,正无助时,一青年男子从军营中出来,望着几人道:
“你们几个在营帐前做什么?”
那人一身锦衣,高高瘦瘦,五官生的极好,眉眼中透着精干之气,姿容更是不凡,一看便是汴京富贵人家养出的公子衙内,那几个禁军头目见之变色,揖身道:
“郭衙内怎不在御前当值?”
能得衙内之称的,必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兰若认定这男子乃是几人上官,于是朝他端端揖了一礼,垂首道:“他们几个拿了奴家玉佩不还,奴家远自杭州而来,还请大官人为奴家主持公道!”
锦衣男子询问清楚原因,沉笑着对兰若道:“我早上时见过杨娘子,她跟在官家身边,离此处不远,小娘子在此处稍等片刻。”
他走之后没过多久,便有几个小黄门匆匆而至,于是兰若战战兢兢,见到了数年未见的表姐杨氏,以及美人刘氏,也便是日后名动天下的章献皇太后刘娥。
杨才人与兰若姐妹团聚,相顾垂泪自不必说,阎荆北上之前便做足了打算,兰若性子软弱,只怕她独身一人受人欺凌,等兰若一入了宫,他便净身做了小黄门,伴在兰若左右。
至于帮她顺利寻到杨才人的锦衣男子,兰若打听之下,果然知晓其家世不俗,这男子姓郭名允恭,乃是宋初大将、中书令郭崇威的嫡亲孙儿,洛苑副使郭守璘之子,其母李氏更是开国大将李处耘嫡女,太宗明德李皇后之姊,身份尊荣。
今上赵恒率百官与后妃东封泰山,一来一往之间,难免感觉舟车劳顿,回到汴梁宫内,天子大赏后宫,诏美人刘氏为修仪,才人杨氏为婕妤,自郭皇后薨逝以来,长秋之位空悬,赵恒的意思已然明朗,他意欲以刘娥为后,谁想群臣以刘娥出身低微之故反对,只好暂以其为修仪,再做打算。
刘娥在玉华殿中熏上兰桂之香,几个乐工在一旁弹琴,赵恒素来崇道,殿中青烟直上,余音袅袅,可不似那仙阁一般,赵恒手持一枚长命锁,卧在塌上闭目凝神,却忽而抬眼望着窗外,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手上的长命锁,乃是第二子信国公赵祐之物,赵恒膝下骨肉原本不多,孩子活过三岁已是不易,只有郭皇后所出这赵祐养到十岁,却在两年前因病夭亡,连郭皇后也跟随爱子伤心离世。
刘娥素来最懂赵恒心事,他已过不惑之年,宫里现下别说皇子,便是连个公主也没有,群臣逼迫之下,他不得不以四弟赵元份次子赵允让为养子,即便是贵为人君,却不能眼见儿女戏于膝下,实在是使他怅然不已。
无人时,赵恒与刘娥并肩坐于殿阶上,揽着其肩嗟然道:“小娥,朕自问于心,一生并未对谁不住,为何上天要这般罚我,要我四十余岁,半个骨血也没有呢?”
刘娥与其十指相扣,安慰夫君道:“宫里不乏新进之人,只要官家愿意临幸,皇嗣总会有的。”
赵恒长叹一声:“若非当年爹爹非要将你赶出王府,你我想来早有皇嗣,小娥,我只想要我们的孩子。”
刘娥已年过四十,这些年早已断了做母亲的心,于是才四处搜集美貌少女入宫,以求其为赵恒生得后嗣。
皇子赵受益出生后,便被送往杨婕妤宫中抚养,赵恒对外宣称,此子乃是刘娥所出,天子后继有人,是天大的喜事,宰执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敢公然明言皇子出身。至于内宫之中,阖宫都晓得刘娥手段,自然莫敢声张。
再说杨婕妤,她小字玉娘,因着与刘娥同乡之谊,又与刘娥相互扶持之故,才有今日地位。都说女子出嫁从夫,可比起夫君赵恒,杨婕妤对刘娥的在意远在赵恒之上,因此,她从不在内宫中争宠,更不会恩赏家人,兰若正因着是其远亲,不会妨碍到与刘娥的姐妹情谊,杨婕妤才欣然将其带在身边,做个尚宫。
兰若聪颖机警,在杨婕妤身边学了不少礼仪,得空时也会帮着照料皇子。小皇子长到三岁,已经能分辩宫中的父皇、大娘娘、小娘娘,还有各位乳母以及宫女内侍,兰若有一次为他梳洗,赵受益仰起头来,双目紧盯着她,奶声奶气道:
“林尚宫,为什么我有大娘娘、小娘娘两位母亲,爹爹却只有一个呢?”
小皇子是赵恒第六个儿子,宫人常称其为六哥儿,先前五位哥哥均早夭身亡,赵受益自然金贵地没边儿,称刘娥为“大娘娘”,杨氏为“小娘娘”,兰若亲抚着小皇子的额头,心下想起崇阳县君李氏,对小皇子也多了份爱怜,道:
“因为六哥儿是德妃娘娘生的,德妃娘娘时常在官家殿中伴驾,所以便将哥儿交给婕妤娘娘抚养,所以才有两位母亲呀!”
赵受益及其聪颖,别人说什么,他都会记在心里,拉着兰若的手道:
“林尚宫,带我去看爹爹和大娘娘,受益想见大娘娘。”
兰若可做不了主,回禀过杨婕妤后,杨婕妤笑着将赵受益抱在怀中,亲昵道:
“好,我们去延庆殿见大娘娘便是了。”
延庆殿乃是天子居所,刘娥已是德妃,其人生性警悟,又通晓书史,每闻朝廷事,能记其本末。赵恒每巡幸,都将其带在身边。赵恒览阅天下封奏多至中夜,刘娥心思周谨恭密,时常为其出谋划策,心思周谨恭密,益为天子赵恒倚信。中宫虚位已久,瞧着赵恒态度,宫人们私下议论,只怕刘娥封后之日不远。
路过后苑之时,几人刚好遇上前来散步的崇阳县君李氏,李氏身怀六甲,忽而眼见亲生的儿子,如何能不动容,还未向杨婕妤行礼,赵受益已挣脱开杨婕妤的手,跑到李氏身边,抬头道:
“李娘娘,你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呢?”
杨婕妤总是心善之人,不忍打破其母子相处之时,李氏爱怜地看着皇子,道:
“那要看六哥儿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赵受益满目惊喜,对李氏道:“我想要妹妹,什么时候李娘娘生了妹妹,我来琼华阁里看娘娘和妹妹。”
他说完之后,便一溜烟儿跑回到杨婕妤身边,蹦蹦跳跳往前走,只留生母驻足在原地,面上默默垂泪。
这日风朗气晴,刘娥正与赵恒在殿外晒太阳,赵受益一路小跑着扑到刘娥怀里,唤了声“大娘娘”。
刘娥连连将其抱在怀中,小人儿累得不住喘息,忍不住咳了几声,赵恒听闻皇子从杨婕妤的甘露殿一路跑过来,不觉有些心疼,蹙眉对宫人道:
“皇子年幼无知,你们贴身服侍的人,万不可让他累着,跑了这么远,当心落下病症。”
兰若等连连半跪下身,垂首道:“奴婢们知错。”
刘娥平日里对下亲和,抬手让其起身退下,杨婕妤见几人局促不安,出声笑道:“官家并未责罚你们,瞧把你们吓的,算了,你们先回甘露殿中,一会儿我自己回去。”
兰若松了口气,便与乳母等揖身而退。她在宫中四年有余,出落地愈发伶俐可人,说是艳冠六宫也不为过,刘娥一贯识得美人,望着其背影,对杨婕妤叹道:
“玉娘,你这表妹姿容,实在可堪称国色啊!”
杨氏掩嘴一笑:“若说国色,姐姐才是当仁不让。”
刘娥转而望向赵恒,笑眼道:“官家觉得如何呢?”
杨婕妤带皇子去了延庆殿中,想必晚上才能归来,兰若闲来无事,拿了几件新缝制的衣衫去了内侍省。
路上,她忽而遇上内殿崇班郭允恭,他那日神采奕奕,眼角含笑,对几个同僚道:
“今日我家次女满月之喜,几位兄台换值之后,可定要去府上,喝一喝我儿的满月酒!”
郭允恭转身时,见林兰若一身宫娥装束,面如满月,朱唇皓齿,笔墨形容不来的美丽,少女的心事无处躲藏,兰若局促之间,对他福了个身,郭允恭于是对其缓缓一笑,相揖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