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今天也在努力卖报》丞鹮

2、闻世语

　　最近在民间流传出这样一个消息，说萧浣快要死了。据说这个病和邻国齐国太子得的病差不多，事先没有任何预兆，是潜伏在体内的一种寒毒，一到冬天就会疼痛难忍，死时全身溃烂，恶臭难闻，连狗都嫌弃。
　　且不论这是谁传出去的，总之是传到了当事人的耳朵里。当事人这会儿也在批改公文，一听到这个消息，脸色没多大变化，沉默了片刻道：“交给顾先生处理。”
　　顾春笙自然是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不过他一直按着，尽量不让这件事被萧浣知道，但纸包不住火。
　　顾春笙接到这个命令时，头都大了一圈。为了方便医治，萧浣已经派人把蒋城接到别的院子里住着。
　　但他每天还是会到顾春笙这里来，或是端茶倒水，或是陪他聊会天。只有在这里，他那张脸的丑陋好像才不会发觉，但也只有在这里，他的丑陋才更加明显。
　　“齐国的太子城？”蒋城问道。
　　顾春笙叹了口气：“是啊，据说有一位名叫魏先迟的人，叫人开棺验尸，结果没想
　　到棺材里的人全身布满脓疮，连面上都是。”
　　蒋城到：“那他死得还真是凄惨，你说的那个魏先迟，他不是太子城的亲信吗？”
　　顾春笙道：“你知道的还挺多，的确是亲信，只不过现在被新皇收服了，做了忠昭将军。”
　　但他是死在我身边的啊！他是为了让我走自行了断的啊！
　　蒋城想要喊出来，但他不敢。所以他只能作出一副仰慕的表情“忠昭将军，听着真威风。”他说完这个字时，顾春笙刚好把信纸的最后一个字写完。
　　“雪蕊，把这个交给闻风阁的人。”他把信纸递给小姑娘。
　　“是，顾先生。”雪蕊接过信，很快地就跑了出去。
　　蒋城好奇地问道：“闻风阁是什么地方？”
　　顾春笙也不嫌他烦，耐心解释道：“你应该知道春江报吧？”
　　蒋城摇了摇头。
　　顾春笙笑着说：“你这人真奇怪，知道魏先迟是太子燕的亲信，却不知道春江报。”
　　他笑起来像是清泉边的小花，朝露缀在其间，漂亮又可爱，一点点牵紧人心。燕城也不由自主笑起来：“我就是不知道嘛，你说说呗。”
　　“春江报是燕国唯一一份由朝廷和民间共同办理的报纸，这份报纸会把朝廷每天发生事和民间每天发生的事情都记录下来。每一条都会追根溯源，求实考据，所以也是燕国办得最好的一份报纸。”顾春笙说道。
　　“那闻风阁是什么呢？”
　　“闻风阁就是撰写编辑出版报纸的地点，不过这个地方不止出版春江报一份报纸，还有许多副刊。”
　　蒋城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所以你要让闻风阁辟谣。”
　　顾春苼擒着笑点点头。
　　蒋城道：“闻风阁不会就是你创建的吧？”
　　顾春笙说：“还是多亏了丞相大人。”
　　蒋城啧啧赞叹了一番，实则心中在想着等自己回了齐国重新夺回皇位也要办一个这样的报行，最好辅佐他板报的人就是眼前这个。或者就让他把闻风阁搬到齐国？
　　他只要这样想着，嘴角的笑意就不由自主又扩大了几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家仆的声音：“丞相要所有门客到大堂去，顾先生，姜公子，你们也快去吧！”
　　顾春笙一挑眉毛，很少能听见把所有门客都集中到大堂的时候了，这会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蒋城想，这个时间应该是临时发生的，不然也不会连续来通知顾春笙两回。而临时发生却又能让这位丞相忙不迭的召集所有门客的事情，那绝对与燕国的皇上脱不了什么干系。
　　当二人匆忙来到大堂时，只看见了几个空位，人都差不多来齐了。
　　过了一会，萧浣看到每个座位都坐满了，才开始说道：“近日民间小报流传出我中了寒毒的消息，依照他们的推测我大概还有两天就要命归西天了吧！”
　　门客哈哈大笑。
　　“但是，这件事情已经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他发现我活得好好的就想让我把治病的方子给长公主找一份。”
　　这回没人笑了，大家都不约而同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皇上实在刁难丞相。
　　“若我找不到这药就是间接害死了公主。所以我现在想问问诸位，有谁有办法帮我找到能祛除寒毒的药？”
　　四下安静了一瞬，开始慢慢小声交流起来。
　　有一位看着年轻的门客道：“回丞相，小人家中世代行医，听说过这味药。是要到极热之地采一味草药才能根治。”
　　萧浣嗤笑了一声，他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甩着二郎腿，四周扫了一圈，终于又有人站起来说话：“皇上不问大人病情，病症是否和长公主一样，而直接找大人寻药，分明是想要通过这个给丞相治罪，丞相万不可答应啊！”
　　萧浣冷静的说：“郑伯父，您年纪大了思想也固执了，哪有皇上危害卑职的道理，旁人听了也会不服气啊。这样吧，你自己回屋里多休息几天，我有需要再来找您。”
　　这位姓郑的立刻反应了过来，背后已经吓出了一声冷汗。他越是细想越觉得这次的集会有问题，连忙作揖告退。
　　而这回其他门客也反应过来了，纷纷都埋头盘算着利弊，这回听不见议论声了。
　　萧浣看着门客们静若寒蝉的样子，哼了一声。把杯子摔到了地上“我难不成了是养了十几个饭桶？这时间都过去几炷香了，怎么还是没有一个答案！”
　　这时蒋城突然站了起来道：“小人有一计献上。”
　　萧浣问：“姜土？你有什么好办法？”
　　姜土长得恐怖，离他最近的只有顾春笙一个人。其他人都不愿意与这个丑陋的人挨在一块，这会顾春笙也抬起头，好奇他会怎么说。
　　蒋城道：“派一个刺客，杀死长公主。这样公主就不是因为寒毒而死的了。”
　　此计一出，满堂哗然。
　　“寒毒本就是不可解之毒，与其让公主备受折磨最后凄惨死去，不如现在就被杀掉，而丞相也免去了皇上怪罪，岂不一举两得？”狗贼！”一个门客直接站起来骂道“谁给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除此狂言！”
　　另外也有门客纷纷站起来说道：“公子这话未免太过残暴狂妄，也不怕被杀头吗？”
　　“真是罔顾人伦，不得好死。”
　　蒋城道：“既然是在公堂之上才能实话实说不是？我不过给出了一个思路而已，阁下何必如临大敌？”

　　萧浣拍了拍手道：“都不必说了，走吧。蒋城和春苼留下来。“
　　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门客如潮水般退去。有人在经过蒋城，时对这个不仅长相丑陋内心还恶毒的人毫不掩饰的放出厌恶鄙视的目光。
　　蒋城皆以微笑应承下来。
　　但他又突然想看顾春笙的反应，却发现顾春笙坐在一旁品自己的茶，一言不发。
　　“顾先生不会觉得我卑鄙无耻想出这样的计谋？”
　　顾春笙放下茶杯道：“茶叶泡开了才吃得出滋味不是吗？”
　　蒋城闻言，嘴角不自觉勾起。
　　顾春笙则是抬起头对他也报之微笑。
　　萧浣从台上走了下来。
　　“你这个乞丐，倒想出了一个好点子。“萧浣说道。
　　“小人最近听闻了长公主要去和亲的事情，而皇上宠爱长公主天下皆知，怎么会突然派长公主去和亲，还是去蛮夷之地。长公主曾流传患有寒毒，但寒毒这个小人是见过的。不出半月必死无疑。”
　　“而公主这病至少拖了几年了吧？所以小人只想到了两种可能，一是信息来源有问题，二是长公主的病症是谣言。”
　　“但小人最终想，应该是要把二者结合起来。长公主的病症是宫里派人传出的谣言，至于为什么想要传出来大约是皇上不愿意让公主成为一个工具。”
　　“而小人终于在起居注中找到答案，原来在五年前，辽人的王，令狐石就已经向燕国下过一次聘礼。”
　　“而就在下聘礼不到三个月长公主就以身体抱恙为由推掉了这门亲事。”
　　“但是现在是公主患的不是寒毒，但必须是寒毒。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假死，这样就查不到公主身上了，而这种病的死状是最容易模仿的了。”

　　萧浣听罢哈哈大笑：“你是个机灵人，居然查到了这么多东西。”
　　“多亏了顾先生。”蒋城突然学着顾春笙的口气说话。顾春笙看了他一眼，一言未发。
　　“只不过你话都说出来了，难道你要去杀？”
　　蒋城道：“自然是由小人前去。”
　　“你可知道后果？”
　　“小人知道。”
　　顾春笙这会皱起了眉头：“何须如此，我让闻风阁的人重新写几篇文章即可。”
　　“不，让他去。”萧浣笑眯眯的说“蒋城，记住，公主是假死，后面我会让皇上派你去充军，那是最好掩人耳目的地方，你若是才能出众也可成为一名武将。”
　　蒋城行揖礼：“谢丞相恩典。”
　　顾春笙打断道：“你让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去充军？”
　　萧浣笑着说：“春苼啊春苼，这个人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相反，他厉害得很！”
　　顾春笙笑着说：“这怎么讲？他现在伤势未愈就要去杀人？”
　　蒋城道：“看来顾先生担心则乱，我何时要去杀人，不过是成为杀死长公主的人罢了，而长公主也不会死只是留具尸体罢了。”
　　顾春笙更奇怪了：“为什么不是中寒毒而
　　死？”
　　“因为寒毒这个借口已经行不通了。”萧浣说道，“我怀疑邻国的太子不是中寒毒而死，而是另有他因。一次为奇，两次三次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来的谎言了。”
　　顾春笙道：“那也不需要让……”他正要说话却突然想起刚刚蒋城在大堂里的表现，顿时只觉得哑口无言。
　　萧浣说：“也不急，就下个月的事情。你好好准备。”
　　蒋城抬手抱拳：“是！”

　　长公主燕潇潇的寝宫的戒备越发森严了，但就算如此每天晚上还是会有人打开她的窗户，走到他的床边盯着她看。
　　长公主看着随风而轻轻摇晃的红烛，那点小巧的火舌一点点充实着她的心房……
　　燕潇潇第二天就把晚上进贼的事情告诉了皇兄，却得到了皇兄的一句：“放心，萧丞相已经帮你想好办法了。”
　　燕潇潇瞪大眼睛：“我哪是说和亲的事情？我是说我的寝宫每晚都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
　　她皇兄放下手中的奏折问道：“那你怎么不喊人？”
　　燕潇潇眼珠子转了转，有些矜持又有些委屈道：“这叫我怎么喊……我装作睡觉的样子。”
　　燕国国君燕岚没发现这些，他叹了口气：“放心吧，潇潇。朕已经安排妥当了，虽然到时候可能要委屈你一些，但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燕岚自然知道每晚去公主寝宫的人是谁，在五年前，那个厚颜无耻的辽国人就会经常在长公主塌下安眠。若不是宫里也没有武功如此精妙之人，而燕国军队实力枯竭，与辽国之战一败再败，他怎么会放任！
　　他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妹妹啊，怎么舍得让她远嫁辽国。
　　而这个辽人唯一让他感到稍微安慰一点得到，就是没有在妹妹睡觉时把她掳走。
　　关于这一点燕岚知道，若真是如此燕国绝对会以命相逼，辽国虽兵力强大，却经不起一耗再耗。而旁边还有齐国郑国虎视眈眈，所以公主现在也才安安稳稳待在燕国。
　　只是……
　　燕潇潇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皇兄，我又不认识那个令狐石，他干嘛要这样啊？”
　　“……不知道。”
　　燕岚本来想告诉她，燕国虽然是小国却一直没有被其他大国灭国的原因，就是燕国的信息交通非常发达，这几个互看对方不顺眼的大国虽然在上层皇室不对盘，可老百姓却不管这些。他们要生活就必须要知道周围是个什么情况，所以就会有报商，情报贩子这些职业。
　　而这些做得最好的就是燕国人。
　　且燕国的地理位置位于几个国家的枢纽地带，就是打嫌远，和嫌近的地理位置和易守难攻的这么一个地质形态。
　　这和亲很显然对辽国沟通中原地区百利而无一害。
　　但是，问题就在这里。他也不至于这么惦记着长公主吧？五年了啊！五年了终于憋不住了吗？终于压不住邪火了吗？我可去他妈的令狐石吧！
　　燕潇潇道：“更可气的是我晚上就算搬到其他寝宫那个人也会在！”
　　燕岚低头批改奏折：“没事，会好的。”
　　狗贼令狐石。
　　呸！

　　而这边顾春笙正皱着眉头问蒋城：“你是怎么想的，背黑锅？主动背黑锅？”
　　蒋城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公主也不会有事的。两全其美。”
　　顾春笙叹了口气。
　　蒋城道：“我其实已经和令狐石联系上了，他和长公主是有私交的。”
　　“私交？”顾春笙满脸疑惑，这种疑惑放在他的脸上竟然硬生生给掰扯出了几分动人。薄雾之中的在天空飞翔的青鸟，闪烁不定有轻盈美丽“你与这人联系上了？”
　　“昨晚的事情，其实事情不是外界流传出来的样子，当事人自己才清楚。”蒋城不自觉盯着他的脸，慢慢说道。他是真有心回到齐国后把顾春笙送到身边来辅佐自己。
　　蒋城把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顾春笙越听越觉得好笑，最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小起来：“这也是个奇人！”
　　蒋城看他笑起来自己也跟着笑起来：“的确，可惜就是脑子不好使。所以说顾先生觉得我应该帮谁？”
　　顾春笙道：“自然是公主这一边了。”
　　燕城道：“正有此意。”

　　七月流火，秋风渐紧。
　　这一晚，注定是不眠之夜。
　　蒋城穿上夜行衣便出发了。
　　而另一边，长公主的寝宫却没几个人。
　　燕潇潇坐在梳妆台前，拨弄着发簪，满腹心事。这时窗户被打开。
　　燕潇潇惊喜一看。
　　“公主，是在下。”蒋城道。
　　长公主柔情尽失，满脸高傲地问道：“时间到了？”
　　“辽国的王已经备好了，公主你先……死一死？”蒋城好脾气的问道。
　　燕潇潇骂道：“狗奴才说的什么话！快点！本公主要和令狐石见面！”
　　燕城抱拳：“多有得罪，还请公主见谅。”

　　千里乌啼，万里孤蓬，一线人间。马蹄声踏黄尘起，燕翎翕张。短襟红袖，拆书折笔，花酒烹月圆。

　　五年前，令狐石本无意再去说和亲的事情，却在要起鞭归国时却看见了偷偷跑出来的长公主燕潇潇。
　　燕潇潇性子不似其他女子温婉，虽然长了一张驯服的可爱脸蛋，却透着一股子娇蛮。令狐石问身边的人，那个小姑娘是谁。
　　身边的人说那是燕国的长公主。
　　令狐石听罢点点头，不再多说。却在旁边的驿站驻扎下来，他决心要追求这位长公主。不是以辽国的王的身份，而是以一位青年男子的身份。
　　五年后，长公主终于在某天晚上，对着这个执着的男人轻轻点了点头。
　　而这一个动作，就是这一次行动的伊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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