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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王府赔罪 ...

  •   回到明亲王府的卫清襄并未将惊马之事放在心上,但到底是在集市之上,消息很快就传进了宫里。第二天一早,公主华真就来了明亲王府。
      彼时卫清襄正在花园的一处亭子中抚琴。琴声渺渺,悠远绵长,透漏出奏琴者的无欲无求。卫清襄仍一袭浅蓝薄纱裙,不过因早起风凉,又多加了一件白色外袍。如瀑长发垂在腰间,发髻间只戴一只发簪,搁在明亲王府这样的门第中,不免显得过于素雅。皇后,明王妃等人曾为此说过她多次,她却从未放在心上,渐而众人也便随了她去。
      园子精致而又素雅。流水汩汩,绕着假山异石。园中奇花异草颇多,惹人注目的倒还是在园东北处的几株桃花,枝丫上已有粉色花苞冒出,新绿翠嫩,使看的人也不免心情愉悦。东北处的月亮门正是通向外院的路,此时,正好有一个婢女穿过门向卫清襄所在的八角亭走去。她穿过九曲连廊,步伐匀速,双手交叠在腹前,来到卫清襄面前,屈膝行礼后,不疾不徐道,“郡主,华真公主来了。”
      卫清襄微微点头,手中抚琴的手并未停下。那侍女便退在了一边,不再言语。很快,东北边就有脚步声传来。卫清襄抬眼一望,便见着一个华服女子缓步向她走来,身后跟了两个侍女。她这才起身,走到亭边,脸上笑意渐浓。
      华真公主衣着华美,橙红色锦缎裙印衬她的明艳,头上步摇金簪随着她的走动发出碰撞的清脆声音。她一双丹凤美眼明亮清澈,眼中的光芒似是万千星辰。
      “襄阳啊襄阳,你倒是很有兴致。”走近亭子,华真才开口说道。原本想要训诫的打算,在见到襄阳笑魇如花的脸之后只能转为无奈。整个皇族当中,可真没有一个人能拿她这位堂妹有办法,连父皇都不能改变她一二。
      卫清襄心下明了华真此次是要为她没有将昨天之事传报宫里而兴师问罪的,便快步走上前,莞尔一笑,道“你就不要再怪我了,我本就无事,若特意让人进宫禀告,岂不更让你们担心”
      华真斜睨了她一眼,只道“见你无事我们才算放心。”
      “哪里就有那么娇贵,不过一只……”
      卫清襄还未说完,华真就先打断了她,“你不该娇贵吗堂堂明亲王府的嫡女,皇上亲封的襄阳郡主……”
      这下倒轮到卫清襄打断她了,“你这话听着倒像是在数落我。”说完,她拉过华真往软垫上坐下,命人将琴置于一旁,摆上茶点。
      “你也该知道昨日那女子是晋宁的心禾郡主吧”
      华真点点头,道“永宁的世子成泱据传是个不可多得之才,父皇召他入京,想在朝中许他个一官半职。其妹便跟着进了京。”
      “原来如此。”卫清襄沉思了一会,未再言语。只是抬起右手的袖子,往华真的杯里斟了一杯茶。茶是宫里赏赐下来的银丝水芽”,即“将已精选之熟芽再剔去叶子,仅存茶心一缕,用珍器贮清泉渍之,光明莹洁,若银线然,以制方寸新,有小龙暴露蜿蜒其上,故又号‘龙团胜雪’。
      亭中两人对立而作,一人明媚娇艳,一人素雅清冷。静坐无言,姿态端正,只是一端一掩间就能体现出高雅的气质与贵族间的礼仪教养。在这早春的日光中,园中之人,园中之景,和谐得如一幅画卷。
      卫清襄轻轻放下茶盏,转头看向了亭外,良久未作声,忽而又道,“晋宁成氏今天许会进府赔罪。”
      华真附道,“也该。”
      另一边,隔着一条大道,位于青云坊的靖国公府也如此猜测。早在华真出宫之前,太子卫和殷便去到靖国公府寻世子苏墨归。此时二人正在苏墨归的房中对弈。
      苏墨归房中摆设简单,多是古籍典藏。干净明亮的卧房反而因这陈设简单而显现出庄重大方之感。太子同苏墨归跪坐在蒲团之上,旁边茶壶因水沸而发出“咕咕”的声音。
      棋面一时胶着难分胜负。
      “昨日父皇召我,问我对晋宁世子此次进京的看法。”太子开口道,声音低沉而浑厚有力,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感情色彩。落了一子后,又接着说道,“晋宁世子的官位你有何想法。”
      苏墨归一身白衣玉袍,腰间美玉熠熠生辉。他声音温润好听,似极他这个人,“晋宁大长公主之孙,官位不宜过低。然成泱资历尚浅,纵是凭才华应召入京,按理官位又不应过高。”
      卫和殷笑,“确是这般情境。”
      苏墨归也笑,落下一子后,棋盘的形势顿时豁然开朗,苏墨归的白子不动声色间竟将黑子牢牢围困,毫无挣扎余地。卫和殷一愣,随即爽朗大笑,右手执的子放了回去,“终究是你技高一筹啊。”
      “承让。”苏墨归再笑,而后正色道,“皇上此次用意颇深,成泱的官位定是个看上去风光无限却无任何实权的。”
      卫和殷点点头,“父皇这一步也不知是走错了还是走对了。”
      苏墨归默然不语,既身在局中他也就难以事事看的透彻。晋宁之嫌起于陛下猜疑,但皇上也从来不是捕风捉影之人。
      晋宁候之心,难测!
      “明亲王府今日该有客至了。”苏墨归徐徐说道。这上府赔礼,于情于理都是免不得的。无论晋宁有何之心,此次以赔礼为由拜访明亲王府实是百利而无一害。
      大约巳时三刻,有三匹骏马在庄严的明亲王府前停下。马上之人翻身下马,两男一女站在门前不禁抬头仰望明亲王府的牌匾。其中一男子玉树临风,高雅姿态令他显得非同寻常。另一男子拿出拜帖,对守卫说道“晋宁世子拜见明王爷,烦请大哥通报一声。”
      那守卫上下打量了眼前人,又伸长脖子看向站在不远边的男子,观他衣着气质皆不同于常人,便接过拜帖,道“且先等着。”便转身进了大门,将帖子交给了门房的小厮。如此层层递进又层层递出,成泱等人就已在门口等了一刻有余,随行的护卫心下略有不满,到底明事理并未发作。成泱同成心禾反而满不在意,他知此次是他唐突在先,况他又为晚辈,明亲王府的人谨慎也是合情合理。
      他们随后就被出门迎接的家丁恭敬的请进府,领着去了前厅。
      前厅明亮宽敞,厅的左右两侧都摆放着山水屏风,沉香木制成的桌椅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木香。高堂上的明亲王正襟危坐,身形挺拔,一身暗色锦袍威严持重。尚未到不惑之年的他剑眉星目,眼光深沉,薄唇紧抿似是不苟言笑,端方严正,不怒自威。
      成泱拱手行拜见礼,“晋宁成泱拜见王爷。”一旁的成心禾也接着兄长的话道,“晋宁成心禾拜见王爷。
      明亲王也起身,道“快请起。”同时引成泱,成心禾入座后便吩咐丫鬟看茶。落座之后,明亲王左右打量了两人一番,不仅一番感叹,“晋宁钟林毓秀,一方山水养育的好儿郎啊”
      成泱笑,道,“王爷谬赞了。”说罢便起身说明来意,对昨日惊马一事深表歉意,末了又道,“舍妹生性顽劣,还请王爷见谅。”成心禾便也上前郑重赔礼道歉。
      明亲王朗笑道,“左右小女无碍,世子也莫要挂怀。”眼光落在成心禾身上时,见她面有犹豫之色,不禁心生疑惑,问道,“成郡主可是还有何事。
      成泱闻言也转头看向看向她,成心禾对上兄长的眼神,又看了看明亲王,终究起身行礼道,“王爷,不知郡主可在府上。虽昨日已有向郡主致歉,可我内心仍十分愧疚,想今日定要当面再向郡主郑重赔礼。”
      “原来是为此。”明亲王闻言又再笑道,说罢便招了个丫鬟要去请卫清襄前来。成心禾见状立马婉言道,“不敢劳烦郡主玉步。王爷若不介意,心禾想自己去寻郡主。”其谦卑之姿令明亲王心中不由感慨,晋宁世子的姑母,晋宁大长公主曾是那么心高气傲的人,晋宁侯一双嫡系儿女皆在她的膝下抚养,竟长成这般谦逊性格。明亲王内心思绪万千,脸上仍是那和蔼笑脸,只对前来的丫鬟道,“那就替郡主引路。”另外又派了一人前去知会卫清襄。一切安排完毕之后才又重新坐下和成泱聊起了他的仕途之路。
      明亲王王府里有大小几座园子,卫清襄钟爱的却唯有这座名唤“云倦”的典雅而又素朴的园子。云倦园里她的院落很近,便也一直由她打理,因而形成了这般风格。成心禾进园时就感叹说这园子有襄阳郡主的气质。清冷疏远,高雅端庄,襄阳昨日留给她的印象实在太深。
      成心禾并不知道华真公主也在。到了那八角亭见到她时心里倒是唬了一跳,心禾聪慧,随即明白那女子十有八九就是公主华真。那女子容貌冠绝,与襄阳郡主的谈笑十分熟络。尚在晋宁,成心禾便听闻信陵双绝之名,说的正是堂姐妹关系的华真公主和襄阳郡主。
      卫清襄得到消息,见着成心禾从远处走来的身影时就已起身等候。华真也好奇来人便也随着卫清襄起身等候。进了八角亭,未等卫清襄开口,成心禾便先行平辈之礼,嘴上倒是念着,“见过华真公主,见过襄阳郡主。”而后又道,“今日真是有幸,能见到那名传天下的二位绝世美人并肩而立。”她嘻嘻笑着,倒没有初次见面的拘礼,仿佛三人早已是多年好友。
      卫清襄被她的话逗笑,随即道,“你我皆是郡主之位,又是平辈,以后大可称呼我的名字。”华真并未开口,只是立于一旁静静打量这位来自晋宁的小郡主,脸上倒是挂着亲切得体的笑容。
      成心禾闻言倒是摇了摇头,“谁不知道这天底下真正意义上能称为公主郡主的只有你们二位。”说话间,她还是嘻嘻笑着,眼底的真诚跳脱令人不会去质疑她所说的话。华真公主为皇后苏氏所生,是嫡公主。卫清襄作为明亲王府的嫡女,其父亲明亲王乃皇上一母同胞的弟弟。论最是尊贵,她二人确是其他郡主公主所不能比拟的。
      一旁一直未开口的华真倒是笑出了声,“这番话倒是有意思。”
      年纪相仿的三个人很快就熟络起来。各自谈起童年趣闻。襄阳同华真自幼长在重重宫墙之中,很少到过信陵以外的地方。襄阳儿时常往明亲王妃的母族天水赵氏那小住,在那度过的日子一直是她最是怀念的。她性格偶尔会表露出的活泼皆因曾住在天水的缘故。而苏皇后出身靖国公府,华真自是没有机会离开信陵。她们常羡慕男子可以前往大江南北,看遍万里河山。也因着共同的愿望使她们比其他堂姐妹要更为亲密。
      但是成心禾不同,她长在晋宁,虽也为侯府,但远离皇城,规矩也便没有那么繁琐。她自幼便随父亲四处游历,后来父亲专心于境内事务,她便策马随兄长,到过蛮夷之地,去过辽阔草原,也曾隐匿于山林,见过民生疾苦,人情冷暖。两年前她曾遇见过逃难的百姓队伍,那一路的尸骨令她心惊,也无法忘记百姓枯瘦的面容,踉跄的步伐。一个小孩跪在她的面前乞求她救他一家人之命的时候,她看到不远处一个奄奄一息的妇人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她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她曾为此嚎啕大哭,兄长告诉她这无济于事,于是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寻找一条路,一种方法来庇佑天下贫苦之人。
      成心禾讲述十三年那年的经历之时,语气不再活泼调皮,她的悲痛溢于言表。而初次听这故事的华真同襄阳更是被深深震撼到。她们身处信陵这繁华京都,所见的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盛世之景。她们偶尔也会施粥救济苦难百姓,但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们背后那无尽的心酸与无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该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我本不该讲这些的。”成心禾叹了叹气,又道,“信陵繁华,既然来到这里,我一定是要好好逛逛的。”
      华真和襄阳明白她是想要转移话题,便也顺承她的话说起了不久之后将在信陵京郊举行的花朝节花会。帝后会亲临祭坛祭拜百花之神,接受百官拜见。仪式之后各府的公子姑娘都会在京郊踏青赏花,同时沿着信陵城外的三清河会有各式各样的诗会,既有礼部举办皇帝甚至会亲临的,也有普通百姓凑热闹的,更会有天下文人才子聚在一起论儒讲经,百家学术,互相切磋。那一片铮铮向荣之景,象征着大卫王朝开放包容的胸襟,也代表着国泰民安。
      这时有侍女过来禀报说前厅那边晋阳世子要回府,王爷请郡主前去送客。。
      卫清襄颔首,道,“我送送你。”
      成心禾一听兄长要回去了,一脸可惜,但又无可奈何,郡主并未留她,她也不能舔着脸皮硬留下来,只道,“那我们改日再见,二位若是得闲,驾临敝府,心禾定会盛情款待。”
      华真笑着点点头,心里想着这位晋阳郡主真是一打开始姿态便这般谦恭,以她的身份本不用如此的,倒于京中一些有些地位便目空一切的人十分不同,心里对成心禾的认同便也深了几分。她道,“你们快去吧,我中午便在王府留膳,不回宫了。”
      “父王该是不知你也在此。”卫清襄笑着说完后,便和成心禾离开往前厅走去。
      到了前厅,成心禾向明亲王行礼之后,仍与卫清襄并肩站着。卫清襄先向父王行礼,而后转向成泱的方向,再行礼,道,“襄阳见过成世子。”成泱忙道郡主无需多礼,起身向明亲王告别后,便同成心禾离开。
      看着已出了前厅的二人身影,明亲王眼神深晦莫测,开口道,“襄儿,你替为父送送成世子。”卫清襄颇感惊讶,倒也未说什么,只是应了声后便去追赶二人。直至王府门前,卫清襄双手交叠于腹前,衣袖裙摆随春日的微风轻轻飘动,她静静看着二人翻身上马坐稳之后,开口缓声道,“二位路上千万小心。”语气轻柔但也略显清冷,二人笑答好,拉起缰绳要走之际,又听到身后声音传来,“心禾往后可常来王府。”
      闻言成心禾立马转头,欣喜万分,脸上的笑容比那春日还要绚烂几分,应道“一定一定!”
      看二人策马而去的身影,卫清襄突然笑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邀请只见过两次的成心禾前往王府,她同京中世家之女平时并无过多来往,除了华真,同她关系尚可的便只有翰林大学士之女陆芷,那是个温婉可人,知书达理的姑娘,她与清襄性情相投,一直往来甚密。
      “成家姑娘却是个心怀民生的人。”卫清襄立于门口,对着那已远去的身影徐徐说道,衣袖随着风的吹拂在空中飘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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